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穿一身顏色十分老氣的衣裳，除了裙擺上幾朵海棠繡得可愛，整件衣裳再找不出一處，讓人想多看一眼的地方，但好在她肌膚較白，眼神靈動，衣裳的老氣，竟沒能將她的容顏蓋下去。
因年紀(jì)尚小，身量免強(qiáng)只到他的胸口處。又因?yàn)樯鴼?，她怒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直直盯著他，仿佛想將他的骨頭咬碎一般。
這眼神……
宇文熠心頭忽然一悸，說道，“這地方不能久留，還是快些離開為好?！闭f著，他抓著她的手將她往殿外拽去。
殷云舒一度想甩開那只手，奈何他抓得很緊，殷云舒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她頭疼地閉了下眼。被宇文熠纏上了，看來，今天進(jìn)宮算是白來了。
三繞四拐的，兩人到了另一處宮苑前。
“你帶我來這兒做什么？”殷云舒驚訝問他，這是薄太皇太妃的慈明宮。
宇文熠看她一眼，不說話，拉著她繼續(xù)往前走。
慈明宮里里外外的宮女太監(jiān)們，一個個驚訝得睜大雙眼看著他倆，紛紛議論起來。
“我沒看花眼吧，熠王殿下今天居然牽一個姑娘的手？”
“嘖嘖嘖，真是天下最大稀奇事呀?！?p> “這姑娘誰家的呀？衣服不咋地，但這相貌真沒有可挑剔的地方?！?p> “竟還十分般配呢?！?p> “熠王殿下將她帶來慈明宮，莫不是請?zhí)侍锬镞^目他選中的媳婦？必竟太皇太妃娘娘是他的養(yǎng)母啊，養(yǎng)母看未來媳婦，無可厚非?！?p> 殷云舒：“……”
薄太皇太妃見證過三個皇帝的登基，是趙國身份最尊貴的女人，家族門第又高，將身邊的人養(yǎng)得無法無天，什么話都敢說。敢當(dāng)著宇文熠的面議論他的私事，也只有這里的人了。
但這般口無遮攔的議論，著實(shí)叫殷云舒聽著不大舒服。
她和宇文熠？怎么可能？
這可真是個笑話。
殷云舒停下腳步，面無表情望向那些人，試圖以自己的冷臉制止那些人繼續(xù)流言蜚語胡說八道。
但慈明宮的太監(jiān)宮女們，連宇文熠也敢說的哪會怕她？仍是說得唾沫橫飛，更甚者，有人停下腳步，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起她來。
然后又對她和宇文熠一番評頭論足。
殷云舒：“……”
宇文熠忍不住莞爾，緊緊抓著她的手，就怕她惱火之下跑了，“你可以視而不見，充耳不聞?！?p> “太皇太妃娘娘去五臺山三月，這些人無人管教，越發(fā)沒了規(guī)矩?！币笤剖鏌o奈說道。
宇文熠偏頭望著她，眼神中一抹情緒閃過，“你怎么知道，太皇太妃娘娘去過五臺山？這件事情，可只有宮中之人才知道，并且沒有對外公布過?！?p> 殷云舒：“……”話多惹禍！“剛才我大姐講過，我當(dāng)然知道了。”她心思一轉(zhuǎn)，說道。
把責(zé)任往殷鸝身上推，量宇文熠也查不出來！
宇文熠看了她兩眼，沒再說什么，帶著她進(jìn)了大殿。
早有太監(jiān)往里傳了話，兩人才邁進(jìn)門檻，殷云舒就聽見薄太皇太妃平和微帶威嚴(yán)的聲音自上首之處傳來，“阿熠，你這是帶了誰來？”
“難得呀，熠王開始關(guān)注女孩子了，這是哪家的……”這人聲音微微帶著調(diào)侃，最后一句不及說完，戛然而止了。
因?yàn)槿箶[顯長，所以殷云舒邁進(jìn)門檻時，是低著頭的。
她沒有看到那人，但聽聲音，已知道他是誰。
殷云舒袖中的手指狠狠一握，努力控制著身子不要顫抖，內(nèi)心不要激動，不要憤怒，于目前的身份而言，她與宇文恒是第一次見面，若失了態(tài)，就會引人懷疑。
但她表面雖然裝得好，手勁的加大，卻引起了身側(cè)宇文熠的注意。
他偏過頭去，目光凝視著她的臉。
她的眼睫在微顫，嘴唇緊抿，顯得內(nèi)心波動極大。
宇文熠馬上握緊了她的手，目光淡淡朝宇文恒望去，沒什么表情地說道，“原來皇上也在？正好，介紹下熠剛剛認(rèn)識的一位女孩，殷相國的侄女，西蜀盧家老爺子的外孫女，殷府四姑娘殷云舒?！?p> 殷云舒看他一眼，目光淡淡挪開，走上兩步提裙跪拜下來，“民女殷氏四娘殷云舒，見過太皇太妃娘娘，娘娘千歲。”又朝宇文恒方向施禮，“皇上萬歲?！?p> 只是，她的手仍被宇文熠拽著，她屈膝行禮，他卻站著拽著她的手，顯得二人的姿勢十分的滑稽。
薄太皇太妃笑道，“原來是盧老爺子的外孫女。”她望向宇文熠，臉色微沉，“你倒是會認(rèn)識人，他的外孫女，當(dāng)然是極好的。咦，一直拉人家姑娘的手做什么？還不快放手？”說著，又朝殷云舒招招手，“上前來，讓哀家瞧瞧?！?p> “是?！币笤剖娼?jīng)過宇文恒身邊時，腳步微微停了下。
初初見到這個人時，他剛剛二十出頭的年紀(jì)，是個文質(zhì)彬彬的白面書生樣，他頭次到司家見顧云旖的外祖母榮寧公主，還有母親和舅舅時，笑容謙和，舉止恭敬。
那一天，他博得了司家和顧家所有人的贊揚(yáng)。
一個月后，他們同意資助他兵馬和錢糧，并同意將顧云旖嫁他。
可誰人又想得到，八年后，他殺光了資助他的那兩家人？更暗中指使他人將顧云旖活活折磨死？
他殺她兩家七十三口人，他日，她必砍他七百三十刀！
她朝他淡淡望去，宇文恒，本宮還活著！
宇文恒迎上她的目光，心中沒來由的狂跳起來。
因?yàn)檫@目光很像一個人的。
不僅如此，這小姑娘的模樣與神態(tài)，也像一個人的。
一個已經(jīng)成了灰，被魚兒吃進(jìn)了肚中的人，一個他十分不想看到的臉，卻出現(xiàn)了她人的臉上，這真是荒謬的事！
他一定是看花眼了。
他將目光挪開，再次去看殷云舒時，這小姑娘的臉上，哪還有顧云旖的影子？
薄太皇太妃剛拉起殷云舒的手，就見門外傳話的太監(jiān)驚惶跑進(jìn)來，“太皇太妃，皇上，出事了?！?p> “什么事？為何驚成這樣？”宇文恒微微皺眉。
“成公公死在玉華宮偏殿里，胸口上……扎著一支金釵。那屋里還有……還有……”
“還有什么？”薄太皇太妃大怒，“快說！”
“皇后娘娘的妹妹，殷三小姐殷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