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2 誰還沒幼稚過？
微弱的光從窗外透進來，讓靠窗的兩排桌椅染上了幽幽的藍色。而在這個熄燈后的教室里，靠墻的那幾排桌椅被沉沉的黑暗籠罩著，方自歸和莞爾在這黑暗中緊緊抱在一起。
失落、憤怒、慚愧的情緒本來在方自歸身體里亂撞，經(jīng)過一個溫暖的長吻，激烈的情緒終于平息下來。
夜已經(jīng)深了，校園里一片寂靜。坐在教室里向窗外看去，近處一個籃球架的輪廓，被遠處路燈的光襯托得好像一個巨人站在空蕩的球場上。天邊的烏云擁擠翻滾著，吞噬了最后幾顆星星。
“對不起。”方自歸說。
“不，”莞爾搖搖頭，“鄉(xiāng)唔嚀，不要這樣說。我知道你盡了最大努力，你已經(jīng)很棒了。”
“我自己吃多少苦頭都無所謂，我就是覺得，優(yōu)秀畢業(yè)生沒評上……我對不起你?！?p> “鄉(xiāng)唔嚀，你不用擔心我，我和你是一條心的。如果正規(guī)渠道不能留上海，實在不行，你就去那個元哲電器吧?！?p> 方自歸和莞爾再次緊緊擁抱。
拳打隔壁電十七，腳踏工大第一系的電十八班竟然沒有一個學生是優(yōu)秀的，讓方自歸非常想不通。出現(xiàn)這個結果，據(jù)說是因為大學前兩年得一二等獎學金的同學沒能一直保持這種好成績，而像方自歸這種后來老拿一二等獎學金的后起之秀，前幾個學期又沒得過獎學金。按照這樣的標準，沒拿過幾個獎學的電十七就更沒人是優(yōu)秀的，于是工大歷史上少見的全軍覆沒，就發(fā)生在了九六屆的電氣自動化專業(yè)。
莞爾通過父母的關系去參加了一次象征性的面試，就被一家銀行聘用了。而方自歸的工作現(xiàn)在還沒落實，方自歸感覺自己現(xiàn)在特別需要莞爾溫暖的懷抱。
“老夏說，也許留校還有一線希望?！狈阶詺w抬起頭說，“明天我去找我們班主任。不管怎么樣，我去求求班主任，試試看有沒有可能留校。”
“鄉(xiāng)唔嚀，”莞爾用一只手輕輕摩挲方自歸的背，“不管怎么樣，沒有誰能把我們拆開?！?p> 這一晚，方自歸與莞爾在教室里纏綿到凌晨才回宿舍。
第二天，方自歸第一次主動去找自己一直敬而遠之的班主任。在申蓉的辦公室里，方自歸誠懇、真摯、謙卑地說明了來意，描述了自己走投無路的現(xiàn)狀，強調(diào)了申老師做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重要性，然后方自歸說：“申老師，我是否還有留校的機會？”
申蓉說：“今年自動化專業(yè)是有兩個留校名額，電十八電十七各一個。但是我認為你沒有機會?！?p> “為……為什么？最后幾個學期您也看到了，我的學習成績可以說名列前茅吧?！?p> “是這樣。電十七誰留校我管不著，但我們班的這個名額，將來就是在實驗室工作，也就是和我一個辦公室。目前班里有兩個候選人：史殊和宋健寶。到底選誰，我和肖教授有不同意見，暫時還沒定，但肯定不可能再把你加進來了。”
方自歸的喉嚨都一下子有些嘶啞，“為什么不能……把我加進來？”
“時間上已經(jīng)晚了。另外，在實驗室工作需要很強的動手能力。你問問自己，動手能力是你的強項嗎？我也看到你后來在學習上的進步，可實驗室的工作并不適合你?！?p> 要和申老師內(nèi)心喜愛的現(xiàn)任班長史殊競爭這個機會，方自歸心里知道，這可就難了。
這位史殊，就是大一時帶頭打劫方自歸的香腸，大二時盜竊一零一宿舍暖水瓶的那朵奇葩。大學四年來，每一年的班長都是申老師指定的，不像工大其他一些班級搞了民主競選。電十八的這個制度很穩(wěn)定，但申老師選班長的水平卻像擲骰子一樣，缺少穩(wěn)定性。
如果用擲骰子來打比方，第一任班長朱斗妍算六點……這個制度雖然落后，但絕不會出現(xiàn)一個十三點，因為只有一粒骰子……第二任班長胡曄算一點，第三任班長喬雁書算五點，第四任班長史殊被同學們公認比較二，擲骰子只能算二點，證明申老師真是不拘一格選人才，只是她的選拔標準變幻莫測，導致班長的質量忽高忽低，同學們防不勝防。
“史殊的動手能力，也不是多強吧?！?p> “史殊是班長啊?！?p> 方自歸低頭不語，然后又說：“我和我女朋友，是真心相愛的，要不我也不會這么千方百計地想留上海。申老師，難道您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申蓉搖搖頭，“其實你的想法太幼稚了。”
“怎么就算幼稚呢？”
“我勸你不如早一點兒放棄?！?p> “我們新生軍訓認識，不久以后開始談戀愛，一直談到現(xiàn)在。這么長時間的感情……我們是不會放棄的?！?p> “我是過來人，見得多了。條件好的上海小姑娘，都很現(xiàn)實的，都講條件的。不要說你現(xiàn)在留上海很困難，就算你留在上海，你有把握將來她會嫁給你嗎？你知不知道，上海JA區(qū)小姑娘都不嫁閘北區(qū)男小孩的，上只角嫁到下只角去要給人家瞧不起的，你說你四川一個縣城的——”
“嚯”地一聲，方自歸滿臉通紅地站了起來，大踏步向門外走去。
申蓉看著方自歸怒氣沖沖地走出辦公室，嘆了口氣。
都快畢業(yè)了才找申蓉，方自歸知道這是臨時抱佛腳，不敢有太高期望，只是萬般無奈之下，試試水罷了，卻沒想到試水試出了火。
該死的黃表！該死的戶口！方自歸一邊走一邊心里詛咒著。
方自歸心想，誰還沒幼稚過呢？并且這怎么就算是幼稚呢？方自歸想不通，大上海不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嗎？怎么就容不下身高僅一米六八的自己呢？
這些天丁丁和獸卻一掃大學四年的憂郁，意氣風發(fā)起來。
丁丁考上了研究生，獸勇奪工大首屆C語言編程大賽第一名。這兩個在愛情道路歷盡磨難的難兄難弟，化失戀為力量，真的多難興邦了，在大學最后一個學期迎來了自己的輝煌。
方自歸很早以前就不再小看丁丁，此時才是第一次感到以前小看了獸，感到獸是詩一樣的人，而且是一首魔幻的現(xiàn)代詩。做為電氣系學生的獸獲得計算機C語言編程大賽冠軍，他這也太不按C語言的語法出牌了。
在宿舍里為丁丁和獸搞的小型慶?；顒由希《“炎约罕械钠【埔豢跉夂韧?，豪氣干云地說：“有我們電十八在，計算機系就別想在工大裝逼?！?p> 方自歸聽到這句話，感覺五味雜陳，甚至感到了一股芥末味的刺激。是的，當工大校園里依然有電十八的存在，工大第一系弱爆了。可是這又怎樣呢？電十八連一個優(yōu)秀畢業(yè)生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