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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

1.41 重慶之吻

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 零一的 3578 2020-12-28 17:00:00

  翻滾的辣椒,在火鍋里閃動著紅色的光芒。五顏六色的菜已經(jīng)擺在大鍋旁邊,準(zhǔn)備集體穿越沸騰著的紅油老湯。

  方爸爸做東,帶著方自歸和方自歸的爺爺奶奶,宴請第二天就要離開重慶的莞爾和莞爾阿姨。方爸爸雖然工資低,但他以為,請上海人民吃飯,不能坍了重慶人民的臺,所以無論如何要找一家有空調(diào)的飯店。

  寫著字的紅色燈籠在頭頂高高掛著,店堂里升騰的水霧里,流動著濃郁的生活氣息。

  方自歸老爸老媽都很節(jié)約,方自歸長這么大,下館子吃火鍋不超過三次。老爸選了這么一家火鍋店招待莞爾,方自歸非常滿意。方自歸心想,看來隨著自己年齡的增長,老爸也漸漸靠譜起來了。

  阿姨入座后,發(fā)現(xiàn)這是一家不靠譜的火鍋店,吃了一驚,語無倫次道:“怎么……夏天呀……火鍋怎么吃?”

  方自歸道:“重慶人夏天照樣吃火鍋。”

  莞爾趕緊說:“是我點(diǎn)的。”

  方爸爸安慰道:“飯店有空調(diào),不會熱的?!?p>  方奶奶笑呵呵地說:“好吃的,好吃的。”

  但阿姨,依然感到了這頓飯的巨大壓力。

  方爸爸點(diǎn)的毛肚、鴨腸、黃喉、腰花、血旺、牛羊肉、蔬菜都上來,方爸爸便下令開煮。阿姨看著紅通通沸騰的一口鍋,還沒開吃,汗就下來了。

  見阿姨手足無措,方爸爸便把煮熟的一段兒鴨腸在油碟里一滾,放進(jìn)嘴里,示范道:“不辣,不辣?!?p>  可是方爸爸不辣的標(biāo)準(zhǔn),到了阿姨那里就是重辣。昆德拉苦惱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阿姨此時,只苦惱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辣。她吃了一口毛肚,感慨得連眼淚都快流下來。

  方爸爸想了個辦法,為阿姨盛了一大碗礦泉水待命,燙熟的菜放到?jīng)鏊锵磦€冷水澡再吃。可莞爾卻完全不需要這樣的繁文縟節(jié),愈戰(zhàn)愈勇,一邊說好吃,一邊香汗淋漓。正是滄海橫流,方顯吃貨本色。

  阿姨吃得驚魂未定,卻看見莞爾吃得津津有味,心里納悶:全家都不吃辣,她怎么無師自通,吃得辣么享受呢?難道,侄女真是嫁給四川人的命嗎?

  這邊方家四個人,方顯吃辣本色。

  莞爾問:“為什么重慶火鍋的蘸料,只有蒜泥麻油,其他調(diào)料都不用呢?”

  方自歸不知道答案,只好求助,“爸,為什么只有蒜泥麻油?”

  方爸爸用普通話娓娓道來:“這有幾個原因。第一重慶火鍋底料口味重,不需要其他調(diào)料提味;第二吃火鍋容易上火,麻油是去火的;第三涮好的菜馬上吃太燙,放涼了牛油會凝固在菜上面,所以涮好以后,在油碟里滾一滾馬上吃,既可以降溫,又不至于涼透?!?p>  阿姨道:“別的地方吃火鍋,好像蘸料的種類很多。”

  方爸爸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那不是正宗的吃法。正宗的重慶火鍋,只要蒜泥麻油?!?p>  方爺爺勸菜:“別客氣,別客氣。吃,吃?!?p>  吃完火鍋,阿姨拗不過莞爾,同意莞爾隨方自歸去散步,仍然規(guī)定莞爾最晚十點(diǎn)必須回到招待所。

  走在一條窄巷的石板路上,莞爾說:“我很喜歡你奶奶。她性格好活潑,她燒的豆瓣魚,真是好吃極了?!?p>  方自歸道:“我也最喜歡我奶奶。她總是笑呵呵的。”

  “你爺爺和你爸爸說話我都聽不懂,但是我覺得,他們好像說的不是同一種話?!?p>  “我爸說的重慶話,我爺爺說的是湖南話?!?p>  “這么復(fù)雜?”

  “世界本來就很復(fù)雜?!?p>  莞爾既然先斬后奏好不容易來一趟重慶,打算把方自歸的祖宗三代什么的都考察清楚,“怎么復(fù)雜了,說來聽聽。”

  “很久很久以前,山上有一座廟,廟里有一個——”

  “別給我胡扯,給我老老實(shí)實(shí)交代!”

  方自歸笑道:“好吧,我交代。我媽是重慶人,但我爸祖籍其實(shí)是湖南,雖然他也出生在重慶。我爺爺奶奶都是湖南人,他們是因?yàn)榇蛘滩艁淼街貞c。”

  “打仗?不會是妹妹找哥淚花流的故事吧?”

  八十年代,電影《小花》紅遍大江南北,電影主題曲《妹妹找哥淚花流》也便家喻戶曉了。一提到打仗與愛情,莞爾就聯(lián)想到了這部電影和這首歌。

  方自歸小時候也看過《小花》,笑道:“誒?很搭邊。但是呢,又可以說正好相反?!?p>  “正好相反?”

  “其實(shí),我們家的故事,是哥哥找妹淚花流?!?p>  莞爾的好奇心更被吊了起來,“怎么哥哥找妹淚花流?快快從實(shí)招來?!?p>  方自歸就開始說:“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后,我奶奶投奔了在武漢的舅舅。當(dāng)時我爺爺和我奶奶已經(jīng)訂了親了,只還沒結(jié)婚,所以我爺爺后來也去了武漢。

  “我奶奶的舅舅在漢陽兵工廠做工頭,日本人進(jìn)攻武漢前,整個兵工廠都要搬往重慶,所以我爺爺奶奶就跟著兵工廠一起往重慶逃。當(dāng)時長江航運(yùn)極度緊張,逃到宜昌的時候,只有重要設(shè)備和重要工作人員才有可能上船。

  “我奶奶因?yàn)樗司说年P(guān)系,上了船,但是我爺爺無論如何上不了船。然后,我爺爺我奶奶就在宜昌碼頭抱頭痛哭?!?p>  莞爾嘆道:“哇!去年的電影《滾滾紅塵》,就類似這樣的情節(jié)……后來怎么樣了?你爺爺奶奶?!?p>  “那個年代,滾滾紅塵的生離死別,肯定是真的發(fā)生了很多。我奶奶坐船走了以后,我爺爺就是一路討飯,翻了多少大山,硬是用兩條腿,從宜昌走到了重慶。他一定要去找我奶奶?!?p>  “哇……但是happy ending.你爺爺找到了你奶奶!”

  嚴(yán)肅了好一會兒的方自歸又恢復(fù)了嬉皮笑臉的樣子,“那當(dāng)然。否則,站在你面前的這個英俊瀟灑的青年才俊,哪里來的?”

  走到了一條大路上,視野開闊起來,向遠(yuǎn)處望去,長江對面的山上已經(jīng)爬滿了燈光。

  方自歸突然想起了白蕙,想起了那封虛構(gòu)的信。當(dāng)時在信里撒謊說,自己暑假里要和女友去旅行,現(xiàn)在虛構(gòu)的竟然變成了現(xiàn)實(shí)的。這封以毒攻毒的信發(fā)出去以后,方自歸果然再也沒有收到白蕙的來信。

  燈的山和黑的夜有一條模糊的分界線,那是城市的天際線,萬家燈火在沒有星星的夜晚襯托下,格外璀璨。

  回招待所的路上,兩人邊走邊聊。

  “不是你阿姨這次跟你一起來,我真想不到,原來你們家還是豪門啊。”

  “就是家里條件好點(diǎn)兒,算不上什么豪門?!?p>  “銷售額兩百萬,對我爸來說,已經(jīng)豪得不像話了。這種情況你怎么不早說?”

  “告訴你干什么?誰知道你是不是壞人?!?p>  “唉,我聲明一下,我喜歡你,跟你們家是不是豪門沒關(guān)系啊。但就算你們家是豪門,我也能接受?!?p>  “為什么?”

  “因?yàn)?,我十幾歲的時候就看《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家之路》這種書了,我們家雖然不是豪門,但我是未來的豪門??!”

  “吹牛!”

  “將來我證明給你看。”

  莞爾沉默了一會兒,說:“昨天我阿姨說的那些吹牛的話,真是難為情。她就是這樣,總是喜歡顯擺?!?p>  方自歸道:“你阿姨顯擺一下也好,否則,我還不知道你家有錢。其實(shí)你早該告訴我,這樣一起吃飯你買單的時候,我的負(fù)罪感就不用那么強(qiáng)烈啦。”

  莞爾“哧”又笑了。

  終于蹭到了招待所門口,兩人面對面,手牽手,一陣沉默。

  “謝謝你到重慶來看我?!狈阶詺w打破沉默。

  “嗯?!陛笭栄凵窭锶遣簧?。

  “就是時間太短,馬上你就要走了。”

  “我走了,你又可以研究重慶美女了?!?p>  夜間的重慶,比日間涼爽一些。輕柔的晚風(fēng),醺醺飄來,方自歸聞到莞爾身體發(fā)出的淡淡幽香。她的嘴唇在黑暗里泛著微光,好像隱藏在幽谷中一個羞澀的花朵。方自歸的心越跳越快,最后劇烈地跳動起來。

  “我只研究你!”

  方自歸放開莞爾的兩只手,用力把莞爾擁在懷里,把自己的唇,印在她的唇上。

  一個長長的吻。

  方自歸被融化在香甜、柔潤的口唇里,一種神秘力量誘惑著他的唇蠕動、吮吸、找尋著,人好像在夢境和現(xiàn)實(shí)間輪回,既迷惑又明明白白,帶著熱烈的沉迷,忘我的陶醉。

  長吻終于結(jié)束了,方自歸用手輕輕愛撫莞爾的臉頰。

  突然有一陣眩暈向方自歸襲來,等眩暈平息下來,方自歸發(fā)現(xiàn),莞爾已淚流滿面。

  原來對面的化學(xué)反應(yīng)更加劇烈。

  “你怎么哭啦?”

  “這是我的初吻?!?p>  “也是我的初吻?!?p>  “一股大蒜味兒!”

  “噢,對了,油碟里的蒜末,我吃了很多?!?p>  “蒜末是調(diào)味的,你吃它做什么?我們上海人就不吃蒜!”

  “對不起對不起。當(dāng)時也沒想到,晚上要用嘴執(zhí)行這么重要的任務(wù)?!?p>  “你賠我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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