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真的有貴人嗎？
幾座蒼勁的山峰冒出了海面，像洶涌大海上的幾座小島。朝霞早已經(jīng)消失，天空一時陰一時晴，溫暖在光線不太明亮的空氣中漸漸變濃，漸漸擴散。
云海縹緲，宛如仙境。
莞爾和她堂妹爬鯽魚背時雙腿發(fā)抖，此時終于把天都峰踩在了腳下。欄桿外就是萬丈深淵，看不清深淵的底部，而欄桿鐵索上掛的許多連心鎖格外清晰，幾條綁在連心鎖上的紅色絲帶在風中飄揚玩耍。
受到這么多連心鎖的影響，莞爾不顧天都峰峰頂上一切商業(yè)交易的非經(jīng)濟價格，也買了把連心鎖。方自歸把鎖掛在鐵索上鎖好，用鑰匙搔搔頭，走到莞爾堂妹身邊，從包里拿出了一塊巧克力，“阿妹，吃巧克力。”
“咦？”精靈古怪的阿妹道，“一路上只知道對我姐好，現(xiàn)在怎么關心起我來啦？你……有什么企圖？”
“趁現(xiàn)在人少，我和你姐要在這里進行一個少兒不宜的儀式。你背過身去吃巧克力，看看山對面那幾塊好看的石頭。等我們儀式結束，你再轉過身來，好不好？”
“什么少兒不宜啊，人家已經(jīng)大一啦，不要小看人好伐啦！”
方自歸笑道：“好好好，不小看你。但是你直勾勾地看著我們進行這么嚴肅的儀式，我是無所謂的，主要影響你姐的狀態(tài)。阿妹幫幫忙，好伐啦？”
阿妹笑道：“哎呦，還好伐啦……好吧好吧，你們儀式時間不要搞太長啊?！?p> 阿妹轉過身去，方自歸深吸一口氣，把莞爾的唇含在口中，忘情投入地接起吻來。
吃了一會兒巧克力，阿妹轉過身，看見兩人的儀式還在瘋狂地進行，只好又轉過身去。
莞爾快喘不過來氣了，儀式才終于結束。方自歸和莞爾一起喊：“一，二，三！”，然后把各自手中的鑰匙拋向深谷。
兩把鑰匙劃了兩道不一樣的弧線，在空中翻滾，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莞爾眼中含淚，緊緊地與方自歸擁抱在一起。
方自歸心想，真是每一個寒假，都有刻骨銘心的事情發(fā)生??！
背對兩個人的阿妹這時說：“你們的儀式可真會選地方，這可真是?？菔癄€的感覺啦?！?p> 這次黃山之行，是方自歸和莞爾在大學期間唯一的一次旅行。這次旅行之所以有莞爾堂妹這個電燈泡，全是因為莞爾媽媽的安排。
去元哲電器面試過以后，方自歸寒假里找工作的任務也告一段落了。還沒到開學，莞爾便提議和方自歸一起去爬黃山?？墒沁@個旅行計劃遭到莞爾媽媽反對，直到莞爾發(fā)了脾氣，莞爾媽媽才提出一個折中方案——請莞爾的一個堂妹一起去，并且約法三章，晚上住宿莞爾和堂妹必須要一個房間，才有了這次黃山之鏘鏘三人行。
回上海的綠皮火車里，莞爾手里攥著一束鮮花，頭靠在方自歸的肩膀上，聽方自歸和自己的堂妹聊天。
“姐夫，我姐說，你剛上大學那段時間不務正業(yè)，居然研究什么哲學，真的假的？”
“研究哲學是真，不務正業(yè)……”方自歸看一眼依偎著自己的莞爾，似乎莞爾仍然陶醉在得到一束鮮花的喜悅中，一語不發(fā)，“這又不是打游戲，不能算不務正業(yè)。”
“那你研究了半天，你說說到底什么是哲學?！?p> “畢達哥拉斯說哲學是愛智慧，愛因斯坦說哲學是科學之母，這些說法都很籠統(tǒng)。我個人對哲學有個定義?！?p> “喲，你厲害的。什么定義？”
“哲學就是真善美的初探和基礎架構?！?p> “什么意思呢？”
“在初探這個層次，‘真’即認識論、邏輯學等等；‘善’即倫理學；‘美’即美學。如果到了深探這個層次，‘真’就變成科學、數(shù)學；‘善’變成政治學、經(jīng)濟學、法學；‘美’變成音樂、繪畫、書法等等。具體化了，深入了，就不再是哲學了?！?p> “聽上去一套一套的嘛?！?p> “嘿嘿?！?p> “唉，哲學家，那你知不知道三位一體是怎么回事？”
“三位一體？”
“我們學校的前身不是教會學校嘛，有次我在圖書館里隨便翻書看，看到一本書里面好多基督教的術語，說‘三位一體’的意思是圣靈、圣父、圣子其實都是一回事，但我還是不太明白?！?p> “對于今天理解不了的事情，也不要著急，因為明天也可能還是理解不了?！?p> “哈哈哈……”阿妹被逗笑了，“哎，好好給我講好伐？”
“我也不懂基督教的教義。不過呢，我知道有一種說法，說宇宙是由精神、能量、物質組成，這三樣東西就是三位一體的，缺任何一樣，這個宇宙就不存在了。就好像一個人，首先你看到的人是物質，這個人也有能量，否則是死人，這個人也有精神，否則也是死人，因此一個人就是物質、能量、精神的三位一體。也許基督教的三位一體就類似于這個意思?！?p> “感覺有些神奇呀?！?p> “還有更神奇的。你知道物質從哪里來的嗎？”
“從哪里來？”
“能量。而且，物質與能量能夠相互轉化，這是得到了科學證明的，比如物理學上的那個著名的公式，e=mc2。其實我們人類就來自于太陽的能量，因為地球上的植物正是通過光合作用生長，使地球上有了食物，使地球上的所有生物能夠生存。然后下一個問題來了，能量來自哪里？”
“我不知道。”
“我胡思亂想哈，我想很可能來自精神?！?p> 阿妹笑道：“佛菩薩講的‘萬法唯心造’，是不是這個意思？”
方自歸笑道：“佛教我也不懂，但‘萬法唯心造’這句話，也許就類似于‘能量來源于精神’這個意思，只不過目前還沒有科學證明?？墒莈=mc2用光速把物質和能量聯(lián)系了起來，證明看得見的物質和看不見的能量可以相互轉化，誰能肯定，以后就一定找不到精神和能量相互轉化的證明呢？精神——”
“阿妹，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一直沒說話的莞爾打斷方自歸的高談闊論。
“你不要打擊我嘛。我本來正想說……”方自歸道。
“正想說什么？”莞爾問。
“正想說，我們精神上可以相依為命?！狈阶詺w故作表情嚴肅道。
兩個女孩子都笑了，但是莞爾笑完，說：“阿妹，在學堂里好好把功課弄弄好，你可不要鉆牛角尖去研究什么沒用的哲學。”
“不是一點用沒有好不好?！狈阶詺w道，“我去元哲電器面試，面試完廖總送我到公司門口，我問公司為什么取‘元哲’這個名字，才知道廖總也喜歡哲學。結果，我跟廖總站在公司門口又聊了半小時哲學。你看，哲學不是用上了嗎？”
這時，坐在方自歸斜對面一位精神矍鑠的白發(fā)老者突然插話道：“你們幾位是大學生？”
“對?！狈阶詺w道。
“哪所學校？”
方自歸指指莞爾和自己道：“我們倆是滬東工大的?！庇种钢篙笭柕奶妹?，“她是華東政法的?！?p> “工大，那是我們部的學校嘛。你正在找工作？”
“對，我們今年七月畢業(yè)。”
“找工作順利嗎？”
“不順利。好不容易簽了一個大型國企，我女朋友打聽了一下，企業(yè)效益不好，工資很低的。有家民企談得很好，但是民企解決不了我的戶口，所以也挺糾結的?！?p> “你想找哪里的工作?。俊卑装l(fā)老者問。
“上海?！狈阶詺w指了下莞爾，“因為她是上海人?！?p> “你是哪里人？”
“我是四川人?！?p> “哦……明白了?！卑装l(fā)老者微笑著，又指了指莞爾手中的鮮花，“這束花是你買的？”
“對啊。就在山腳下買的。”方自歸笑道。
“現(xiàn)在的年輕人很浪漫啊，和我們那一代不一樣了。你這束花多少錢？”
“三十塊?！?p> 這時，坐在老者身邊的一個穿中山裝的中年人插話道：“這么貴??！那這花能看幾天？”
方自歸道：“我不知道?！?p> 阿妹道：“不插在水里，幾天后就枯了吧?！?p> 中年人感嘆：“那太不劃算了。三十塊夠我吃十頓飯了，或者你買個塑料花。三十塊只看幾天，不劃算不劃算！”
方自歸道：“但是她高興?。∷吲d就已經(jīng)足夠了，這個不能用劃算不劃算來衡量?！?p> 白發(fā)老者笑道：“小伙子，你說話有意思。”
莞爾的頭依然倚在方自歸肩上，不說話，臉上掛著甜甜的微笑。
接下來，白發(fā)老先生便天南海北地和方自歸聊起來，直到火車開進了上海地界。
快到站了，白發(fā)老先生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在上面寫了行字再遞給方自歸，“小伙子，今天和你聊天很愉快，我介紹個好工作給你。公司叫‘浦江機械’，效益非常好，出國學習的機會也很多。公司地址和聯(lián)系人我寫在名片上了，你拿著這張名片找張總，他看到名片，一定會接待你。你就說是我介紹的?！?p> 方自歸頗感意外，接過名片，只見名片上赫然印著“石勁松”三個大字，名字下印著“中華人民共和國機電工業(yè)部”，名字后面跟著的兩個小一號的字，銀光閃閃，看起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