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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蛇英雄訣

第二章 飛身入闕

龍蛇英雄訣 洪許良 3609 2019-07-09 10:53:49

  蒲燕陽滿臉怔愕,道:“五師弟,你說什么?”眾人見他詐作不知,更加氣憤不已,大罵道:“姓蒲的,虧我們以前一直尊敬你,你既有膽殺害師父師娘,現(xiàn)今怎地沒膽承認(rèn)?”

  蒲燕陽茫然道:“我已十多年不見師父,師娘也是極少得見,如何害了他們?眾位師弟,發(fā)生什么事了?”一眼看見了地上的師妹,走過去想問個究竟,易復(fù)生、李月山等人數(shù)劍一齊砍至。

  蒲燕陽退身躲避,向張葵丘看去,道:“四師弟,你跟我說,這兒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他知這位師弟遇事慎重機(jī)變,見地甚明,往往獨(dú)有見解,當(dāng)下向他出言相詢。

  張葵丘道:“蒲燕陽,這件事若非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便是將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肯相信是你干的。我現(xiàn)下還叫你一聲大師兄,待會出手時,你不必再念往昔同門之情?!?p>  蒲燕陽頓時如墜冰窟,硬生生的打了一個寒顫,知此間必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情,只是人人皆咬定他害了師父師娘不愿多和他說話,忙又向李如彤看去,道:“師妹,難道你忘了我們剛才在一起么?你還彈了琴曲……”

  蒲燕陽不提則已,一提李如彤更加悲傷,掩帕哭了起來。蒲燕陽知她不愿相信自己,一顆心直往下沉,掃視了眾人一眼,將受傷的右手舉了起來,又將胸前衣衫解開,道:“眾位可以不相信我所說的,但不可不信我手上和身上之傷,這是被冷魂四煞中的冷無休所刺的?!?p>  眾人看見他傷口血漬斑斑,受傷不輕,一時怔疑?。骸半y道他真的和冷魂四煞打斗過?”

  林靈素忽然冷冷道:“你是被冷魂四煞所傷呢還是剛才被師父所傷?”此言一出,眾人對蒲燕陽剛生起的一點(diǎn)信任頓時煙消云散:“不錯,我等怎地忘了剛才他和師父在此相斗呢?!?p>  蒲燕陽瞧見了林靈素,奇道:“林師弟,你怎么在這里?”林靈素向蒲燕陽拱了拱手,道:“我聽得師門有難便趕了回來,但不想仍是遲了一步,讓師父師娘遭了你毒手。大師兄,我現(xiàn)今尚尊你一聲大師兄,因當(dāng)初我在派中時,你對我極是照顧,有一次我曾受傷發(fā)熱,暈迷不醒,師父師娘俱不在山上,你馳了一匹快馬,連夜趕下雪山為我抓藥,你回來時,一共累死了五匹西域好馬。此事我一直記掛心上,若此事僅是針對我,我自然不會和大師兄為難,但師父師娘之恩,我粉身難報……”

  蒲燕陽知道他未盡之辭,道:“既如此,那些事也不必提了?!绷朱`素神色一凜,對眾人大聲道,“眾位師弟,殺害師父師娘的惡賊便在此,我們?nèi)绾文芊潘??”眾弟子齊聲道:“不能?!币积R拔出兵器搶到洞口堵住蒲燕陽。

  蒲燕陽驚駭不已,又向李如彤瞧去,李如彤掩泣著沖出了洞去。蒲燕陽欲要追出去,林靈素雙臂一展,手掌幻化出數(shù)只手影向蒲燕陽拍去,如兩扇門般將洞口封住,正是折梅派的密傳武功“折梅手”。

  蒲燕陽知他的武功非同小可,急忙左手劃了一個圓弧將他逼開,然后豎掌而立,道:“師父并不是我殺的,你們要相信我?!?p>  林靈素見張葵丘一時未動,道:“四師弟,若林某不幸身喪此賊之手,為師門報仇之事便落在四師弟和眾位同門身上了?!闭惺揭蛔?,手掌往前一伸一縮,動若脫兔,疾若閃電,隱隱起了一陣風(fēng)雷之聲,蒲燕陽暗自變色,原來他使用的已不是折梅派的武功。林靈素橫出一掌,又一道勁風(fēng)夾帶雷聲猛向蒲燕陽罩了過去,蒲燕陽躍身避開,掌力擊在洞壁上,石屑紛紛而落。眾折梅派弟子盡皆吃驚,道:“二師兄,這是什么武功?”

  林靈素頗為得意,道:“這是講求天人合一、內(nèi)外合一、陰陽五行一脈相通的‘五雷符掌’?!庇忠滦湟欢叮B發(fā)數(shù)掌,皆是隱帶雷聲,猛惡之極。

  蒲燕陽受傷之下,對這掌法甚是忌憚,不敢直攖其鋒,連連閃避,洞中一時滿是悶雷聲。眾人退到了洞壁處,生恐被他掌力所傷。(作家電話:18177079823)

  打了十多掌后,林靈素并沒傷得蒲燕陽,忽然往掌心吐了一口唾液,再一掌擊出時,蒲燕陽驀覺一枚極冰涼的東西擦身而過,低頭看去,腰間處衣衫已穿了一個指頭般大小的洞,這才看清林靈素射來之物是將唾液凝化成冰片借掌力發(fā)出,只覺這林靈素的武功古怪凌厲之極。

  林靈素掌勢不止,蒲燕陽縱高伏低,衣衫上又多了幾個破洞。眼看這般斗下去,自己非被他打中不可,當(dāng)下大喝一聲,氣沉丹田,一掌將他打來的冰片撥轉(zhuǎn)射了回去。

  這一下力道可比林靈素發(fā)來的強(qiáng)得多,林靈素暗叫一聲“不好!”連發(fā)數(shù)掌“五雷符掌”抵擋,但嗤嗤幾聲,林靈素的衣袖被切下了數(shù)塊,洞中瞬時不聞悶雷聲了。眾人大覺奇怪。蒲燕陽一凝思已明其理:“原來他是運(yùn)氣時借掌力和衣袖的抖動來發(fā)出風(fēng)雷之聲而已?!毕朊靼琢舜斯?jié),對“五雷符掌”懼意立去,對林靈素發(fā)來的冰片又如數(shù)擊回。

  林靈素?zé)o法閃避,被蒲燕陽彈射回的冰片在腰臀處“撲撲撲”射了數(shù)個窟隆,鮮血汩汩流出,幸而蒲燕陽下手容情,并不是射向他命脈要害,否則已然性命不保了。原來蒲燕陽心想此事一定是有人陷害自己,在眾弟子中,林靈素的武功僅次于己,查找真兇之事,尚須落在他身上,是以僅將他打傷,并沒有殺他。

  林靈素?zé)o法再斗,只得退到一旁自行止血運(yùn)氣療傷。

  余下眾折梅派弟子見狀,叫道:“我們可不能放過他?!币积R撲向蒲燕陽。蒲燕陽暗道:“他們只道我是殺師之人,是以要?dú)⑽遥覅s不可傷他們。”遂邊斗邊往洞后退去。眾人竊喜:“洞后是斷崖,正好將他逼下斷崖去。”但蒲燕陽身子地下猛打了幾個滾,引得眾人紛紛往地上攻去,他卻趁機(jī)一把壓住眾人刀劍,借眾人一挑之力,縱躍過眾人頭頂,向洞口落了去。

  眾人驚呼一聲:“哎喲,我們上了他的大當(dāng)了?!奔沧烦龆慈ィ蜒嚓栆换尾灰娏耍睦镞€見他身影?林靈素臉色鐵青,忙領(lǐng)眾人分頭去尋。

  李如彤不愿見師兄弟同門相殘,同時心傷父母之亡,出了洞后徑往獨(dú)居的齊云峰奔去,奔得正急時,猛聽得前面有異響,抬頭看時,差點(diǎn)撞上蒲燕陽,驚詫道:“大師兄,你來干什么?”

  蒲燕陽又將傷手舉起,道:“師妹,我是想來告訴你,師父師娘不是我殺的。”李如彤垂淚道:“你殺害我爹娘是我親眼看見,親耳所聞,叫我如何相信你?”蒲燕陽顫聲道:“師妹親眼見我打落了師娘?我如何打落了師娘?”李如彤見他仍不肯承認(rèn),心下悲極,不愿多說,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走吧,我不想再見你。”說罷,轉(zhuǎn)身往山下奔了去。

  蒲燕陽震驚不已,又急追李如彤而去。過了半刻,李如彤已奔到了雷音崖,蒲燕陽忙叫道:“師妹快停下,前面已是斷崖,萬不可再近?!崩钊缤2秸驹谘逻呧ㄆ?p>  蒲燕陽想起一個多時辰前她尚在此彈琴,心神微微有些搖蕩,道:“師妹,不久前你還在這兒為大師兄彈琴呢,大師兄如何會去害師父師娘?”

  李如彤悲道:“可你為了《龍蛇訣》和‘天子之劍’……”蒲燕陽道:“《龍蛇訣》?‘天子之劍’?難道師父真的是折天罡?但就算是折天罡,我也不會害師父要《龍蛇訣》。我上折梅峰時,遇到冷魂四煞,他們佯裝相斗,引我去救了冷無休,豈知他們四人是在設(shè)計害我,幸得有人暗中相助才得以逃脫?!崩钊缤溃骸罢l助了你?”蒲燕陽道:“是一個放箭的朋友,我也不知他到了哪兒,他的劍法……嗯,他的劍法我也從未見過,大是厲害?!?p>  李如彤淚如雨下,道:“無物無據(jù),叫我如何相信你?”蒲燕陽見師妹仍然不相信他,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再辯解。忽然數(shù)十身影晃動,林靈素和張葵丘已率折梅派弟子趕至,斷喝道:“蒲燕陽,看你往哪里逃?”張葵丘一揮手道:“擺折梅劍陣?!?p>  折梅派弟子登時劍光霍霍,四處游走,占據(jù)各處方位,將蒲燕陽圍在了當(dāng)中。蒲燕陽知這劍陣是師父按伏羲先天八卦和五行陣布設(shè),陣法綿柔糾纏,如一張粘性十足的蛛網(wǎng),若被困住任你武功再強(qiáng)也難脫身,端的厲害無比,眾師弟祭出此陣,那是不肯放他一條生路了,當(dāng)下道:“師父師娘并不是我殺的,雖然一時無人為我作證,但天地可鑒,你們且相信我。”

  林靈素躍進(jìn)了陣中,將劍一指:“你廢了武功便可自證清白?!毕蚱蜒嚓枔淙?。他療傷一陣后,功力已復(fù)了七八成。蒲燕陽一拳將他逼開。張葵丘隨之催動劍陣,向蒲燕陽襲來。

  蒲燕陽左躲右閃,又大聲分辯,但眾人如何肯聽他說話?見他右手受傷,反而多向他右側(cè)攻來。蒲燕陽左支右拙,形勢大險。

  李月山趁機(jī)使了一招“花月手”,從左側(cè)搶出,一劍刺進(jìn)了蒲燕陽右臂里,又動若脫兔倒縱了出去。蒲燕陽右臂登時不能再抬起,血流如注。各人大喜,長劍更如飛蝗般向蒲燕陽射去。

  蒲燕陽不斷翻身躲避,十余把長劍從他身遭射過去后,又繞回到了眾人手上。蒲燕陽身上卻多了十?dāng)?shù)道密密麻麻的劍痕,衣衫被割得殘破不堪。李如彤心下大亂,閃身攔在張葵丘等人跟前,道:“四師兄,別殺了大師兄?!?p>  張葵丘詫道:“師妹,難道師父師娘大仇不報了?”李如彤低下頭,不知如何作答。張葵丘等人又揮劍向蒲燕陽攻去。

  蒲燕陽又身中數(shù)劍,血染衫袍,漸漸體力不支,大聲道:“尚念是同門師兄弟的,請讓開不擋我路?!币挥涢L拳向北方坎位打出,一人筋骨斷折撞了出去,手中長劍脫手飛出,蒲燕陽伸手抄住,回刺向西北乾位上另一人,那人當(dāng)胸中劍,吐血而亡。

  林靈素大驚,知蒲燕陽也深諳這陣法的應(yīng)用,懂得如何破陣,急忙撲上去補(bǔ)了位置,和占西南坤位的張葵丘對劍夾攻蒲燕陽。

  蒲燕陽背后一痛,被人趁機(jī)刺了一劍,大怒之下往后一掌拍出,那人來不及擋避,叫呼一聲墜落深崖。蒲燕陽聽出是易復(fù)生的聲音,失聲叫道:“九師弟……”搶向崖邊,但易復(fù)生早摔下崖去了。

  眾人驚怒道:“蒲燕陽,你又殺害了三位師弟,我們要為幾位師弟報仇?!钡讖?fù)生一死,南方離位空缺,蒲燕陽從缺口處躍身搶了出來,正要脫身而去,背后又有人來襲,蒲燕陽回手向那人咽喉鎖去。那人掙不脫他手掌,喉間咕咕幾響,叫了一聲:“大師兄……”蒲燕陽心下一顫,認(rèn)得是平時與自己甚好的十師弟牟鐵山,急忙放手,但牟鐵山喉骨已被捏碎,倒在地上扭動幾下身子,即斷了氣。

  蒲燕陽顫聲道:“牟師弟,牟師弟……”蹲下身,伸手在他臉上撫過,合上他雙眼,心下悲痛之極,這些師弟平時都是對他極好的,想不到現(xiàn)在紛紛死在他手上。但不容他多想,頭頂又?jǐn)?shù)道寒氣罩下,頓時血脈上涌,叫道:“你們?yōu)槭裁催€要?dú)⑽??”抓起一把長劍往上一絞,來劍紛紛折斷,插進(jìn)了李月山和另兩師弟胸中。

  張葵丘叫道:“蒲燕陽,你又殺了本派幾名弟子,罪孽又深了一層,今日誓要將你碎尸萬段?!北娙朔溆慷?,個個不避生死。蒲燕陽又身中數(shù)劍,皮開肉綻,但他以劍撐地,又殺了數(shù)人,李如彤見蒲燕陽殺紅了眼,再不出手,更多弟子將死于他手下,忙拔劍縱躍過去刺向蒲燕陽,蒲燕陽架開后正欲一掌擊出,認(rèn)出是李如彤,急忙停住,驚道:“師妹?”

  李如彤道:“不錯,是我,我要為我爹娘和同門師兄弟報仇,你下手不必容情?!睌?shù)劍向蒲燕陽攻出,蒲燕陽聽她說得決絕,心中一酸,停住了手,忖道:“她既然認(rèn)定是我殺了師父師娘,那便由她罷。”遂不再擋架。

  李如彤見狀,卻也刺不下去了,林靈素趁機(jī)長劍掄圓猛劈下來。蒲燕陽大聲道:“我只死在師妹手上,你是什么東西?”橫劍震開他的長劍,然后抓住其當(dāng)胸,欲要擲摔出去。

  李如彤知他這一摔二師兄必定沒了性命,忙搶到其掌底下,道:“蒲燕陽,你不能殺了二師兄,你要?dú)⑺?,便先殺我?!逼蜒嚓栆徽?,只得將林靈素松開。張葵丘看出蒲燕陽不愿傷李如彤,叫道:“師妹,快殺了他?!北娙艘昌R聲叫喚。

  李如彤心神激蕩,看了看手中長劍,對蒲燕陽道:“不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死于你手上也是無憾?!币粍τ执滔蚱蜒嚓?。蒲燕陽心傷神寒,將劍一拋,閉目待斃。

  李如彤長劍猶未得刺及蒲燕陽,突然身旁一支長劍快捷無倫地挺出,“嗤”的刺進(jìn)了蒲燕陽腹中。

  李如彤大驚不已,側(cè)頭見刺劍的是林靈素,叫道:“二師兄,你……”蒲燕陽只道殺自己的是師妹,待聽到叫聲睜開眼發(fā)現(xiàn)又是林靈素時,又驚又怒,抬掌向林靈素?fù)羧ァ?p>  林靈素哪里敢有半刻猶豫?已搶先一掌向蒲燕陽擊去,蒲燕陽受傷后抵擋不及,仰天吐血墜下崖去。

  李如彤驚住了,搶到斷崖邊驚呼道:“大師兄,大師兄……”但崖下云深霧鎖,哪里更見蒲燕陽的影子?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眾人大松了一口氣,林靈素?fù)屒皩⑺?,張葵丘等人安慰道:“師妹,我們終于除了這惡賊,為師父師娘和眾師弟報仇了,你該高興才是。”“不錯,這等狼心狗肺之人留之何用?”李如彤心如刀割,又哭了起來。

  蒲燕陽掉下崖后,也不知過了多久醒了過來,渾身一陣冰冷和疼痛,發(fā)覺置身在一團(tuán)白雪里,方知得這雪堆所救。他勉力的想爬起身子,發(fā)覺胸腹處和右腿上一陣大痛,才知雙腿摔斷了。

  他沮喪之極,勉力的用雙手撐著爬出了雪堆,一眼看見易復(fù)生伏在地上,叫道:“易師弟,易師弟……”盼易復(fù)生能像他一般奇跡生還。但易復(fù)生鼻端和嘴角處的血跡已凝,早已死去多時了。

  蒲燕陽悲恨交集,將易復(fù)生葬了,這才向四周打量去,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一山洞,便爬進(jìn)洞中。洞里有石臺、石灶、石盆、石碗等物,大詫:“這里難道會有人來???”目光又落在了那些石盆碗上,猛地發(fā)現(xiàn)這些石盆石碗無一不是圓形,便連石凳也是圓的,大驚不已:“這兒是個深崖,自然不會有人從外面攜這些東西進(jìn)來,難道是此間主人就地取材鑿磨出來的?但這兒并不見有斧鑿,這些器物上也沒有斧鑿的痕跡,是如何鑿得這般圓溜的?”

  又細(xì)看了一陣,心中一動:“難道這些石盆石碗是靠一雙肉掌磨出來的?”對此間主人頓時敬佩不已,“能將石塊磨圓成器物,這一份內(nèi)力天下又有幾人能敵?!”略一低頭,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摞竹簡,正是師父之物,上面赫然有一個“折”字,蒲燕陽瞬時怔住了:“師父果然叫折天罡,是朝廷追尋了百多年的殺害太祖皇帝的兇手,這十多年來沒有他的蹤跡,原來他隱居在了這兒?!币粫r難忍激動,連叫了數(shù)聲“師父”,卻不聞回應(yīng),又見這洞內(nèi)之物久已沒動,看來師父并不在此間了,不由一陣失望。

  他細(xì)細(xì)瞧那些竹簡上的圖形和文字,竟是晉時葛洪留下的鑄鼎圖,記著一些秦、晉時期的鑄鼎之法,此外再無別事,他遂一邊療傷一邊認(rèn)真的瞧那些竹簡,餓了渴了便吃些冰雪,或發(fā)石子打些誤跌落谷中的小動物吃。

  待得腿傷稍稍好后,他目光又落到了那些石臺石凳上,試著找了兩塊石頭放在地上推搓,讓之互相碰擊磨擦。初時那兩塊石頭棱角犬邊參差交錯,極難推動,他推磨了半天,也無法將兩塊石頭推轉(zhuǎn)。過了七八天后,那兩石頭才慢慢損了些棱角,他能推動得起來了,遂每日推磨這些石頭,身上所受的苦痛便輕了許多。這般推磨了兩三個月后,那兩石頭終于變成了兩個圓球,他高興之極:“原來這滿洞的石盆、石碗、石桌、石凳是這樣造出來的?!?p>  他伸了伸臂,踢了踢腿,發(fā)現(xiàn)胸腹之傷已無礙,腿傷也好了,胸中還生出一股熱氣,渾身充滿了力量,一下明白其中之故:“原來我推磨石頭,無意間得到了生功的法門——萬法皆是自轉(zhuǎn)所生,真氣在周身不?;匦P轉(zhuǎn),將散發(fā)之力渾而為一,生發(fā)出大力,且這股大力轉(zhuǎn)得越猛,越是深厚,猶如一圓物,無懈可擊,借力生力又無窮無盡。師父在這兒推石磨碗磨盆,并不只是造這些東西出來使用而已,更是借此而練功。師父的武功應(yīng)該高得無法可想了。”當(dāng)下又將運(yùn)氣和收息的法門細(xì)想數(shù)遍,終于將這門內(nèi)功心法了記于胸,做到收發(fā)自如,萬法由我。

  他按捺不住激動之情,決定出崖去找到害了自己的兇手,來到了兩堵崖壁夾角處,看見巖石上有幾個淡淡的印痕,大喜:“這些印痕定是師父上下崖時留下的了,不知自己是否也能夠出得?”遂閉上眼睛,將上崖的各處落掌方位和力道大小凝思了一遍,這才提了一口氣一竄而起,縱身向第一只印痕落去,在那印痕上伸足一踏,身子再騰空而起,斜身落向了丈余高的第二個印痕,然后在那印痕處擊了一掌,又再借力往第三個痕印落去……

  如此這般,十余個起落后,已一個筋斗翻出了谷口。他大喜不已,整了整衣衫,正要拔步上山,忽聞峰上一片嘻笑聲:“哈哈,看來此事成了,我們很快得有喜酒喝了?!本故潜妿煹苈曇?,心中一動:“他們說有喜酒喝了,可是師妹要成親?師妹又和誰成親?”卻聽得李月山的聲音道:“小師妹和二師兄喜結(jié)良緣便對了,此后折梅派中誰也不許再提蒲燕陽這個弒師叛教的惡賊?!北娙思娂姷溃骸昂苁呛苁??!?p>  蒲燕陽一時呆如木雞:“他們還一直認(rèn)定我是殺師仇人,我又如何能向他們解釋得清?若再上去,不過是又多一場撕殺而已,罷了,罷了?!彼燹D(zhuǎn)身渾渾噩噩下了峰。

  月余后,在秦州城東南一條大道上,新柳吐綠,鶯燕呢喃,一男子低著頭雙腿盤曲騎在一頭青騾背上,雙手抓著套繩,神情呆滯木吶顛簸緩行,這男子便是蒲燕陽。他身背殺師之罪,無法查知兇手,抑郁苦悶,從雪峰下來后,便神智混沌,不言不語,不吃不喝。后來遇著了一頭走失的螺子,便盤腿坐到了螺背上。那螺子不斷蹦迪跳躍,要將他掀摔下來,但蒲燕陽始終穩(wěn)坐不跌,那騾子累了大半天,無法甩下他,這才被他制服。蒲燕陽坐上去后,也不理會這螺子走到哪兒,那螺子胡亂而行,便到了這秦州地界。

  忽然馬蹄聲響,五匹快馬從他身邊馳了過去,一騎旋即又折回,叫道:“喂,這位瘋朋友,前面有大隊官兵追來,你快閃開,他們可不像我們一般閃你。”見蒲燕陽仍低頭任騾自行,不忍心他被亂馬撞死,過來牽他騾繩,欲將他扯到路邊。那騾子卻也極倔強(qiáng),踢了兩下蹄子,偏不走道旁,要走路中間。這時蹄聲大作,一大隊官兵已亂蹄翻飛、背刀執(zhí)槍馳近,還拖著兩輛大囚車,鐵籠柱粗壯如臂。

  另四人見狀,高叫道:“包世屠,你還不快跑么?”包世屠只得撒了騾韁策馬往前逃去,回頭叫道:“那位瘋朋友,他們是大內(nèi)禁軍侍衛(wèi),不講理得很,你快快閃開?!甭放园傩章劦檬枪俦饺?,四散逃開了。

  蒲燕陽仍癡癡呆呆騎著騾子在路中直行,一名侍衛(wèi)喝道:“兀那瘋子,快快讓開?!钡蜒嚓柸允遣槐?。那侍衛(wèi)一手持一根火焰形的鐵槍,一手持三丈多長的毒龍鞭,揮長鞭猛向他卷過去,纏住了蒲燕陽脖子,要將他提摔在地,但用力一拔,不但不能將他提起,自己反而被扯下了馬。后面幾名官兵生怕馬蹄踩死同伴,忙拉馬閃避,疾沖之下,馬匹后面的囚車控制不住,一只大鐵籠子豁喇喇沖倒在了路旁。

  一干官兵怒不可遏,那名出手的侍衛(wèi)叫孔彥舟,相州林慮人,原為無賴,殺人為盜,在投誠朝廷前一條金鞭一桿火焰槍已打得大江南北諸路豪杰駭然變色,想不到竟提不起這渾人。當(dāng)下又揮鞭向他卷去,纏住了蒲燕陽腰身,要將他摔下騾來。這一提他作了防備,滿擬將這渾人摔斷七八根骨頭方休,誰知用力提摔了幾下,竟如蜻蜓撼石一般,那騾子哞哞怪叫,反拖著他而行。

  眾官兵駭然變色。為首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姓范名瓊,乃是京城四壁都巡檢使、溫州觀察使,和孔彥舟合稱“刀槍雙雄”,見狀揮長刀向蒲燕陽砍去,躲在遠(yuǎn)處的百姓看這一刀勢必要將他砍成兩半,均為之驚呼,但長刀落下后,范瓊這一刀只是砍斷了孔彥舟的金鞭,那渾人仍若無其事的騎著騾子往前低頭晃蕩而行,如睡著了一般。

  這一下范瓊固然驚得雙眼如雞蛋般圓,余人也險些驚掉了下巴。范瓊身居京城四壁巡檢使,武功之高自不必說,這次他帶著兩個大鐵籠子捉拿包世屠等五人,正是視五人如砧上之肉手到擒來,想不到這一刀竟落了空。

  策馬而逃的五名大漢初時見范瓊挺大刀砍他,只道他必死無疑,待見得他仍是好端端的騎在騾背上,也盡皆驚疑了,勒住了馬韁,回頭駐足觀看。

  范瓊又揮刀向那渾人砍去,這一刀更加風(fēng)勢凌厲,只怕頑石也要被他砍開了。但刀勢過后,那瘋子仍好端端的坐在騾背上任由騾子往前馱行,這一刀僅是貼著騾子后臀數(shù)寸落下而已,那騾子也不驚慌。

  范瓊手心和背心冒出了汗水,渾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自成藝下山出道后,從未遇敵手,這人到底是高人還是傻子?再也不敢砍出第三刀,看蒲燕陽仍如睡著一般徑往前行,打手勢命人將那只掉到路旁的大鐵籠子抬到路中央,打開籠門對著騾頭。

  不一會,那騾子便馱著蒲燕陽走進(jìn)大鐵籠去了。這一下又大出各人意料之外:“世間竟有這樣愚蠢的人么?怎地不會從鐵籠旁繞開而走?”范瓊身子一縱,竄上去將籠門關(guān)上,“當(dāng)當(dāng)”的上了幾個大鎖,哈哈大笑起來:“看來你是真的渾到家了,剛才那兩刀沒砍中你,不過是你運(yùn)氣好些罷了,瞧你現(xiàn)下如何還能逃得出你爺爺?shù)氖终菩???p>  包世屠等五人看那鐵籠柱子粗如手臂,任你一人武功再強(qiáng)也無法鋸斷逃出,一下泄了氣。包世屠不忍蒲燕陽遇害,足尖一點(diǎn),從馬頭上躍出搶回相救,一名侍衛(wèi)暗中歡喜:“你來得正好,我還不將你這個矮疙瘩刺個通透?”挺槍迎向半空。

  包世屠身在半空,倏從腰間摯出兩把明晃晃的菜刀,在他槍尖和槍桿上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砍擊后,那侍衛(wèi)手中的槍桿只剩半尺長,他嚇得將斷槍拋掉回逃,包世屠從他馬頭前落下,滾到了馬肚下,叫道:“老子吃你的燉蹄子。”只見一陣血肉紛飛,那名侍衛(wèi)慘呼一聲從馬背上摔下,左足自脛骨以下皮肉已盡被包世屠削去,只剩一段陰森森、血淋淋的白骨。原來包世屠綽號“千手人屠”,曾在河?xùn)|一帶做屠夫,殺豬宰牛,腰間常插著數(shù)把刀刃,山東兩河的豪杰無不知道他大名。

  一旁幾名侍衛(wèi)怵然顫驚,齊向包世屠撲上。那站在遠(yuǎn)處的四人急催包世屠快逃,孔彥舟冷笑一聲,向包世屠趕了過去。包世屠又故技重施,欲斷他怪槍。但孔彥舟的怪槍不知何物打造,叮叮幾響,只砍出幾道白痕,孔彥舟火陷槍一抖,刺進(jìn)他右大腿中。

  四名同伴見狀,急忙趕回救包世屠,為首一矮胖之人掌法凌厲,大袖飄舞,掌影亂翻,轉(zhuǎn)瞬打倒了兩人,另一大漢身材魁悟,拳法剛猛,也打得眾侍衛(wèi)人仰馬翻。第三人身形瘦削,卻身法怪異,在眾官兵中穿梭來去,六七名官兵也拿他不住,最后一人則臉色愁苦,鼻頭、眼瞼下垂,上嘴唇更是耷拉下來罩過下嘴唇,使一對雙鉤。幾人向范瓊和孔彥舟撲了上去。

  孔彥舟將包世屠舉起向那臉愁者遞去,眼看那臉愁者要被刺中面門,包世屠在槍桿上一擊,孔彥舟的長槍被震失去了準(zhǔn)頭,刺中了那臉愁者的肩窩,二人被竄在了槍桿上??讖┲墼僖欢稑?,將二人摔進(jìn)了另一只大鐵籠中。

  余三人也遠(yuǎn)非范瓊對手,被范瓊大刀一掄,逼得連連倒退,背后官兵亂棍打至,三人先后吐血倒地。范瓊抬起腳,將三人踢進(jìn)了籠中,五人齊齊被裝進(jìn)了同一個大鐵籠中。

  那騾子馱著蒲燕陽進(jìn)了鐵籠后,走不出去,在籠里轉(zhuǎn)圈,蒲燕陽仍如睡著了一般,低著頭坐在騾背上,任由騾子轉(zhuǎn)圈。那騾子轉(zhuǎn)了十多圈后,無法出去,噪叫起來,蒲燕陽才回過神,下了騾背,走到大鐵柱旁,雙手抓住兩根鐵柱,微用力一掰,鐵柱即向兩邊彎曲。眾人無不大吃一驚:“這粗如手臂的鐵柱他竟如掰小鐵絲一般掰開了么?”

  蒲燕陽掰彎鐵柱后,回身將騾子抱出籠,放到了地上。那騾子大是高興,快踏了幾下蹄子。蒲燕陽回轉(zhuǎn)身將鐵柱掰直,又騎到了騾背上,騾子馱著他前去。

  這匪夷所思之舉,再次讓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此時大家也已看出此人身懷絕世武功了,只是好像受了極大刺激,才有些失常了。

  那愁眉苦臉之人嘆道:“看來我們真不該回來救這渾人,哎,愁人,真是愁人。”包世屠看蒲燕陽已走出了十?dāng)?shù)丈遠(yuǎn),忍不住怒罵道,“你這渾人害死我們啦?!逼蜒嚓柣剡^身來,一臉茫然道:“我怎么害死你們了?”

  包世屠道:“你武功如此高強(qiáng),如何裝作不會武功的樣子害我們回來救你?現(xiàn)下我們?yōu)榱司饶闳M(jìn)籠中了?!逼蜒嚓桙c(diǎn)了點(diǎn)頭,道:“嗯,那我進(jìn)去你們出來罷。”掉轉(zhuǎn)騾子回到鐵籠旁,又將兩根籠柱掰彎,進(jìn)了籠子中,將騾子抱了進(jìn)去,再將鐵柱子掰直,讓自己置于籠中。

  他做這一切時,官兵莫不敢阻止,范瓊疾忙拖出數(shù)條大鐵鏈,將兩個鐵籠纏了七八圈,料想這渾人再也無法掰彎鐵柱了,這才暗吁了一口氣:“且將這渾人馱回京中再想法炮制他。”當(dāng)下忙讓眾侍衛(wèi)快快打馬,拉著兩個大鐵籠往回狂奔。

  包世屠見蒲燕陽仍茫然的和騾子坐在車中,叫道:“喂,你這位兄臺武功可高得很,怎么渾了?”蒲燕陽道:“我渾了么?”包世屠道:“你不渾怎么回來和我們一起讓官兵抓去啊?”蒲燕陽道:“那你們又干嘛回來讓官兵抓去???”包世屠大怒,繼而又大笑,吐血半升,道:“不錯,你是渾人,我們也跟你一起渾,我們都是渾人?!?p>  蒲燕陽道:“你們干嘛被官兵追捕???”

  包世屠咽下口中之血,道:“當(dāng)今圣上趙佶好大喜功,自詡升平盛世,要大建艮岳紀(jì)功,我們是建艮岳的工匠,不小心毀壞了他的‘昭功敷慶神運(yùn)石’,于是被童貫派禁軍追殺,這次是死定啦?!逼蜒嚓柕溃骸芭隽艘幌率^,便要砍頭,也太無理?!?p>  包世屠道:“是啊,你也知這樣太無理,看來老兄還沒渾到家。喂,我叫包世屠,你叫什么名字?”蒲燕陽自言自語:“我叫什么名字?”抬頭往籠外望去,像是想不起來了,此后包世屠再問什么,他都不再理會。

  數(shù)天后,眾人到了京師,進(jìn)了南熏門,包世屠道:“進(jìn)了這城門,咱們的死期也不遠(yuǎn)啦?!逼蜒嚓柹裰敲偷厍逍?,道:“誰要?dú)⑽逦唬俊卑劳赖溃骸爱?dāng)然是童貫啦,你武功高強(qiáng),快快逃走罷。”

  蒲燕陽道:“蒲某不能讓五位被害,我要去見童大人?!彼鞂Ψ董偟溃骸笆ド弦拊?,草民有辦法為將軍和童大人邀功?!狈董偫湫σ宦暎焕頃?,自行進(jìn)了太師府中去見童貫。

  彼時童貫權(quán)傾中外,驕橫跋扈。他少時性情乖巧,在宦官李憲門下,從做給事宮掖起,就善于揣度皇帝的意旨。趙佶即位后,童貫以供奉官的身份主管杭州置金明局,和蔡京往來。蔡京任相后,舉薦童貫為西北監(jiān)軍。童貫收復(fù)陜右青唐四州,遷為景福殿使、襄州觀察使,從一內(nèi)侍憑軍功而任兩使。不久,又因滅方臘叛亂有功,連續(xù)升官至武康軍節(jié)度使、檢校司空、校檢太尉、簽書樞密院河西河北兩房,主管樞密院事、太傅、涇國公、太師、楚國公,時人稱蔡京為公相,童貫為媼相。

  不一會,童貫的八抬大轎從府中抬出,前后護(hù)衛(wèi)簇?fù)?,好不氣派。包世屠等人詫道:“這童貫要去干什么?”

  范瓊按騎到蒲燕陽囚車旁,道:“媼相許你隨他進(jìn)宮面圣,跟我們來罷?!弊屍蜒嚓枏那糗囍邢聛?,騎螺跟在他的馬后。包世屠等五人則被押到開封府中候?qū)彙N迦松狭思湘i鐐銬,自知死罪難逃,均垂頭喪氣,包世屠道:“你們說童貫為何許那位蒲大俠進(jìn)宮?”那魁梧漢子道:“他抓我們這許久才抓到,我看他多半也是怕皇上怪他辦事不力,好帶這蒲大俠去為他挽得些罪責(zé)?!庇嗳它c(diǎn)了點(diǎn)頭:“不錯,不然依他驕橫跋扈的性格,才不會將蒲大俠帶去見皇上呢,只是不知道蒲大俠能不能救得我們。”

  包世屠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頭頸,道:“好頭顱,可惜要被砍下來了?!北娙说闪怂谎?,包世屠知四人是惱恨他連累了各人,笑道:“你們放心好了,砍頭時讓我先砍,我先到奈何橋和陰曹地府為你們打點(diǎn)好了再接你們過去。”眾人面色更怒,包世屠不敢再多說。

  當(dāng)晚,宮中方向一片大紅,像是什么殿著火了,幾人大是奇怪,搶到牢邊道:“皇宮里如何失火了?”包世屠哈哈大笑道:“我看是皇帝老兒抓了我們,老天爺也看不過去了,要放火燒了他的宮殿?!?p>  那火燒了許久,也不聞?chuàng)渚嚷?,平時宮中著火,早就亂套了,哪像現(xiàn)在一點(diǎn)事也沒?五人大感蹊蹺。第二晚,那火光仍然在閃耀著,幾人又從牢柱間瞧了出去,發(fā)覺那火并不是一味地沖天而起,卻冒著許多火星子,像是鍛燒什么,包世屠忽然嚇了一跳,道:“哎喲,不好,會不會是那個渾人冒犯了趙佶,被架在火上烤了?”眾人也覺大有可能,但隨之又想:“不對啊,縱是要烤那渾人,豈有烤兩晚之理?骨頭再硬,也烤酥了?!卑劳劳蚝纬钊?,笑道:“何愁人,你的骨頭烤兩晚會不會酥?”何愁人道:“不知道,愁人,愁人?!卑劳赖溃骸坝惺裁春贸钊说模课艺f不會酥,你信不信?”何愁人道:“不信,不信。”包世屠道:“那好,我烤你兩晚試試。”何愁人連忙道:“信了,信了。”包世屠哈哈大笑,四人中他最愛調(diào)侃何愁人,何愁人口齒笨納,常常辯不過他,被他拿來取樂。

  第三晚,那火光仍在燒,到得天快亮?xí)r,火光漸漸淡去,但仍有一些煙灰升上了半空,眾人知那火尚未熄,只是在日光下看不見火焰罷了。

  眾人再不去猜想那火焰之事,各自盤腿療傷,好在眾人只是被囚在牢中,并沒有受刑,是以沒有添新傷,傷勢漸漸得控住。

  到得第七晚時,那火焰才不見了,又過了三天,范瓊來打開了牢門,命人將五人的枷鎖和鐵鏈打開,道:“你們滾罷?!蔽迦擞煮@又喜,不敢多問,出了獄去,心想:“這一定是那渾人救了我們?!泵Υ蚵犉湎侣?。

  數(shù)天后,得知那渾人叫蒲燕陽,皇上已封他為神鑄父,到東岳為皇上準(zhǔn)備封禪大典去了,忙趕去。蒲燕陽正盤坐在玉皇頂一草廬前,五人砰砰磕頭行下禮去。蒲燕陽詫道:“你們來干什么?”忙將眾人扶起。那矮子道:“大俠救了我們五人,怎能不來當(dāng)面拜謝?”蒲燕陽道:“些須小勞,不足掛齒?!?p>  五人躬身道:“此事于蒲大俠是些絲小事,于我等卻是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不知蒲大俠是如何救了我們的?”對蒲燕陽已極是恭敬。

  蒲燕陽道:“蒲某進(jìn)了宮后,為皇上鑄了九個大鼎,共鑄了七天七夜,是以皇上赦了我們。”五人驚聲道:“哎呀,原來我們在獄里看見的那些火焰是蒲大俠在為皇上鑄鼎么?”蒲燕陽點(diǎn)點(diǎn)頭,道:“嗯,蒲某見到了皇上,皇上問我何以助逆,我便磕頭請罪,說草民沒有助逆之意,并說若要紀(jì)功鑄鼎更好,草民有一張禹時的九鼎圖,是晉朝葛洪所遺,愿將九鼎鑄出來。皇上看后遂許我鑄鼎,我便依照草圖鑄了一圓八方共九個大鼎出來,皇上大喜,領(lǐng)群臣去看,為這九個寶鼎分別賜名龍蛇鼎、寶鼎、牡鼎、蒼鼎、岡鼎、彤鼎、阜鼎、晶鼎、魁鼎,一一至鼎前酌獻(xiàn)致祭,然后命修善九成宮,奉安九鼎,并封我為神鑄父并往東岳做封禪使,遲些皇上再來泰山紀(jì)功封禪?!?p>  五人又驚又喜,再次拜翻在地,道:“若蒲大俠不嫌,便讓我們五人跟著蒲大俠如何?”忽然咚咚咚幾響,紛紛栽倒在地,臉上黑氣彌漫,口吐白沫。

  蒲燕陽大驚,道:“五位如何了?”見五人不動,忙扶之靠石壁坐起,察看五人傷情,發(fā)現(xiàn)各人經(jīng)脈中有一股夾纏不清的渾濁之物正步步逆經(jīng)絡(luò)而上,逼向五人腑臟,蒲燕陽不知是何物,但料是毒物,到達(dá)腑臟后,五人必死無疑,急忙封點(diǎn)各人十二經(jīng)絡(luò),又在各人經(jīng)絡(luò)關(guān)節(jié)處插入了數(shù)支銀針,引毒流出。若是遇上封穴仍不能止住毒素逆上的,便用銀針刺住穴道。他懷中所帶的銀針不夠,看誰的癥狀嚴(yán)重些,即先去救治誰,插了銀針后,將封點(diǎn)的穴道解開,再在其膻中穴、丹田穴或氣海穴上以真氣輸入,助其將毒從刺破之穴中逼出,一時手忙腳亂。

  五人均逼了一輪毒后,臉上的黑氣反而加重了,蒲燕陽才知各人不懂運(yùn)氣解毒之法,雖將些許毒素逼出,終不能除盡,那些毒又反擊而回,更加凌厲,驚疑道:“看樣子這些毒物在他們的身上不止一年半載了,他們五人到底是誰?”

  他來不及再一一救治,將五人坐成一圈,將每人雙掌依次抵住下一人的“神道穴”和“太淵穴”,最后一人雙手抵在自己的“神道穴”和“太淵穴”上。蒲燕陽將一道雄渾之極的內(nèi)力透進(jìn)第一人的氣海穴中,注滿了氣海穴和丹田穴,再傳給下一人,又將下一人氣海和丹田穴注滿,那人又再傳給下下一人,如此這般,蒲燕陽內(nèi)力源源不斷發(fā)出,五人丹田、氣海穴皆注滿,最后又回傳給蒲燕陽。蒲燕陽傳給五人的是無毒真氣,五人傳回的則是帶毒真氣。

  蒲燕陽將有毒真氣收積蓄納于丹田穴中,再從膻中和氣海穴中分出真氣來傳入各人體內(nèi),循環(huán)反復(fù)。他體內(nèi)真氣雖盛,終有耗竭之時,終于忍不住也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睜開眼,發(fā)覺五人納頭拜服在地動也不動,頗是心慰,道:“你們醒了么?”五人道:“是,蒲大俠再救了我們,如再生父母,請再受我們一拜?!?p>  蒲燕陽道:“各位高姓大名?如何身中此等怪毒?”五人不敢隱瞞,自報了姓名:為首的矮子叫蕭洞天、魁梧大漢叫張覺,身形瘦削步法怪異的叫許逍,另兩人是包世屠和何愁人,并道:“其實我等是清風(fēng)尸派弟子?!?p>  蒲燕陽大吃一驚,清風(fēng)尸派是天下間人人聞之色變、避之不及的邪派,甚是神秘,尸派弟子極少單獨(dú)出沒江湖,都是群起而行,且籠于煙霧中。執(zhí)掌清風(fēng)尸派的叫“清風(fēng)尸老”,招收弟子也甚是詭異,不問青紅皂白,一括囊入派中,極少有逃得脫之人。幸而數(shù)十年來,清風(fēng)尸派極少現(xiàn)身,武林中大多以為清風(fēng)遺毒已除,世上再無清風(fēng)尸派,想不到一下有五個清風(fēng)尸派弟子出現(xiàn)在自己跟前且還救了他們,道:“蒲某不和清風(fēng)尸派弟子為伍,你們到這兒來莫非是為害我?”

  蕭洞天磕頭道:“蒲大俠對我們恩重如山,兩次相救,我們?nèi)绾胃液ζ汛髠b?且得蒲大俠相救后,我們也不愿為清風(fēng)尸派弟子了。”蒲燕陽道:“那你們?nèi)绾温淙肓饲屣L(fēng)尸派?”蕭洞天道:“我們沒落入尸派時,在武林中也算微有薄名。蕭某是河?xùn)|幫幫主;這位許逍是一位玉樹臨風(fēng)的大茶商;包世屠在滄州菜市里屠牛殺豬,‘庖丁解?!斗ㄟh(yuǎn)近相傳;張覺是關(guān)東鐵閘門弟子,一雙鐵拳威震關(guān)內(nèi)外;何愁人是玉山派掌門,因掌門人不可娶妻,他為了和師妹相守,寧棄了掌門之位,和師妹下山。豈知后來我們分別遇到了清風(fēng)尸老,被捉進(jìn)了派中?!?p>  蒲燕陽這才面色稍緩,拱手作了一禮,道:“原來各位均是當(dāng)世的英雄豪杰。聽說‘清風(fēng)尸老’名字叫李清風(fēng),可是真的么?”蕭洞天道:“是?!逼蜒嚓栍殖砸惑@:“這般說這個李清風(fēng)便是當(dāng)年殺害太祖皇帝的兇手?”瞬時驚凝住了,隨之心想:“李清風(fēng)尚活在世上,師父是折天罡,這個李清風(fēng)是當(dāng)年要?dú)煾钢?,他們兩個都年逾百齡了,可是師父呢?他出了崖底后又到哪兒去了?他可還在人世么?還有陸上孤和朱鳳虛兩位前輩,他們還在不在?”他欲要弄清李清風(fēng)和折師父等三人的恩怨,當(dāng)下打聽道:“聽說清風(fēng)尸派等級森嚴(yán),是不是?”

  蕭洞天道:“是,自清風(fēng)尸老而下,弟子依據(jù)武功高低,分為數(shù)等,各司其職。武功最高的四名弟子是‘鬼使神差’、‘黑白二?!?,然后是‘八音梵使’、‘六乘云轎’,再次是“十六護(hù)法”、‘五方問路’。眾弟子中,離清風(fēng)尸老最近的是六乘云轎,六人負(fù)責(zé)給清風(fēng)尸老抬轎子,個個輕功絕頂,聽說學(xué)得的是神女派的‘大逍遙游’輕功,抬著清風(fēng)尸老的轎子在山霧中御風(fēng)而行。然后是十六護(hù)法,守在轎子四周護(hù)衛(wèi),轎子前是八梵音使,八位梵使會誦梵音,梵音有攝人心魂,驅(qū)人遠(yuǎn)避之效。每次出行,他們念誦梵音,是以無人近得清風(fēng)尸老。八梵音使之前是鬼使神差和黑白無常,四人武功只在清風(fēng)尸老之下。最外延的是五方問路,每到一處,均由五方問路先探明路徑,然后再出行。”

  蒲燕陽道:“那眾位在清風(fēng)尸派中司職何位?”蕭洞天臉一紅,躬身道:“我們武功低微,只是五方問路?!卑劳赖溃骸耙步小湫淌埂!逼蜒嚓柕溃骸笆裁吹湫淌梗俊卑劳赖溃骸笆挾刺熵?fù)責(zé)讀清風(fēng)尸老的判旨,許逍和張覺負(fù)責(zé)捉拿犯人,包某和何愁人負(fù)責(zé)殺人,若是罪重須凌遲處死的,便由包某動手,一刀刀的割死,若是一般之罪,便由何愁人用桃符陰陽鉤斬殺。”蒲燕陽道:“包兄‘庖丁解?!斗说?,解起人來自然毫不費(fèi)勁?!卑劳佬Φ溃骸肮?,那是老包安身立命的三腳貓功夫,牛尚且解得不差,解人嘛,包某瞇起眼睛,不屑半刻鐘,便將兩大盤肉割下來了,片片如指甲般大,沒有丁點(diǎn)差池,不過可就苦了何愁人了,他須得在一旁給包某端盤子?!蹦呛纬钊四樕映羁嗔耍筒€垂眉。包世屠又笑道:“何愁人見殺人殺得多了,其狀又慘,想不干了,可是又逃不脫李清風(fēng),是以有愧于心,滿臉愁苦,哈哈?!?p>  蒲燕陽這才弄明白了這幾人的身份,不再問這些事,話鋒一轉(zhuǎn):“你們到皇宮里找密室干什么?”蕭洞天搖了搖頭,道:“我等也不知道。清風(fēng)尸老只說在艮岳周圍有一地下密室,找到方位后回來告知他即可,我們五人萬不可進(jìn)去,其它的已不肯說。”

  蒲燕陽道:“你們找了多久了?”蕭洞天道:“建艮岳時便開始找,找了五年了?!?p>  蒲燕陽暗自驚詫,隨之又問道:“清風(fēng)尸派的老巢在哪兒?”蕭洞天道:“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清風(fēng)尸派所在之處終年迷霧繚繞,方園數(shù)十里不可認(rèn)物。若我們要回去,到指定之處擺上幾個骷髏頭,便有人來接我們了?!逼蜒嚓栂氩坏竭@清風(fēng)尸派邪異之極,怪不得武林各派曾多方聯(lián)絡(luò)想圍剿于它,均因找不到它的巢穴作罷。隨之他又問了幾個問題,但因五人職司太低,也答不出什么,遂揮了揮手,道:“你們下山去罷。”

  許逍道:“我們現(xiàn)在已不是清風(fēng)尸派弟子,不能再回到清風(fēng)尸派了?!逼蜒嚓柕溃骸盀槭裁??”許逍道:“清風(fēng)尸派弟子是萬不能除了清風(fēng)尸毒的,若除了清風(fēng)尸毒,清風(fēng)尸老必賜死無疑?!?p>  蒲燕陽想不到這清風(fēng)尸派規(guī)矩如此古怪,救了他們反而害了他們,問道:“那如何是好?”五人跪下道:“我等早有逃出尸派魔爪之心,如何再愿入派遭受荼毒?請蒲大俠收留我們,我們愿誓死追隨蒲大俠?!逼蜒嚓柊櫫税櫭迹溃骸澳銈兏腋墒裁??”

  蕭洞天道:“皇上賜蒲大俠為封禪使,蒲大俠正好可在這兒開宗立教,宣揚(yáng)天德和教義,為天下蒼生祈福,解黎民百姓于水火倒懸?!卑劳赖溃骸安诲e,許多武功沒有我包世屠一半?yún)柡Φ囊沧苑Q為掌門,在武林中耀武揚(yáng)威,蒲大俠武功除了清風(fēng)尸老,只怕當(dāng)世無人能敵,何不也開山立派?”

  蒲燕陽興趣索然,搖了搖頭,道:“我連自己都無法解于水火中,又如何能解百姓于倒懸?”五人面面相覷,不知他有何難處。張覺道:“教主,你將難處說出來,說不定我們五人能幫你分擔(dān)得一些?!贝巳怂姆侥?,肌肉甚雄健,誰見了均不忍要贊一聲好一條大漢。余四人連聲道:“不錯,不錯?!?p>  蒲燕陽自是不愿將他背負(fù)的師門之辱說出,更何況師父便是折天罡,萬不可讓這五人知道,否則讓其他清風(fēng)尸派弟子知道了,清風(fēng)尸老殺上師門去尋師父,折梅派弟子豈不要遭殃?道:“你們下山去罷。”

  蕭洞天連連搖頭,道:“就算教主殺了我們,我們也不會下山的,請教主給我們分封一個教職,讓我們替你去辦事罷。”包世屠道:“正是,正是?!逼蜒嚓柌⒉焕頃兹?。

  何愁人忽然道:“愁人,愁人?!彼允贾两K極少說話,一說話便讓人覺得愁重萬斤。包世屠道:“何愁人,你又有什么愁了?這回又不叫你端盆子了。”何愁人道:“我們分封什么教職好?”包世屠撓了撓頭,道:“這確實是有些愁人。”

  蕭洞天道:“咱們在清風(fēng)尸派里是五大典刑使,在新教里自然不能再重操舊業(yè)。這里有南天門中天門北天門,咱們便按五大方位稱為五天門使如何?”四人一聽大喜,當(dāng)下確定蕭洞天為東天門使,許逍為西天門使,張覺是南天門使,包世屠是北天門使,何愁人是中天門使。

  包世屠道:“何愁人,以前你在清風(fēng)尸派中整日說愁人愁人,現(xiàn)在不能說愁人啦?!焙纬钊说溃骸澳俏艺f什么好?”包世屠道:“以后便說不愁不愁,何不愁?!?p>  何愁人道:“何不愁?那還不是說我有愁只不過不愁而已?”包世屠一愣,嘆氣道:“那你還是叫‘何愁人’罷?!焙纬钊艘矅@了一口氣,道:“此事真是愁人,愁人。”最后那四字說得愁苦之極,四人不忍啐聞,包世屠道:“何愁人,以后你少開話些罷。愁死啦。”何愁人應(yīng)道:“是,是?!钡捯魟偮?,又連聲道:“啊,愁人,愁人?!?p>  包世屠掩住雙耳叫道:“何愁人,你又有什么愁了?”何愁人道:“我們還沒有教名呢,豈不是愁人?”幾人一聽大覺有理,包世屠笑道:“何愁人,這次你提的問題很好,不怎么算愁了,表揚(yáng)你。”

  何愁人咧嘴一笑,包世屠從未見他笑過,嚇了一驚,道:“何愁人,你不要笑了,嚇?biāo)廊肆耍氵€是繼續(xù)做你的愁人罷。”何愁人道:“是?!庇只謴?fù)了以前愁重千斤的臉龐。

  蒲燕陽不愿聽五人迭迭不休,正要轉(zhuǎn)身進(jìn)草廬去,忽一老者身形高瘦,腰背微駝,疾速躍上山來。五人“噫”了一聲,趕去攔截。

  那老者左手拿著一根拐杖,右手抱一把二胡,約摸五十多歲年紀(jì),帶著一頂黑帶帽子,像極了私塾里的教書先生,包世屠道:“這位老秀才,上面是敝教禁地,以后不能隨便上去了。”

  那老者打量了幾人一眼,身子一滑,從包世屠的身邊穿了過去,包世屠伸手一撈,連半片衣襟也沒撈著,余人也沒看清他是如何過去的,均“噫”了一聲,又縱身擋住了那老者。

  包屠屠道:“老秀才,你的武功不錯,不過我們五人聯(lián)手,你多半打不過?!钡捨凑f完,那老者又已從幾人中間躥過,落在了各人身后數(shù)丈處,徑往頂上去了。

  眾人又羞又怒,呼喝著追上去。那老者已恭身向蒲燕陽行禮,道:“野狐拜見大師兄。”蒲燕陽叫了一聲:“三師弟?!弊プ∷p臂,神情激動,喜不自勝。

  原來來人是折梅派三弟子謝野狐,謝野狐入門在蒲燕陽之后,是以年紀(jì)雖在蒲燕陽之上仍為師弟。

  蒲燕陽道:“師弟,這些年你到哪兒去了?”謝野狐道:“我下山尋師父不見,便入了深宮?!逼蜒嚓栂驳溃骸肮植坏眠@些年不聞師弟的音訊呢,原來是在宮中成了宦人。”

  謝野狐不好意思道:“我也是閑云野鶴之人,在宮中并不是為求官職。我在京師尋找?guī)煾笗r,趙桓之子趙諶遇疾,多方求醫(yī)不得,我便進(jìn)王府中去救了他,王妃遂將我留在了宮中照顧小王子,后來見我略通文墨,便讓我教他讀書?!逼蜒嚓柟Φ溃骸斑@般說師弟成了太子傅了,想不到師弟還是個腹藏大倫的儒士呢,大師兄以前一直看不出來,真是眼拙了。”說罷向謝野狐躬身長揖行了一禮。

  謝野狐慌忙對揖還禮,道:“大師兄這是折煞野狐了,論武功才學(xué),野狐難望大師兄頸脊?!彪S之臉色一變,低聲問道:“大師兄在宮中鑄鼎之事,我也知曉了,是以今日特來相見,并想問大師兄可知師妹快要和二師兄成親了么?”

  蒲燕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謝野狐道:“大師兄,小師妹怎地和二師兄成親了?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蒲燕陽將師父師娘遭人所害,師門發(fā)生大變之事說了出來。

  謝野狐向西拜地而哭:“弟子謝野狐不孝,讓您老人家遭了毒手……”一時傷心欲絕,蒲燕陽將之挽起,謝野狐顫顫巍巍的道:“師兄,我們要將殺害師父師娘的兇手找出來,為他們報仇才是。”蒲燕陽道:“這個當(dāng)然?!?p>  謝野狐道:“不行,我要上折梅峰一趟?!逼蜒嚓柕溃骸皫煹苌先ジ墒裁矗俊敝x野狐道:“大師兄你是被冤枉的,我須得去告訴師妹等人找出真正的兇手才行,咱們不能讓師父師娘枉死,讓兇手逍遙自在?!逼蜒嚓栆娝f得甚是在理,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答。謝野狐又向蒲燕陽行了一禮,縱身趕下山去了。

  蒲燕陽擔(dān)心他此行安危,伸手欲要攔阻已不可得,只好目送著他離去。

  蕭洞天等五人待謝野狐去后,才走到蒲燕陽跟前訕訕道:“教主,我們抓錯你的師弟了,不過教主的師弟真是好武功,我們便是再練上一百年,只怕武功也及不上他?!闭f到最后,生怕蒲燕陽見責(zé),忙拍馬屁。蒲燕陽對這五人也是無可奈何,趕又趕不走,責(zé)罵又不是,道:“你們身上尚有清風(fēng)尸派的遺毒,我傳你們每人一路武功驅(qū)毒罷?!蔽迦舜笙玻蜒嚓査鞂⑿挛虻囊惶追舛U掌傳了給他們。

  半個多月后,謝野狐回到了昆侖山余脈的迭山,他不敢沿路上折梅峰,只揀荒僻處而行。忽見前面亂石谷中端坐著昆侖仙翁和冷魂四煞、圣周婆婆,還有一人身形高大,腦門光禿,滿臉虬肉,乃是長白山鐵佛寺鐵布頭陀。

  謝野狐一驚:“這些全是武林中的惡人,如何會齊聚在這兒?”跟著眼睛一花,一人從雪崖上落下,背向眾人,手中提著一麻布包裹的長物,昆侖仙翁等人齊聲歡呼:“啊,天子之劍!”站了起來。

  冷無疑笑道:“我們沒令林掌門失望罷?如今林掌門嬌妻美眷,又榮登折梅派掌門之位,可稱心如意了么?”

  那人回轉(zhuǎn)身哈哈一笑:“多謝各位了。林某現(xiàn)下稱心如意得很?!眳s是林靈素。謝野狐一驚:“林師兄如何和這些人往來?”忙伏身于草叢中。

  侖南翁道:“林掌門帶來的可是‘天子之劍’?”林靈素道:“正是?!笔ブ芷牌诺溃骸啊洱埳咴E》呢?”林靈素嘆道:“林某翻遍折梅派大小山洞,闕臺閣頂,也找不到《龍蛇訣》,對不住圣周婆婆之至了?!笔ブ芷牌排溃骸澳悄阖M不是消遣老身來著?”

  林靈素道:“這把‘天子之劍’才是天下無二的寶物,進(jìn)可坐擁天下,退也可號令武林,《龍蛇訣》如何能和它相比?”

  冷無傷道:“林靈素,你不是說要將‘天子之劍’給我們么?怎么又給他們?”鐵布頭陀也是面色不滿道:“林掌門也是這般應(yīng)承頭陀,莫非林掌門是耍我們來著?”

  謝野狐吃了一驚,這些人個個問他要“天子之劍”,并問林掌門可稱心如意么是什么意思?難道這些人是林靈素邀來害大師兄和師門的?一時背后汗水涔涔而下。

  林靈素道:“林某確是有些對不起眾位之至了,現(xiàn)下‘天子之劍’在此,讓我給誰好?”

  昆上仙道:“蒲燕陽是我們先動手的,‘天子之劍’應(yīng)歸我們?!崩錈o疑冷笑道:“你們先動手又如何?若不是我們將他打傷,又如何瞞得過李姑娘和眾折梅派弟子?且我們?nèi)苓€被蒲燕陽打斷了七八根肋骨呢,是以輪功勞也該是我們拿‘天子之劍’。”

  鐵布頭陀憤然道:“林掌門,是誰扮蒲燕陽將梅慈姑打下崖去的?若我將此事抖出,你的小師妹可不跟你好了罷?”

  謝野狐瞬間驚呆住了:“果然是林靈素邀這些人上來害的大師兄和師父師娘!而這些人肯助他便是因他許以‘天子之劍’和《龍蛇訣》!”

  圣周婆婆道:“且把劍來我瞧瞧。”身形一動,向林靈素?fù)屓?,一把將劍奪在手中,正要將劍刃拔出,昆上仙和侖南翁喝道:“圣周婆婆,你想拔出劍來殺我們么?”二人一螯鉤一鐵拐,分撲向左右。冷魂四煞見狀也揮籠子卷了上去,鐵布頭陀則揮掌擊向圣周婆婆手肘處。

  以圣周婆婆的武功,如何受得七人之擊?嚇得將“天子之劍”往上一拋,斜身逃開。鐵布頭陀眼明手捷,將劍接在了手中,昆侖仙翁和冷魂四煞又撲向他,一般不給他拔劍的機(jī)會。

  鐵布頭陀赤手空拳和眾人拆了幾招后,已被逼得喘不過氣,身上受了數(shù)傷,情知這般斗下去,必喪命于六人手上不可,一咬牙,又拼死去拔劍,但“噌”的剛將劍拔出,背后已中了兩掌,他一個趔趄,額鼻撞在石塊上,昏死了過去。

  昆上仙奪過了天子之劍,眾人鼻端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冷魂四煞又向昆上仙撲上,半空中數(shù)只鐵籠子翻飛卷至。昆上仙不善使劍,冷笑一聲,將劍歸鞘插于背后,以螯鉤應(yīng)敵,侖南翁也隨之來助。若論單打獨(dú)斗,昆、侖二人均勝過冷魂四煞,但四煞以四敵二,雙方又斗得難分難解了。

  圣周婆婆暗暗歡喜,只想待眾人斗個兩敗俱傷后再去奪劍,是以只在一旁觀看。

  鐵布頭陀鼻青臉腫醒轉(zhuǎn)過來,額頭上還起了兩個大包,見劍在昆上仙身上,且退近了自己,遂一個打挺,從背后奪了“天子之劍”呼呼狂奔。

  六人疾忙追擊鐵布頭陀,鐵布頭陀拔出劍往后連刺幾人,眾人不敢直攖劍鋒,翻身縱退開去。鐵布頭陀大笑道:“‘天子之劍’果然是天下無雙的好劍,哈哈,哈哈?!鞭D(zhuǎn)身又往山下奔去。忽眼前一把利劍襲至,鐵布頭陀急揮“天子之劍”往前封擋,但“錚”的一響,“天子之劍”斷為兩截,一柄利劍刺進(jìn)了他咽門中。

  鐵布頭陀目光順著來劍看去,見刺這一劍的竟是林靈素,而他手中所拿的“天子之劍”已剩半截而已,驚得睜大了眼睛,戟指道:“你,你……”林靈素抽出劍,鐵布頭陀未得說完話,一頭栽倒在地而死。

  昆侖仙翁和冷魂四煞驚道:“你這把并非‘天子之劍’,卻是什么劍?”,林靈素笑道:“不錯,這把并非‘天子之劍’,只是一把我淬了毒的尋常之劍而已。”

  眾人全身一震,想起了適才聞到的淡淡花香,這兒是個山谷,此時冰雪初融,山石間長了些小花小草有些花香原屬尋常,哪料得到是他在劍刃上涂的毒藥香氣?

  侖南翁忽然身子一陣哆嗦,牙齒格格相擊,冷無傷和冷無過見狀,面色一變,急忙運(yùn)氣試探,隨即也手腳痙攣,牙齒格格作響,顯然也已中毒。

  昆上仙怒吼道:“你為什么要騙我們?”林靈素笑道:“不然你們又怎肯來助林某?”冷無疑怒道:“那真的‘天子之劍’在哪兒?”林靈素冷冷道:“林某并不知曉,且便是知曉,也不會給你們?!北娙寺勓?,氣怒之極。

  圣周婆婆嚇得打了一個冷顫,幸而當(dāng)初她拔劍并沒有成功,不然也中毒了。

  冷無傷道:“你為何害我們?”林靈素道:“林某拿不出‘天子之劍’,你們怎肯甘休?與其你們?nèi)蘸髞碚伊帜车穆闊蝗缌帜吵迷缌私Y(jié)你們是好?!北娙讼氩坏酱巳酥畠礆垷o情可遠(yuǎn)在眾人之上,互看了一眼,欲一齊撲向林靈素。

  林靈素冷笑道:“你們中了本派的蒙汗散,還怎么和我相斗?”使出五雷掌,一時雷聲隱隱,昆侖二仙和冷魂四煞情知不妙,搶到了一塊,同仇敵愾互救互助斗林靈素。林靈素的五雷掌風(fēng)聲凌厲,眾人接了幾招后,昆上仙和冷無疑趁機(jī)欺到了林靈素背后,各出一掌猛擊下去,林靈素身影忽地不見了。

  二人正不知所措,忽背后風(fēng)聲猛惡,二人不及擋格,砰砰中了兩掌,吐血撲跌了出去?;仡^看去時,擊掌之人正是林靈素,驚駭萬分:“你使的是什么身法?”林靈素笑道:“‘移形換位金蟬脫殼神功’?!彪S之身形倏變,在侖南翁和冷氏三兄弟間時隱時現(xiàn),各人打他不中,又無法擋架,紛紛中掌,口吐鮮血。

  昆上仙叫道:“圣周婆婆,你還置身事外不過來相幫?你已知曉他害大師兄的詭計,以為他會放過你嗎?”圣周婆婆一震,但又自忖打不過林靈素,一時猶豫不決。

  昆上仙無法讓圣周婆婆相助,忙道:“咱們不去打他,先護(hù)住自己。”舞動螯鉤護(hù)住了身遭,林靈素?fù)屵^來暗襲于他,被他螯鉤擊開,一時竟對這個“大螯青蟹”無從下手。

  余人見狀,各自舞起兵器將自己裹住,只守不攻,林靈素一時拿眾人沒法子,冷笑道:“好,我且看你們能守到幾時?”他知各人中了蒙汗散,不多久藥性更加發(fā)作,只需持劍候在各人身側(cè),到時給他們一人一劍即可。

  圣擊婆婆在遠(yuǎn)處瞧著,與林靈素目光一交,又激凌凌的打了一個寒顫,嚇得飛逃而去。

  謝野狐躲在亂石后,已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忖道:“他害了大師兄,現(xiàn)下又要?dú)⑷藴缈?,我?dāng)去告訴小師妹才好。這六人只守不攻,過不多久必會力竭,何況他們還中了本門的蒙汗散?嗯,我且解了他們的毒藥,讓他們與林靈素斗久一點(diǎn),拖住林靈素才好,最好他們能斗個同歸于盡。”于是從懷里取出一瓶解藥,放在上風(fēng)處。

  林靈素提劍守在眾人身旁,看眾人舞得漸漸力竭了,正欲展開“移形換位金蟬脫殼神功”殺人,忽見眾人又舞得緊了,大是奇詫,向四周環(huán)掃了一眼,瞥見了上風(fēng)處的小瓶子,又驚又怒,縱身過去一劍將那瓶子砍碎,暗怒:“這到底是本派中哪位弟子瞧見了我殺人并暗中相助他們?”隨之懊悔起來,“我砍碎了這瓶子,豈不是讓瓶中的解藥更快讓昆侖仙翁等人聞到?”一時心神大亂,竟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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