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蘊海坐在商鋪門口的臺階上，背后是被路燈照得明晃晃的卷簾門。街道對面，是即將上鎖的天江商學院后門。他從晚上八點坐到現(xiàn)在，腳下一地煙屁股和啤酒罐。他感到自己的心快要焦灼到極限，忍不住再次掏出手機。
陸憬然的電話依舊是關機。他重重呼出一口氣，打給了洛雅。
“今天是陸憬然生日，她沒回家，也沒回寢室。”高蘊海聲音低沉消沉。
“你給她打電話了嗎？要不我打給她問問？”
“她關機了?！备咛N海舔了舔嘴唇，艱難地補充道，“她室友說她下午是和那小子出去的?！?p> “說不定，她已經(jīng)回家了?！?p> “她讓室友幫她燒水，她是打算回寢室的。”
洛雅明白高蘊海的意思，只能盡量安慰他：“多半是手機沒電了，現(xiàn)在正在回學校的路上?，F(xiàn)在十點半，離熄燈還差半小時呢?！?p> 高蘊海嘆息道：“好吧，那我再等會兒?！?p> 洛雅追問道：“你現(xiàn)在在哪兒？”
高蘊海的聲音出奇地平靜：“商學院后門，我得在這等她回來?！?p> 洛雅趕緊說：“我正好有點餓，不如你找我來，咱倆去吃烤串？”
高蘊?？嘈Φ溃骸斑@次鬧分手時間有點長，我卻一直不敢找你，就是怕你告訴我，她這次是來真的?！?p> 洛雅打趣道：“真的假的我可不敢說，你們哪次分手我不當真？”
“是啊，分分合合那么多次，連我自己都開始以為，不管吵成什么樣，我們都不會分手。她在電話里告訴我她和別人在一起了，我以為她只是為了氣我?！备咛N海越說越哽咽，“我……我當時確實氣瘋了，我該干什么干什么！我等著她傻眼，等著她意識到自己過分了，自然會主動回來找我！我是不是很蠢？我當時哪兒來這么大的自信？”
“你還是過來找我吧，咱們見了面好好聊！”
“不了，如果今晚我等不到她，以后我也不會再等了?！备咛N海掛斷電話，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陸憬然和周瀟從出租車里下來時，已經(jīng)十一點半，學校是肯定進不去了。陸憬然抱著一大束紅玫瑰，周瀟拎著沒吃完的蛋糕，兩人踩著滿地的日租小廣告在學校門口徘徊。
在周瀟的精心安排下，陸憬然度過了一個溫馨浪漫的生日。不知是因為性格使然還是感情經(jīng)歷相對豐富，周瀟很懂女生的心思，也很會安撫女生的小情緒。和他在一起，陸憬然的急脾氣常常因為被理解而變得溫和放松。他從不主動談論彼此之前的戀情，也不干涉陸憬然和其他異性的正常交往，甚至包括高蘊海。他尊重她、信任她，認為她完全能處理好和前男友的關系。就算一開始陸憬然對周瀟的喜歡是膚淺的，甚至是被高蘊海擠兌出來的，那么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已然看到對方身上真正的閃光點，并且暗自驚訝談戀愛竟真可以這樣不爭也不吵。
剛剛的燭光晚餐上，周瀟拿出一枚銀色的尾戒，動情說道：“這是我第一次送女生戒指。雖然認識時間不長，但你是唯一一個讓我希望牢牢抓住的人。親愛的，生日快樂?！闭f完，他將尾戒套在陸憬然的手指上，深情地吻了一下。
陸憬然十分感動，用力握住周瀟的手，報以更加深情的凝視。沒想到周瀟又拿出一件禮物，是一個漂亮的信封。陸憬然拆開一看，是一張尾號1314的電話卡。她知道1314是“一生一世”的諧音，更猜到他送她電話卡的用意，卻故意裝傻將卡片放回信封收好。
“怎么，你不想馬上換上嗎？”周瀟看似無意地問道。
“下個月吧，下個月用可以扣整月的月租?！标戙饺换卮?。
“有道理，送給你就是你的了，你自己決定什么時候用?！敝転t笑瞇瞇地說。
陸憬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最終果斷將手機里的舊卡取出來，把周瀟的“1314”裝上。她知道，自己應該立刻結束和高蘊海馬拉松式的分手。
吃完飯，周瀟提議去看電影，成功將陸憬然回寢室的時間控制在了十一點以后。此時，見陸憬然還在朝黑漆漆的傳達室張望，他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現(xiàn)在怎么辦，總不能在這溜達一晚上吧？”
陸憬然這兩年沒少跟高蘊海出來住，直接用腳指著地面上的小廣告，輕車熟路道：“這不滿地都是住的地方嘛！”
雖然周瀟心里也是這樣盤算的，但他還是有點難以置信：“你是說咱倆去……開房？”
陸憬然噗嗤一笑，狡猾道：“當然是我自己開個房間，你們財院不是可以翻墻出入的嘛！”
“我怎么能讓你一個人住那種地方！”周瀟連連搖頭，“我還是陪你一起吧，難道你還信不過我的人品？”
陸憬然笑道：“我是信不過我自己的人品，怕自己把持不住，侵犯了你?！?p> 周瀟馬上說：“我會奮力反抗的，反抗不過大不了從了你唄。”
陸憬然義正言辭道：“那不行，我并不想對你負責，你還是翻墻吧！”
周瀟自知沒戲，依舊不愿死心：“我送你上去吧，小旅館人挺雜的，送你上去我也好放心?！?p> 陸憬然的小眼神充滿警惕，但還是松口道：“嗯，我可是有原則的警察家屬，別妄圖利用你的美色招我犯錯誤?！?p> 就在兩人手牽手走向小旅館的時候，身后突然響起一個足以讓陸憬然魂飛魄散的聲音：“真有興致??！”她倏地轉過身，看到高蘊海神色憔悴地站在那，渾身散發(fā)著酒精味兒的殺氣。陸憬然瞬間心驚肉跳，她還沒有完全抽離“高蘊海女友”的角色，此時自然有種被對方捉奸在床的錯覺。
高蘊海有些微醺，但神志還算清醒。他慢悠悠地走到兩人面前，周瀟的泰然自若讓他心里火冒三丈。他看著陸憬然，說：“本來想打個電話祝你生日快樂的，沒想到你這么怕打擾，把手機關了。怕你不高興，特意過來送祝福。怎么樣，新歡舊愛都這么捧場，是不是特別滿足，特別感動？”
陸憬然把高蘊海拉到一邊，想跟他解釋電話卡的事，又覺得跟他解釋不著。雖然她今天沒打算跟周瀟發(fā)生點什么，但她跟他結束是事實，只是他拒絕接受而已。高蘊海這兩天一直跟她要說法，要得她已經(jīng)無言以對。如果之前她對這段感情還有些許懷想，那么經(jīng)過高蘊海的不懈努力，懷想總算是被疲倦取代了。
陸憬然恢復鎮(zhèn)定，大方回答：“謝謝你祝福我，我也祝福你?！?p> “那接下來呢？”高蘊海問，“是我送你回家，還是我和他一起送你回家？”
“我沒打算回家，去旅館住一晚就好?！标戙饺恢浪`會了什么，為了息事寧人，她只得稍作解釋，“剛才周瀟只是送我上去，他一會兒翻墻回財院。”
沒想到高蘊海聽完一臉嘲笑，一壓再壓，卻還是爆發(fā)道：“陸憬然！你他媽給我戴綠帽子我認了，但你這么糊弄我就沒意思了！翻墻？你自己信嗎？”
陸憬然一聽這話，瞬間也爆了，聲音高出高蘊海八度吼道：“高蘊海！咱倆分手了，我沒資格綠你也糊弄不著你！你他媽管得著我跟誰在哪干什么嗎?。俊?p> 高蘊海攥緊拳頭，怒目圓睜；很快，他的眼里滲出了眼淚。他真的不想這樣。
一個打了五年的電話號碼，五年來每次吵架幾乎都會聽到的“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沒有哪次像今天這樣讓高蘊海痛徹心扉。原先只想親眼看到陸憬然和別人在一起，好讓自己徹底死心，可當他親眼看到他們拿著鮮花蛋糕在學校門口甜蜜徘徊，最終走向他和她常去的小旅館——那一刻，他才意識到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不管陸憬然什么態(tài)度，他心中的巖漿已然開始沸騰、燃燒，火山爆發(fā)迫在眉睫。
站在不遠處的周瀟見高蘊海情緒激動，馬上上前交涉；高蘊海忍無可忍，抑制許久的拳頭終于高高揮起，重重落在周瀟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