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飛塵照常去晚市買了些明天要用吃的蔬菜,放在了外屋的桌上。
燕尾城與很多城池一樣,有早市和晚市。
早市反正這輩子和宋飛塵絕緣了,他生活需求也就都指望著晚市。
晚市大約是下午五點開始,八點結(jié)束。
當然,這只是開始,還有夜市的存在。大部分夜市是會通宵達旦,甚至時間上與早市相接。不過它們分布的地方不同,早晚市比較正規(guī),在指定區(qū)域內(nèi)。而夜市就沒什么講究,嗨起來的時候整座城都可以是夜市。
當然,這也與宋飛塵絕緣。
年紀大了,熬不動夜了……這是宋飛塵臨睡前說的話。
不過最近城內(nèi)暗流涌動,且調(diào)的兵也不知道來沒來,江廣也沒知會一聲。宋飛塵睡覺也都不像往常那般睡死,仿佛回到了軍中一般,淺淺地睡著。
“嘎吱——”
宋飛塵猛地坐起,烏漆嘛黑的環(huán)境中睜開了一雙白亮的眼。
他手按在扁擔上,側(cè)耳聽著周圍的異動。
“搞什么,原來是老鼠?!彼物w塵聽了好半天,才確定是這溫暖的天氣也引動了老鼠們的心,它們在進行一些社會性的接觸和深度接觸,不小心頂開了自己放東西的柜門。
至于那張正在鞣制的雪狐皮,還泡在宋飛塵的臉盆里。上面蓋著一個木質(zhì)的蓋子,同時還被宋飛塵壓著石頭,就怕萬一老鼠閑著把它給啃了。
想到老鼠都不是單身,宋飛塵不由煩躁地翻了個身。
又一聲:“嘎吱——”。
怎么還來?
宋飛塵都要掀起扁擔去抽老鼠了,大半夜都不消停的,你們是天級鼠嘛?!
他輕輕翻下床,動用了渾身解數(shù)防止自己驚動了老鼠。
一手拎著扁擔,他輕輕往外走去……
……
輕盈地落地。
齊歌云松了口氣,看來自己的功夫還沒退步。
四周寂靜無聲,看來偏僻的地方?jīng)]有人熱愛夜生活。還沒入夏,也沒有種種蟲鳴,看起來像是一條無人的街。月輝灑在道路的石板上,免費刷了層銀漆。
江廣:免費的就是極好的。
不過,怎么進去?齊歌云陷入了困境。
她白天觀察過,這房子有前后門,中間封閉,也就是說只能走門。
門開的話必定會發(fā)出聲響,而且房子還不大,聲音必定極為清晰明了。潛入者也只能玄學地賭里面的人睡得太死,無視了開門聲。
怎么可能?
齊歌云知道里面那人的實力,別說開門了,剛剛她這個落地聲稍微大了點,都怕被他聽見而暴露行蹤。都怪這房子太小了,如果像大院那種,豈不是隨便潛入?
深思片刻,她決定等待時機。
耐心,才能成事。
齊歌云曾經(jīng)憑借著長達一個月的觀察,找到破綻潛入了一個土匪寨,硬是一晚上將其剿滅。這也在江湖上傳出了莫大的名氣,“有女云中歌”就是指大俠女齊歌云。
突然,里面?zhèn)鱽硪坏篱T軸呻吟的聲音。
這聲音像極了開門。
齊歌云迅速躲到陰影處,靜靜觀察。
半天沒有人出來,只是里面?zhèn)鱽砹艘坏篮嚷?,緊接著便是打斗聲。
片刻后亮起了燈火,絲絲縷縷光明從門縫里透出來。
難道自己來晚了?已經(jīng)有人從后門進去了?齊歌云思此色變,那誰輸誰贏?宋皮匠贏了還好,輸了的話,自己豈不是落了個見死不救的惡行!
不能再等了,萬一匪徒下了毒手偷襲謀害了宋皮匠,自己就無顏面再見夢妍了。
齊歌云砰地一聲踹開門,大喊一聲:“住手,放開他!”
不過開門的情景和她想象中有點不一樣……
一名男子正獰笑著拽著兩只老鼠的尾巴,把它們懸在空中。小老鼠不停地掙扎,很是可憐。
旁邊的燈火把他們的影子映射在墻上,搖曳得充滿恐怖氣息。
宋飛塵正打算“拷問”這兩只老鼠呢,突然有女子闖進來大喊住手,不由一愣,抬頭一看,是個穿夜行服的。
他看看老鼠,又看看這人,猶豫了下,問道:“你……你們認識?”
你們才認識!齊歌云一時語塞,沒想到是這個宋皮匠在捉老鼠,那剛剛的打斗聲是怎么回事。
“剛剛我聽到有打斗聲,就沖了進來?!饼R歌云到處亂看,怎么也沒看到其他人。
莫非這個宋皮匠有聞雞起武的習慣?那也不在室內(nèi)做啊,后面不就是空地?
宋飛塵老臉一紅,他不能說自己堂堂武林高手差點被兩只老鼠耍了吧,就咳嗽一聲轉(zhuǎn)移話題道:“你是什么人?”
“聽聞閣下武功高強,前來討教?!饼R歌云大大方方交代了自己的來歷,本來還打算試探一下他在睡眠中遭遇襲擊的反應(yīng),沒想到被兩只老鼠攪局了。
宋飛塵沉吟片刻。
片刻又片刻。
討教?白天來不行么?大半夜還穿著夜行服蹲在我門口,唬誰呢。難不成是江廣找的人到了?
等了半天,齊歌云也沒見宋飛塵回答。
只看到他的眼神由茫然到平淡,由平淡到恍然大悟,由恍然大悟到熾熱,由熾熱到猥瑣。
“來就來了,還說啥切磋,都是自己人。”宋飛塵走上前來,“來,喝兩杯?”
啥?
齊歌云有些懵,什么自己人,還喝兩杯?
她看宋飛塵表情不似作偽,當即明白他好像誤會了什么。
先下手為強!
齊歌云不打算磨嘰了,直接攻向宋飛塵。
“誒誒誒,怎么還打!”宋飛塵后退一步,手中下意識拿起扁擔,一戳一挑,逼退了齊歌云。
齊歌云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有兩下,繼續(xù)!”
她拔出佩刀,噌得一下,一大片刀光閃過。
沈夢妍說過,扁擔里是把劍,齊歌云也不覺得自己占了兵器的便宜,只想逼出他的全部實力。
宋飛塵下意識接招,接一招拆一招,時不時翻身躲一下。
地上的臉盆碎了,齊歌云砍的。
桌子裂了,齊歌云砍的。
板凳兩半了,齊歌云砍的。
“停停停!”宋飛塵急忙叫一聲,“要打出去打,我家都要被你拆了!”
……
兩人就在月光下的街道相對而立,相顧無言。
宋飛塵靜靜看著眼前這個黑衣人,摸不準她是來干嘛的。不過好像對方?jīng)]什么惡意,他就……當她和那兩只老鼠認識吧。
“你劍呢?”齊歌云看他依舊拿著扁擔,沒有取出劍的意思,催促道。
……??
這姑娘怎么開口就罵人的?宋飛塵沒好氣地還口道:“你才賤?!?p> ……??
這皮匠怎么開口就罵人的,齊歌云眼神一凝,心想既然你如此戲弄我,那手底下見真招吧。
她腳下輕點,向宋飛塵飄來,同時伴隨著刀出鞘的聲音。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宋飛塵眼看這黑衣女子的速度不比她慢,震驚同時不忘拉開距離。
黑影白光,沖到他面前便戛然而止。
刀深深地砍進扁擔,木屑崩飛,巨大的力道讓宋飛塵手不由下沉了一寸。
宋飛塵心也一沉,看來這女子是不顧刀劍無眼,來真的了,他還想再勸勸:“姑娘我們遠日無冤,今日無……媽呀我劍!”
一道迅捷的刀光直沖宋飛塵面門而來,他彎腰躲過,頭發(fā)卻被削飛了一段。
再不拔劍,都要毀容了!
“現(xiàn)在有了?!饼R歌云冷冷一聲,步步緊逼。
宋飛塵腳下一蹬,借反力再度往后退去,手中卸開了扁擔,心疼地看著劍鞘上被砍出的一道痕跡。
他嚴肅神色,三尺劍出鞘,直指黑衣女子,冷聲道:“來吧?!?p>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況且我宋飛塵可是只特兇的兔子!
……
刀光劍影在這條石板街上碰撞,叮叮的聲音傳出很遠,空曠幽靜。
這條街的住戶也有不少被吵醒,但更多的是門都沒敢開,少部分膽大的透過門縫湊個熱鬧。
見有一個黑衣人在與宋皮匠打斗,心中疑惑時,也不敢插手。
宋飛塵和齊歌云過了一百多招,最后時他擊飛樸刀,一腳將齊歌云踹了出去。
齊歌云在地上翻滾好幾圈,身上黑色的夜行服沾滿了灰,最后因為內(nèi)傷縮在那里,無法動彈。
宋飛塵慢慢走近,居高臨下看著像一只蝦的不速之客,說道:“看在你沒什么惡意只是不識好歹的情況下,我就放你一馬,滾吧?!蹦涿?,大半夜照過來打架,人家不要睡覺的嘛?
不識好歹……可惡。齊歌云喉嚨像有東西翻涌,她沒想到這皮匠實力高出她這么多。
要知道她好歹也是個玄榜的高手,怎么敗得這么慘?
天下高手分天地玄黃四級,各級都有一個榜單,除了天榜只有十人,其余各榜收錄天下前一百有名的俠士。齊歌云是玄榜第八十八,本以為在這個小城已經(jīng)無人能擋,現(xiàn)在卻冒出個宋皮匠。
據(jù)她看,這個皮匠起碼是地級,乃至地榜的水準。
齊歌云掙扎著坐起,低著頭撿起那把已經(jīng)在碰撞中磕出很多豁口的刀,硬提起一口氣,消失在路的盡頭。
看這個黑衣女子離開了,宋飛塵才緩緩收回視線,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把那把劍放回扁擔。
他沖四周擺擺手:“街坊們,大半夜打擾了!剛剛那個是我家老鼠的朋友,找我報仇,被我打跑了,不用擔心!”
老鼠?朋友?
圍觀者都一口氣沒喘上來,噎在那。
感情剛剛是在打老鼠呢?
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