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雅一夜沒合眼,天還沒亮就悄悄開車去了彭琛家。
她竟差點忘了,林冽參與了彭琛和Y國國際刑警的合作,他在M國的情況彭琛應(yīng)該知道得更多。比如彭琛和馮沛淇去M國之前曾對她說,林冽“一直把你的事放在心上,如果一切順利,他很快就會回來”——她當時以為他們只是保持聯(lián)系,沒想到兩人是有組織有預(yù)謀的。所以,她現(xiàn)在必須找彭琛問明白,他當時所謂的“一切順利”具體指什么,林冽此時究竟是生是死。
實際上,無論出于理智還是情感,洛雅都還沒有接受林冽已死這件事,她此時的悲痛里,忐忑與焦灼的成分更多。尤其是林冽委托M國政府拍賣不動產(chǎn)——她知道他最不相信政客,就算要做慈善,他也會把錢直接捐到受助人手里,絕不會讓中間商扒一層皮、分一杯羹。單憑這一點,這件事就有問題!如果另有內(nèi)情還好說,否則,這很可能是個謀財害命的陰謀!
凌晨四點鐘,洛雅將車停在彭琛家樓下。車熄了火,人卻遲遲沒有下來。
透過擋風玻璃,她凝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突然有些緊張。按說林冽的死訊傳回來,彭琛不會比齊律師知道得晚,可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沒有主動聯(lián)系她,說明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在膽怯,害怕彭琛極盡婉轉(zhuǎn)地對她說“千真萬確”、“節(jié)哀順變”,害怕自己最后一線希望在這一類蒼白的字眼中破滅。
上次她用錄音筆偷聽父親和彭琛說話,連父親都不再反對林冽和她在一起——只要林冽這次能活著回來。其實她又何嘗不這么想呢?她明明已經(jīng)在期盼著他平安歸來,卻寧可壓抑著這個念頭死不承認。
陸憬然遇害后,洛雅對林冽的態(tài)度始終別別扭扭,明知這筆賬不該這樣算在他頭上,卻還是把他劃為害死陸憬然的幫兇之一。她知道這樣對他不公平,也無數(shù)次問自己,為什么不能原諒他、為什么總是無法面對他?利用陸憬然的是高蘊海,連累陸憬然的是陸永強,對陸憬然狠下殺手的是馮家父女,林冽只是碰巧成了當事人之一,出于本能揪出了企圖錄音要挾的陸永強——這些,她心里不是沒有為他辯解過、開脫過。她只是忘不了陸憬然遇害時的慘狀——如果她還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和林冽這個當事人談情說愛,她會覺得那是對友情的褻瀆、對陸憬然的背叛!橫在她和林冽之間的,是強烈的負罪感,還有大仇未報的焦慮,她跨不過去。
她寧可林冽知難而退,可他偏偏那么理解她。因為理解,所以等待、成全、赴湯蹈火。彭琛所謂的“他一直把你的事放在心上”,大概就是指林冽已經(jīng)把手伸到了馮家、伸向了“星夜”。這樣一來,他重返M國就不是找倪錚了結(jié)宿怨這一個目的,出現(xiàn)在洪坤的寨子恐怕也不是為了敘舊,而是另有所圖。既然他和M國官方有了共同的目標,也就有了達成共識的理由……
洛雅直了直身子,不敢繼續(xù)胡亂猜想,她怕越捋越順,得出一個林冽必死無疑的結(jié)論。她一邊擦干眼淚一邊下車,快步向彭琛家走去。
走到門口,她才想起這個時間不請自來,應(yīng)該先給彭琛打個電話。
“不好意思,你現(xiàn)在在家嗎,我有急事找你!”電話接通后,洛雅竭力按捺著焦急。
“我……我在家,但是現(xiàn)在……可能不太方便?!?p> “這個時間你沒睡覺?”洛雅聽出彭琛的聲音毫無睡意,而且接電話也很迅速。
“嗯,是,我現(xiàn)在有點事……”
“那正好,我只耽誤你幾分鐘好嗎?我現(xiàn)在就在你家門外,能不能先幫我開門?”洛雅趕緊哀求道,“我就問你點事,問完馬上走!”
“好吧,你等會兒!”彭琛既為難又無奈,開門后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不打招呼就直接跑來了?”
洛雅見到彭琛,反而有些六神無主,既沒有聽見他說什么,也沒有注意到客廳里堆了幾個行李箱,十分凌亂。她一進屋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收到M國的消息了嗎?林冽到底是什么情況?”
彭琛似乎有些不安,邊走邊說道:“來,咱們?nèi)空?!?p> 洛雅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小聲問道:“馮沛淇在這?”
彭琛只是搖了搖頭,徑直引洛雅去了書房。
洛雅簡述完齊律師帶來的消息,說道:“我知道你和他還有Y國是有合作的,是我偷聽了你和爸爸在書房里的談話。我只想知道,齊律師的消息是不是有什么內(nèi)幕,他其實沒死,對不對?”
面對洛雅滿眼期待,急切地渴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復(fù),彭琛慚愧道:“政府軍突襲勝利軍這件事我知道一點,是計劃之內(nèi),但我不知道林冽的情況?!?p> 洛雅一驚:“為什么?你們不是一直有聯(lián)系嗎?”
彭琛解釋道:“按原計劃,林冽在勝利軍這邊,是政府軍的內(nèi)應(yīng),雙方交火時他只需保護好自己就行……”
洛雅打斷彭琛,聲音顫抖道:“你的意思是,他沒保護好自己,所以……”
彭琛不敢看向洛雅,懊惱道:“我不知道!我得到消息之后就馬上派人去打聽了,但是……打聽回來的結(jié)果一樣?!?p> 洛雅極力克制著情緒:“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俊?p> 彭琛低著頭:“對不起,我今天實在太忙了,也不知道怎么開口,但確實是打算找機會跟你說的?!?p> 洛雅吸了吸鼻子,又問道:“那林冽的遺囑是怎么回事?把M國的不動產(chǎn)委托給M國政府拍賣做慈善,是他本人的意思?”
彭琛搖搖頭:“遺囑的事我一點兒都不知道,他從來沒跟我說過?!?p> 洛雅沉默了。她有點后悔跑來問這些,還不如直接去一趟M國。
彭琛心疼地看著洛雅,說不出一個安慰的字,卻不得不說道:“天亮之后我得出發(fā)去機場,出國辦件重要的事,非去不可。那邊一有消息我第一時間告訴你,如果,我是說如果就是現(xiàn)在這樣……”
“那就不用說了!”洛雅搶先說完,失魂落魄道,“我走了,你忙吧,麻煩了?!?p> 洛雅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出書房,方才注意到堆積在沙發(fā)處的行李箱。其中一個箱子虛掩著,顯然還沒有收拾完,就在那道虛掩的縫隙里,露出半條紅色的圍巾,在一片狼藉中顯得格外醒目。
洛雅果然愣住了。她認出那是她當年被楊湛撿走的紅圍巾,楊湛去世后,這條圍巾連同其它和她有關(guān)的遺物都被彭琛轉(zhuǎn)移到這里,算起來也放置了七八年。既然如此,這虛掩的箱子里,恐怕不止這一條圍巾。
彭琛沒想到洛雅會突然朝沙發(fā)走去,直接掀開了那個箱子。
果然,里面裝的全是楊湛那些和她有關(guān)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