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試探
管、高兩人帶著各家長子,來到管家堂屋正廳。
管孝儉和高善仁分別坐在主座兩張?zhí)珟熞紊希芪臉?biāo)和高自謙分別坐在側(cè)首,主客品嘗著上等明前碧螺春,寒暄著過往趣事。
他們都清楚這種敘舊僅僅是開場鋪墊而已,要談的正事彼此心知肚明,接下來的談話并不輕松愜意。
管孝儉不愿過多繞彎子,直截了當(dāng)說:“高兄,您這次屈尊光臨寒舍,想必不僅僅是敘舊吧?”
高善仁微笑著抿一口茶湯,笑道:“我就知道你會這么問。哈哈哈,咱倆之間也不必隱瞞什么。我這個人非常懷舊。你的瑞升祥我可是覬覦很久哦?!?p> 管孝儉穩(wěn)住情緒,微笑道:“一個小布店您也感興趣?”
“老嘍,就喜歡那些古香古色的玩意。咱們開門見山吧。在這之前,我本是要親自來與你談得,偏巧南京老頭子的秘書通知我等候召見。嗨,老頭子的脾氣你是曉得地,通知召見你,就必須召之即來。那幾天,我哪都不敢去,只能在南京等著召見?!备呱迫氏∷善匠5財?shù)說著他與南京老頭子的關(guān)系,“自謙又在軍校受訓(xùn),脫不開身,我就派了手下馬二都前來和你商洽。沒想到這個蠻漢自以為是,我行我素,差點砸了這樁買賣。今天我?guī)麃?,就是想讓他給賢弟陪個不是?!?p> 高善仁覺得自己說話滴水不漏,從容化解了馬二都大鬧瑞升祥的尷尬。
高自謙對父親說得話,除了佩服還是佩服。當(dāng)然他也清楚父親的這些話,八成都是子虛烏有。
管文標(biāo)當(dāng)然不信高善仁這番鬼話,讓馬二都來洽談收購,最起碼得給對方寫個介紹信什么的吧,哪有來洽談收購不說來路,還想砸店的?
管孝儉聽了高善仁一番話,也是不大相信,微笑說道:“下人嘛,辦事總是很莽撞。不過那個叫馬二都的,也確實太莽撞了,他只要提一下你的大名,我心里也就明白了?!?p> 管孝儉對高善仁所說“南京老頭子”的話,并不當(dāng)意。
如今這年月,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喜歡和南京老頭子拉扯關(guān)系,以此作為護身符到處炫耀,至于有沒這層關(guān)系,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
管文標(biāo)坐在一旁不動聲色聽著,他對高善仁與“南京老頭子”的話卻很在意。
高善仁和“南京老頭子”的祖籍,都是浙江奉化人氏,以鄉(xiāng)黨關(guān)系搭線,在當(dāng)下最為流行,更何況高善仁號稱南京首富,結(jié)識“南京老頭子”的實力還是有的。
高善仁接著說:“孝儉啊,我們是老朋友了,這樁買賣,我不會讓你吃虧的。馬二都提出的報價不變,我在這個價格上,再給你南京一間同樣規(guī)模的鋪面。這是在南京可以開十家布店的價,也是購置百畝良田的價啊。有了這筆錢,你可以在南京繼續(xù)做你的生意,也可以置地收租,坐享其成。你看如何?”
管孝儉驚訝說道:“呃,高兄,你出這樣的天價,會嚇?biāo)廊说?。?p> 高自謙面無表情聽著父親新出的價,父親已經(jīng)給他交了底,開出再高的價,也都是虛的,拿下瑞升祥,并不會支付這么多錢。
管文標(biāo)對高善仁的開價甚感吃驚,高善仁開出的高價,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瑞升祥布店的實際價值了。
瑞升祥雖是百年老店,價格也不是漫無邊際啊。
天價收購一個布店,明顯是違背商業(yè)規(guī)律的,這其中必定有詐。
管文標(biāo)沉吟不語,高善仁以超乎尋常的價格購買瑞升祥,到底想干什么?
高善仁掃一眼管文標(biāo),似乎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淡定自如解釋自己購置瑞升祥的原因:“我之所以高價收購,主要還是我喜歡這種老古董。錢嘛,對我來說就是個數(shù)字。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玩玩古意,滿足一下自己的興趣罷了。”
管文標(biāo)笑道:“高伯伯這樣的大手筆,令人誠惶誠恐。這單生意讓旁觀者看,有點非同尋常了?!?p> 高善仁大笑道:“文標(biāo)這話有見地,哈哈哈,也就是我與你爹是老朋友,我才這樣出手嘛?!?p> 管孝儉嘿然一笑,自知在財富和權(quán)勢上都不是高善仁的對手,但他對瑞升祥實在有些不舍,畢竟這是祖宗傳下的百年老店。
“我理解你對自家老字號的感情。不過如今這個兵荒馬亂的年頭,誰又能保證老字號永遠不變呢?北平的紫禁城歷史比瑞升祥悠久吧?以前姓朱,然后姓了愛新覺羅,現(xiàn)在又姓了什么呢?不是也易主了嘛?!备呱迫收佌伾普T,繼續(xù)說道:“孝儉啊,皇帝老兒的祖屋都可以改姓,你的瑞升祥就不能?就算瑞升祥姓了高,也許哪天就又突然不姓高了呢。這年頭的事兒,誰說得清呢?我們還是要有點現(xiàn)代理念,你看國外的企業(yè),收購兼并那是很正常的事?!?p> 這話直擊管孝儉的軟肋,如今這年頭,是比試槍桿子的年月,高善仁所言不謬:紫禁城都能易主,何況一個布店?
管孝儉長嘆一口氣:“高兄言之有理啊。不過這么大的事情,我要和家族的人仔細(xì)商量一下才是。”
“那是啊,畢竟是祖?zhèn)骼系曷?。孝儉,你好好考慮一下,如果真的不愿意出手,也不必勉強自己。我對這種老店,也就是玩?zhèn)€興致,并不是非要逼迫你出售?!?p> 高自謙深感父親這次帶他出來的用意,真正的生意高手,往往是聲東擊西,指南打北。
高善仁朝管孝儉探過身子,壓低聲音接著說道:“孝儉啊,現(xiàn)在形勢很嚴(yán)峻,日本人虎視眈眈,中日一旦正式開戰(zhàn),對你我這樣的殷實之家,將是不可想象的重創(chuàng)啊。我在南京還是有些臉面的,你不如把這邊的家產(chǎn)全變賣了,換成黃金,也去南京發(fā)展,我們互相也有個幫襯、照應(yīng)?!?p> 管孝儉內(nèi)心一動,看一眼兒子管文標(biāo),兒子曾經(jīng)也這樣勸過他:兵荒馬亂之際,唯有黃金是保值的。
“唉,現(xiàn)在的形勢令人六神無主。哪一天要是真的打起仗來,如何是好?高兄,以后很多事情還得仰仗您多多關(guān)照。”
“孝儉,你我這么多年交情,我心里有數(shù)的。在南京,我說話還是管用的。我不敢保證能讓你升官發(fā)財,但可以保證在南京、上海這些地方,沒人敢動你一指頭?!?p> “那是,那是?!?p> 管孝儉連連點頭,心想高善仁如果真攀上“南京老頭子”那樣的高枝,那他還真是一堵?lián)躏L(fēng)的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