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奇襲一零一

　　一顆流星輕輕劃過夜空，輕快得像是金色的寓言。

　　盧莞爾優(yōu)雅的步履落在東八樓前的復(fù)興路上，一種甜蜜的情緒順著頭發(fā)在微風(fēng)中飄揚著，也蘊含在嘴角的微笑里，似乎就要溢出來了。

　　東八樓的老樓長對盧莞爾指了指自己的右手邊，“這邊兒?！崩蠘情L的服務(wù)態(tài)度，是女生樓樓長不可同日而語的，“走到底左拐，再一直走，到底就是了?！?p>　　“謝謝！”盧莞爾還是微笑著。

　　周末回家后，盧莞爾通常周一早上返校，然而這個周日的晚上，盧莞爾就回到了學(xué)校。

　　這是晚上九點多，回宿舍的學(xué)生越來越多，走廊里漸漸熙熙攘攘起來。

　　到了一零一室門口，盧莞爾看見門上貼了一幅手繪。紅色的背景里，鮮艷的黃色開辟出一塊不規(guī)則的區(qū)域，里面有四個醒目的紅字——高壓危險。四個字下面，一具骷髏受到電擊，好像正在抽搐。

　　這些人真是有空，盧莞爾心內(nèi)笑道。

　　門虛掩著。聽見里面有聲音，盧莞爾輕輕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并沒人開門，盧莞爾索性把門推開，站在了門口。

　　宿舍里的人正在各忙各的。丁丁坐在桌邊啃一根火腿腸。老夏剛剛打開電視。阿遠(yuǎn)耳朵里塞著耳機，一邊聽音樂一邊洗腳。獸斜靠在床頭，眼中帶著淡淡的哀愁，捧著一本男孩子看了害別人，女孩子看了害自己的書，專心致志地看著。

　　門開了以后，同學(xué)們察覺有人造訪，紛紛把目光投向門口，頓時覺得眼前一亮……這畢竟是一零一眾同學(xué)從未看過的世面……門口竟然站著一位美女，扎了個馬尾辮，上身穿一件淺藍(lán)色高腰薄款羽絨服，下身一條緊身牛仔褲，足蹬一雙低幫運動鞋。美麗的臉蛋上，一雙秋瞳向屋內(nèi)張望。

　　“同學(xué)，方自歸是住這個寢室嗎？”

　　“是這里?！崩舷奈⑿χＶ骨袚Q電視頻道，“他還沒回來，不過應(yīng)該快回來了。獸！給人家端個凳子。”

　　獸從床上一躍而下，端了一張凳子過來。盧莞爾大大方方坐了，好奇地打量男生宿舍。好一個，凌亂迸青苔，蕭踈拂華屋。

　　宿舍里有五張鐵架子床，靠北窗的一張床上橫七豎八擺著箱子。宿舍中間是四張小桌拼成的大桌，好像垃圾堆放場，除了一臺黑白電視和兩個沒洗的飯盆外，還放著七八個各式各樣的杯子、一堆紙、一個眼鏡盒、兩個塑料袋、幾個飲料瓶等等雜物。由于沒有柜子，床下也塞著衣服和箱子。幾個上鋪的床頭，掛著數(shù)量不等顏色各異的衣服和毛巾。南窗大開著，一陣風(fēng)吹來，床頭的衣服和毛巾微微搖擺。

　　“給你倒杯水吧，”老夏熱情地說，“不知道哪個是方自歸的杯子……阿遠(yuǎn)，哪個是神的杯子？”

　　阿遠(yuǎn)道：“神不用杯子，他直接用飯盆?！?p>　　“不用不用，我一會兒就走了?！北R莞爾說，“請問，哪張床是方自歸的？”

　　老夏笑著用手一指。

　　方自歸的鋪位上，靠墻一邊的床頭和床尾間搭了塊木板，木板上的書一堆在左邊，一堆在右邊，好像一對分居兩地的夫妻。簡易書架后面的墻上貼著林青霞和張曼玉的海報。床上的被子沒有疊，床下有幾個盆，其中一個盆子里，集中著方自歸全部的襪子。幸好盧莞爾坐在拼桌旁邊，離方自歸的床有一段距離，方自歸那些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的襪子，還可以不被盧莞爾立刻發(fā)現(xiàn)。

　　這時國寶走了進(jìn)來，一抬頭，突然看見桌邊端坐著一個美女，登時瞠目結(jié)舌。

　　“國寶，”老夏道，“這位同學(xué)來找方自歸的?！?p>　　國寶終于憨憨地笑了一下。

　　盧莞爾的存在，使整個宿舍的氣氛顯得相當(dāng)詭異。

　　終于又等了十幾分鐘，方自歸背著書包進(jìn)了宿舍。當(dāng)和盧莞爾雙目相對時，方自歸險些一個趔趄。

　　方自歸駭然道：“你怎么來了？”

　　盧莞爾把一個瓶子遞給方自歸，道：“給你帶一樣菜，是我媽做的花生牛肉醬。記得明早就吃，明天之內(nèi)一定要吃完。放時間長了，就不新鮮了?！?p>　　方自歸接過瓶子百感交集，產(chǎn)生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真沒想到，被一個漂亮女孩子關(guān)心，是這么一種沁人心脾的感覺。

　　“你的床鋪，也太亂了?！北R莞爾道。

　　“哦……我哪里知道……今天領(lǐng)導(dǎo)要視察。早知道……我就——”

　　“不視察你就不整理啦？”

　　這時，韓不少手里提著一個東西興沖沖走進(jìn)來了，“哈哈，我……”突然，韓不少看到了盧莞爾，頓時語塞，忘了后面的話要怎么說。韓不少在宿舍里看平面美女看多了，突然看到立體的美女，登時有些不知所措。時間和動作凝固了，韓不少拎著個綠色的自行車架，楞在那里。

　　“這是什么？”獸打破了寧靜，指著韓不少手里的東西問。

　　“哦……”由于獸的提醒，韓不少回憶起本來要說的話了，“我撿了個車架，基本還是新的，再配兩個輪子就是一輛新車了?！?p>　　“我該走了。”盧莞爾說，“一會兒要熄燈了?！?p>　　“我送你?！狈阶詺w把手里的瓶子往自己的簡易書架上一放，跟著盧莞爾走出了宿舍。

　　方自歸和盧莞爾在樓道里邊走邊說話，向大門口走。

　　“啊啊啊——”水房里突然傳出一聲劃破夜空的凄厲慘叫，隨后是嘩啦啦的水聲。

　　“哎呀媽呀！”正走到水房附近的盧莞爾被嚇了一跳，手捂胸口，“這是……？”

　　方自歸笑道：“別怕。這是我們屋的廣東仔，一年四季要沖冷水澡的?！?p>　　盧莞爾驚訝道：“冬天洗冷水澡？”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狈阶詺w笑道，“我們屋的國寶呢，特別不愛洗澡。這個呢，又特別愛洗澡?！?p>　　這時水房里的曲風(fēng)發(fā)生了變化，傳出悠揚的歌聲，還是粵語的。

　　“你有沒有什么怪癖？”盧莞爾問。

　　“沒有啊，我可正常了?！狈阶詺w趕緊說。

　　“我聽見你室友叫你‘神’?！?p>　　“我的外號是‘神’?！?p>　　“為什么是‘神’？”

　　方自歸覺得，這么美好夜晚，不適合說出自己是懶神的真相，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道：“因為我料事如神?！?p>　　方自歸一回到已經(jīng)熄燈的宿舍，宿舍里就炸開了鍋。

　　在課堂上從來不提問的阿遠(yuǎn)，這一晚首先使用了疑問句的句型，“神，你泡到了計算機系的系花！你他媽怎么做到的？”

　　老夏使用的是判斷句，“肯定是因為神那次在新生匯演上大出風(fēng)頭，所以吸引了某些不明真相的女生?！?p>　　獸甩出祈使句的造型：“計算機班的女生多。神，你必須要用這層關(guān)系，把計算機系其他的女生介紹給我們。

　　小莫的陳述句：“神打響了我們一零一向愛情進(jìn)發(fā)的第一槍，我精神上很受振奮。”

　　韓不少是感嘆句：“紅顏薄命?。　?p>　　這一晚的半夜談，一零一的小宇宙再次爆發(fā)，而這次方自歸取代了韓不少，成為了小宇宙的中心。

　　同學(xué)們都希望學(xué)習(xí)先進(jìn)人物的先進(jìn)事跡，可方自歸對泡妞這件事，自己也還在摸索……不，還完全連摸都沒摸過……只能說在探索過程中，確實談不出什么先進(jìn)經(jīng)驗。但是，方自歸的求愛過程，在同學(xué)們的威逼利誘下，只好坦白從寬了。

　　“過程就這么簡單？”小莫表示不相信。

　　“騙你是小狗?！狈阶詺w道。

　　“唉，”老夏感嘆，“大道至簡??！”

　　由于這一晚被兄弟們糾纏，方自歸很晚才睡著。

　　睡著之前，方自歸已經(jīng)想好了，因為自己在愛情道路上取得重大突破，獎勵自己第二天不去晨跑。

　　方自歸就這樣美美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黑暗，穿透重重云霧，跨過濤濤海洋，射進(jìn)一零一宿舍。方自歸還在夢境中遨游時，一場意外發(fā)生了。

　　“哐當(dāng)！撲通！啪！”丁丁以一套自己非常熟悉的連貫動作，從上鋪飛身一躍一踩再一躍，站到了地板上，留下了身后依然還在晃動的鐵架子床。

　　夢境中的方自歸醒了。

　　“差點兒就踩到我腳了！”方自歸叫起來。

　　“不是沒踩到嘛。”丁丁說。

　　“你看看你踩出來的這個坑！”方自歸美夢被擾，火氣很大，“我的腳只要再往外伸一點兒，就肯定被你踩到啦?！?p>　　“以后我盡量靠床沿?！?p>　　“我睡著睡著，腳伸出床沿怎么辦？”

　　方自歸既然是懶神，起床就比較負(fù)責(zé)任的晚。而丁丁既然是追風(fēng)少年，沒有不飛身下床的道理，可這種下床方式，每次都弄得床欲靜而風(fēng)不止，把方自歸從夢中驚醒，鬧鐘都白設(shè)了。

　　關(guān)于丁丁下床的問題，方自歸早有不滿，并且曾經(jīng)向丁丁提出過兩次。然而丁丁是這么個態(tài)度——虛心接受，堅決不改。方自歸說過一次以后，丁丁接下來幾天的動作會稍微小一些，幾天后又故態(tài)復(fù)萌。所以，這兩人睡覺和下床的一對矛盾，卻一直找不到一個調(diào)和的辦法。

　　“不會踩到的，我跳下來之前會先看一眼?！倍《樽约恨q解。

　　“總有一天你會踩到。”方自歸道，“就算你踩不到，你每次搞得山搖地動，把我吵醒，這怎么說？”

　　這一晚的夢，特別值得方自歸回味，方自歸這次不依不饒了。

　　“你嘮嘮叨叨煩不煩？”

　　“你煩還是我煩？”方自歸道，“別人都能從床上爬下來，你就不能向他們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p>　　“你以為你是誰？想怎樣就怎樣？”

　　“你要怎么樣？”

　　“怎么樣？”方自歸從床上坐了起來，“跟大家一樣，從床上爬下來！”

　　“我要是不爬呢？”

　　“不爬？”方自歸把自己的兩條胳膊從被窩里抽出來，撐在依然在被窩里盤著的兩條腿上，“我可以教你怎么爬?！?p>　　站在宿舍門口的丁丁，退回幾步走到方自歸的床邊兒，抽出本來插在褲兜里的兩只手，看著方自歸。

　　幾個還沒有跑出宿舍的室友，都被眼前的變故驚住，宿舍里突然一下子死寂。

　　“我明白告訴你，”丁丁說，“我長這么大，打架就從來沒輸過?！?p>　　“是嘛？”方自歸掀開被子，一下就跳下床，穿著內(nèi)衣站在丁丁面前，“你今天就能知道，打輸了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