顧慈將一大鍋餛飩端上桌，只見桌上四雙碗筷擺的齊整，鮮辣的蟹腳裝了一大盤被圍在正中央。
洛一鳴他們卻不見了蹤影。
他突然望向客房敞開的房門，風從那個方向過來，吹起他的衣角。
顧慈心頭一緊，手中的勺子脫手滑進了鍋里，飛濺起的滾燙湯水打在手背上，他仿佛毫無所覺。
門鈴響了。
竟是去而復返的孟曉。
她瞧見顧慈緊繃的面色，一顆心驟然下沉。
那雙猩紅的眸子盯住顧慈，聲音干澀：“一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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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程度的召喚術，可不像是菜鳥守夜人?！?p> 夏泓感嘆。
像上次那樣，耳邊雜音鼓噪，洛一鳴聽不真切，隱約捕捉到“菜鳥”兩個字，只當他又在嘲諷，便不做聲。
夏泓見她沉默，湊上來：“你怎么了？”
她莫名：“沒……沒怎么。”
夏泓瞧她臉色，狐疑道：“怎么沒點反應……”
洛一鳴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我應該有……什么反應嗎？”
“像你這種新人，對靈域的環(huán)境會產(chǎn)生一定的排斥反應。生理上呢，輕則嘔吐不止，重則七竅流血。有時候，還會出現(xiàn)幻覺，胡言亂語行為反常?！?p> “我也有反應?！甭逡圾Q認真道。
夏泓一聽，好奇道：“什么？”
“我耳鳴?！?p> “……”
洛一鳴突然想起第一次來靈域，顧慈看見她反應時緊鎖的眉頭。
這時夏泓拖長了音說道：“原來真的有事瞞了我們。本以為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也勉強算是朋友?？磥硎俏覀冏宰鞫嗲椋愫皖櫞炔⒉贿@樣想。”
洛一鳴聽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但察覺出了他的陰陽怪氣。
一旁的易初勉更古怪，從方才開始，一言不發(fā)，只垂著眼冷冷把洛一鳴瞧著，審視一般，眼神漠然，嘴角含著若有若無的冷笑，臉色越來越陰沉。
洛一鳴終于意識到，她之前感受到的，來自夏泓的惡意，并不是錯覺。
不僅夏泓，還有易初勉。
仿佛又回到了初見那個晚上，他的手隨時都會扼上自己的咽喉。
洛一鳴：“我不懂你的意思?！?p> 易初勉終于開口：“不懂？召喚術能做到這樣，契約書必須很成熟。對靈域幾乎無排斥反應——還想告訴我們你從成為守夜人到現(xiàn)在不過才幾天？”他逼近，直視著洛一鳴，聲音突然壓低：“謊言太過于拙劣的話，我會覺得受到了冒犯。就算是欺騙，可不可以也請你們，拿出那么一點點的誠意。”
漸漸地，洛一鳴適應了些，耳邊的雜音漸漸消退。
易初勉低啞的聲音就像毒蛇在耳邊吐信子，下一秒它的毒牙就會刺破你的頸項，扎入你的血管。
“阿勉你別這樣，嚇到她了。”夏泓拉過洛一鳴，讓她在一邊坐下，他蹲在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聲音溫和下來：“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們不會為難你。他們要是追究起來，也不用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們好歹是少主，做你的靠山還是綽綽有余的?！?p> 洛一鳴怔怔看他，還是那張溫煦的笑臉，就像午后在落地窗前一樣，那雙眼睛里一派清明坦蕩。
她現(xiàn)在能夠看得分明了，卻還是有片刻的失神。原來惡意，也是可以這么坦蕩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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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大概一周前和衍哥簽下的靈契，也是在那天成為的守夜人，雖然不知道你們想知道什么，但我知道的只有這些。你們要是不信的話，我以我的……”洛一鳴一頓，續(xù)道：“我以我作為守夜人的忠誠起誓，在這件事上，絕無欺瞞。”
易初勉冷笑：“在這件事上？”
洛一鳴眼神瞬間黯下去。她看著藤蔓纏上自己的手臂、肩膀還有腰腹。
抬頭去看，忘憂樹的枝葉在微風中招展，得意洋洋的，好似在嘲諷她。
“當然。其他的，就像你們說的，既然算不上朋友，沒必要事無巨細對你們交待?！彼穆曇衾湎聛怼偛畔你荒樣H切地把自己拉到這邊坐下，看來是故意的——只是，他怎么就知道，自己會被綁？
靈域的風寒涼又喧囂，土地好像也沁出陰森寒氣來，冷得洛一鳴牙關微微打顫。
她好久沒去那家便利店了，現(xiàn)在忽然有種強烈的沖動，想推開那扇門，門后有暖黃色的燈光，燈光里會出現(xiàn)那個身影——雖然他總不抬眼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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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說這個。你不是問我，為什么你看不見靈域之門么。”夏泓依舊蹲在一旁，不曉得為什么，看見她暗下去的眼神，忽然有一瞬間的心虛。但很快，他就拋開了猶豫：“那你知道，為什么你現(xiàn)在會被困在這里么?！?p> 洛一鳴認真地想了一下，答道：“因為我太單純？”顧慈當時是這么說的。
夏泓只當她是在諷刺自己算計她，一噎，氣哼哼道：“這樹自己綁的你，又不是我指使的。就算我是故意的，那你要是自己一點問題也沒有，能被我設計嗎？”
洛一鳴眨眨眼，附和道：“是啊，怪我太單純?！?p> 夏泓：“……”
“阿勉，你別說，她平時看著老實巴交的，嗆起人來好氣人?！毕你鼩鈵?。
易初勉微挑眉，不置可否。他走近一些，以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睨著洛一鳴：“你身后的這棵樹，是忘憂樹，也叫往生樹。外形美觀，看著人畜無害，可是對有著自我厭棄心理的，或者——有過自殺行為的人，具有攻擊性，有時甚至致命?！?p> 洛一鳴垂著頭，許久沒有言語。
夏泓蹲著腿發(fā)麻，便起身道：“你看不見靈光，也是這個原因。放棄過自己生命的守夜人，在靈域是看不見通往現(xiàn)世的門的。這樣的守夜人，被稱作‘睜眼瞎’，是最下等的。小鳴，我這么做，其實也沒有要侮辱你的意思——雖然可能還是不小心侮辱到了，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適合做一名守夜人，尤其是霍大哥的守夜人。所以，放棄吧?！?p> 原來，所謂的夜盲、單蠢……都只是在哄洛一鳴。顧慈的顧忌，原來是這個。
洛一鳴終于抬起頭，看向夏泓，似乎是迷惑：“放棄什么？”
“當然是放棄和霍大哥的靈契?！毕你硭斎坏臉幼印?p> 洛一鳴沒有答應，她的聲音堅定：“可是我欠他一條命，還沒有報答他。”
那雙黑色的眸子仰視著自己，夏泓看見里面重又燃起的光，一時怔住。
然后他就急了：“你這是報答他嗎？他但凡是換個守夜人，再不濟的，也比你強幾萬倍?；舸蟾缫莻€普普通通的靈族人也就算了，可他是獵靈師，是協(xié)會赫赫有名的大組長，身邊有你這么個拖油瓶，像……”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話太重了，他聲音乍然弱下去：“……像什么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