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粗暴的敲門把木門震得吱呀作響，連帶著沈夢妍的頭都磕了一下。
“誰？！”沈夢妍轉(zhuǎn)身后退，離這扇會吼叫的木門遠(yuǎn)了些。
她好不容易才躲進(jìn)自己的小天地，能安靜地休息一會，怎么又有魑魅魍魎來侵襲了？這個時候，這個熟悉的排場，也只會是那個熟悉的人了。
“我！”就一個字音，卻被拉長又扭轉(zhuǎn)，明顯說話人已經(jīng)被杜康所作之物禍害成了非人的東西。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沈夢妍心理一顫，知道是自己那個經(jīng)?！案C里橫”的爹來了。
她左右尋視著，想要找到能夠躲藏的地方。
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好似沒有能夠躲避的地方。
沈夢妍抿著嘴，額頭上出了些細(xì)汗。
“你來做什么！”她壯膽叫道。
沈弘光醉醺醺地靠在門上，聞言兩眼一瞪，起身狠狠拍了一下門，道：“我來做什么？?。课襾韯衲愕?！勸你干什么呢……？對，讓你嫁給齊慶生！他是個好小子啊，皮相也不錯，家境也可以，你有什么不滿意的？”
拍門的聲在空曠的房間內(nèi)格外的響，驚得沈夢妍后退一步，不小心靠到桌上，碰倒了桌上的瓷器。乒乒乓乓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到屋外。
“好啊，你這是在摔東西，還來脾氣了？你憑什么有脾氣，我還沒有呢！當(dāng)年玉泉叔死之后，當(dāng)時是把家里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是我，是我這個四十歲還在當(dāng)縣丞的我！你瞧瞧我那個好大哥，現(xiàn)在可是御史中丞，前途一片光明?！?p> “那是大伯厲害！”每回他喝多了都說這些，沈夢妍也逐漸來了抵抗力，不由頂嘴道。
反正有門擋著，誰怕誰？
“是啊，他厲害。他厲害怎么不幫一下家里的兄弟？以他的身份，想抬一抬我，很簡單吧？他有做嗎，沒有！”沈弘光扒著門，對著門縫吼，“沒有！”
“這幾年來我一直頂著別人的白眼，現(xiàn)在讓你去嫁個人，幫一幫你爹我。幫一幫……怎么了，你一生下來全家都在寵你，我呢？我就在一旁陪著笑當(dāng)笑話?！?p>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父親對自己女兒說的話，而且像是嫉妒已久。
沈夢妍度過了剛開始的驚嚇，冷靜了下來，想起白天時候宋飛塵對自己說的話：“像這種只有喝多之后才敢逞能，還是對家里人逞能，必定是欺軟怕硬的紙老虎。這時候，你更加不能怕他。”
她坐到了自己的床上，稍稍安心，對著外面說：“你讓我嫁過去，能怎么樣呢？對你有什么好處？”
“沈家不幫我，我就去找齊家！”
沈夢妍搖搖頭，連她都知道這條路對他來說行不通，看來人年紀(jì)大后是真的容易鉆進(jìn)牛角尖。
現(xiàn)在沈弘光在這喊了半天，早已有下人跑去找長輩了——老祖母此刻已經(jīng)睡下，沒吩咐不敢去叨擾。
過了會沈巖和沈弘儒就穿著睡衣到了這里，他們老遠(yuǎn)便聽到沈弘光的喊叫，紛紛皺眉。
沈巖是一個人來的，沈弘儒身后跟著幾個仆從。
沈巖命人把沈弘光拉開，然后沉聲道：“老三，你醉了！怎么還是這幅老樣子，母親的話你都沒放在心上么？”
“我沒醉！大哥，你說說，你都在朝中任高職了，怎么不幫一下我？我都不惑之年，屁個不惑，心里可惑著呢！我也想去京城為官，不想在這里當(dāng)個縣丞蹉跎一生??？”
“為官自有法度程序，豈是我能左右的？如果你考到進(jìn)士，又何愁沒有上升的渠道？”沈巖嘆了口氣，然后又看了眼沈弘儒。
沈弘儒補充道：“是啊，老三。元良現(xiàn)在年方而立，明年就要去參加春闈了，又有誰會說他前途灰暗？這一切還是要看你自己?！?p> 沈元良是沈巖的二子，二十八歲便過了州試。
“你們意思是說我無能了？連侄子都比不過？”沈弘光更氣了，他覺得這些搖晃的人影都在不懷好意地嘲諷他。
“不說這些，夢妍今天才受驚擾，你還來打擾她。我們換處地方說，讓她好好休息。”沈巖看了眼緊閉的木門，有些擔(dān)心沈夢妍。
沈夢妍聽到有大伯二伯的聲音，便放心了很多，現(xiàn)在聽到大伯提到他，便出聲道：“大伯，我沒事，就是覺得他有點吵?！?p> 這話似乎刺激到了沈弘光，他臉色數(shù)度變換，又青又紅又紫。最后像噎著了一大口濃痰，從喉嚨里吐出幾個字：“吵？我吵？”
沈弘光掙脫開扶著他的兩個下山，狠狠一腳踹在木門上，嘴里道：“你說我吵？沒有我你還不知道在哪呆著呢！”
眼看他失態(tài)成這個樣子，老大和老二都有些惱，吩咐下人迅速把他按回房間睡覺。
誰知醉漢爆發(fā)時的力氣大的驚人，沈弘光兩下就掙脫開了試圖按住他的下人，指著沈弘儒的鼻子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那個賤人有關(guān)系！”
“把他打暈?！鄙蚝肴迕嫔粍印?p> 沈巖也沒有阻止，算是默許了。因為他也怕這老三口不擇言，再抖落出更多的東西，讓別人看笑話。
咚！
一道敲打聲穿進(jìn)昏暗的房間。
大部分時候沉默著的沈夢妍，現(xiàn)在蜷縮在床上，頭埋在腿間。
雖然她從小到大都被寵愛著，但最親近的兩人——她的父母卻一直和她保持著不近不遠(yuǎn)的距離。那種感覺，好像是對待繼子一樣。但據(jù)她所知，她父母也并非重組家庭。為此沈夢妍去問過她的親哥沈德容過，也沒有得到答案。
所以長久以來，沈夢妍一直都在長輩或齊家之間轉(zhuǎn)悠，直到長大。
至于平常人家所說的那種，一家三口的體驗，沈夢妍是沒有體會到過的。
表面上開朗自信的她，在缺乏父愛母愛的情況下，內(nèi)心早就是封閉保守，甚至帶點刺。
有時候她也會毒舌，那不過是自我保護(hù)的下意識反應(yīng)。
而現(xiàn)在沈弘光的這一番行為，讓她認(rèn)識到：她在她父親心中的地位，竟比想象中還要低！
沈夢妍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那些和藹的親戚，甚至不敢睡去，不敢醒來，不敢走出這間小屋。
經(jīng)過巨力撞擊，已經(jīng)有幾分損壞的門栓在那里靜默地裂著，一如沈夢妍此時掙扎的心境。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喧囂也逐漸落定，纖塵隨著月光飄滿了院子。
沈夢妍意識也逐漸迷糊，腦海中卻不由浮現(xiàn)了白天那副令人印象深刻的景。
春日陽光正好，宋飛塵一襲白衣，持劍而行，正如濁世翩翩公子，對著正被匪徒圍著的她輕輕地說：“我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