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桃花

　　九安懶得理醉得趴在木案上的玉衡了，看到遠處的天空漸漸黑了下去，就起身告辭了，順帶把喝醉了的玉衡丟給秦亓，“天色已晚，不才先去公子的院子里摘些桃花。至于長兄，還望公子看著辦吧?！?p>　　說著，九安便腳底抹油，跑得那叫一個快呀。秦亓看著天色漸黑，喚了侍女進來，“伺候公子玉衡更衣沐浴?！闭f著，扶了顧玉衡往榻上一躺，隨后轉(zhuǎn)身走了出去。一番折騰，早就已是月上中天了。秦亓自己一人往著院子那邊走。一邊踱步，一邊看著天上的明月，又是一天了。

　　時間過得真的很快，死過一次的人或許都有些多愁善感，特別是當夜深人靜之時，一切都安靜了，往事總會不受控制地涌上心頭，秦亓其實挺矛盾的，一邊想著如何尋到九安，一邊又甚是心慌，擔心自己沒有辦法保住九安，上一輩子太辛苦了，真的太辛苦了。

　　明明是相愛的兩個人，最后弄得離心離德。想著，又提起來手中的小陶罐，往嘴里倒了點酒，終于明白，為何有些人明知道宿醉真的甚是痛苦，但還是愿意飲盡千杯酒。但是，自己不能醉得，不能。還有好多事要自己處理的。

　　做人到底是有多悲慘啊，想做什么不能做。想見的人不能見。秦亓將小陶罐高高舉起，酒水灑在了臉上，隨后，將小陶罐往地上一扔。長嘆一聲，隨即，踩著碎石小徑回院子。

　　這個時候，九安剛剛摘完了桃花，包在包裹里邊，帶著包裹往院外走。豈知，剛剛踏出院門，就看到秦亓踏月歸來。九安握著包裹巾的手緊了緊，糾結(jié)了片刻還是勾唇一笑，低身行禮，“公子安好?！鼻刎量吹骄虐舱驹谂_階上，背著包裹。月華傾瀉一地，籠罩著少女全身，她身著紅衣，像是夜里的鬼魅，又像是勾魂的狐妖。

　　九安朝著秦亓這邊走了過來。秦亓像是醉了，“九安相信人有來世嗎？”九安心里一驚，莫不是秦亓察覺到了什么了吧？九安唇齒打架，想說些什么，卻始終一言未發(fā)。秦亓接著說，“我希望有來世，又希望沒有?！?p>　　九安不解，轉(zhuǎn)頭看向秦亓，“公子何意？”秦亓抬頭看著空中高懸的明月。在夜色朦朧中，皎潔非凡。但是并不回答九安的話。九安轉(zhuǎn)過身，也看向空中，但是看的不是明月，而是星辰。九安像是想到了什么，“公子聽過一個故事嗎？有位女姬?！?p>　　九安吞了吞口水，“恩，戀上了一個自己遠遠配不上的人。她為了這個人，做盡了一切。一切，不好，也壓根不合適的事，然后，她被這位公子厭棄了。不久后，她死了，但是隨后，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她只是一個嬰孩而已?！?p>　　秦亓低頭看向九安，“是嗎？我聽過一種說法，人死后，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你說是真的嗎？”九安看著秦亓，像是看到了秦亓眼中的落寞。難得認真地說了句，“想來是的，公子所思應當希望公子一世歡喜的?！鼻刎量粗虐?，想像是不認識如此的九安一樣，“九安，謝謝。”九安只是有些尬然地笑笑，“公子言重了?！?p>　　那時候的九安并不知道他就是穆祁，他惦念的就是自己，否則，哪有什么善心希望他一世歡喜，巴不得他天色漆黑，月色朦朧，還沒有燈盞，摔斷雙腿，落個殘疾才好。

　　夜風一吹，秦亓的發(fā)絲被吹動，一股子酒氣往九安鼻孔里邊鉆。九安順口提醒，“還望公子少飲酒，飲酒始終傷身的?！苯裢砩系木虐蚕袷谴蜷_了話匣子，九安接著說，“我看過一個傳說，上邊是這樣寫的。有個女子，自小不受家里邊待見，她很苦惱，很不開心，但是為了討好家里的人，她什么都不敢說，心中的想法從未說出口過。然后，九……“

　　九安吸了吸鼻子，“她染上了很深的酒癮。人前，她是溫婉聽話的貴女，人后，她是隨時醉個昏天黑地的酒鬼。但是其實，她每次喝醉后，她雖然短暫的忘卻了一些不開心的事，但是她從未放下。酒水只能麻痹自己一時，而不是一世。公子如今身居高位，自當注意一些。何況，酒水真的不是解愁圣藥?！?p>　　九安勾唇淺笑，指尖纏著黑發(fā)，帶有幾分打趣的意味，“有空，公子還不若喚些方士，煉點丹藥，說不準可以長命百歲也未可知呀。”說著，九安行禮，打算離開。卻聽見秦亓說道，“我不信神靈的?！?p>　　九安眼神疑惑，畢竟在如今這個年代，真的甚少有人不信神靈的。有人不信君王，因為君王昏庸，有人不信父母，因為宗法不公，有人不信社稷，因為選官不平。有人不信醫(yī)士，因為壽命始終有限。但是幾乎所有人都迷信神靈，凡事不順，都準備各色祭品，敬奉神靈，祈求一世平順。覺得神靈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始終都是萬能的。

　　故而，當九安聽到秦亓不信神靈之時，覺得頗為詫異，九安看著秦亓，示意秦亓解釋清楚，秦亓沒有轉(zhuǎn)頭看她，只是伸手捧住月光，一副自顧自說的樣子，“我曾經(jīng)向巫神祈愿，但是最終巫神沒有理會我的請求，他甚至一星半點都沒有成全于我。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不信神靈了。我曾虔誠祈愿，奉祭禮之全，但是最終……“

　　秦亓深深呼了口氣。九安自是猜到了結(jié)果，恐怕就是天不遂人愿。抬頭看著明月，“公子節(jié)哀。其實，我也曾衷心向巫神禱告，但是巫神也辜負了我所托。不過，人生在世，更多的恐是靠自己?！本虐蔡痣p手理了理兩鬢的碎發(fā)，隨即，轉(zhuǎn)頭看向秦亓，“但是，九安不信命。憑什么我的命格就是那般之苦？”

　　秦亓轉(zhuǎn)頭看著紅衣的九安，低聲，一字一頓地回答，“某，也不信?！?p>　　隨后秦亓和九安不約而同地向宅院中的石亭中走去?？羁盍牧似饋?，如同多年的密友一般，秉燭夜談，談了很多。從九安兒時講到九安第一次進學宮，從秦亓的母親前秦國王后官凌談到九安的母親。秦亓也好，九安也罷，都是頭一次如此。

　　大概是因為那一句，我不信命。是呀，為什么活該我就該不幸地過完一輩子。為什么別人就該錦衣玉食。憑什么呀？這是兩個不信命的人，向著對方袒露了多年的秘密。

　　直到夜色濃濃，九安看到桌上燈盞中燈影晃了晃，于是輕聲對著已經(jīng)被夜風吹醒了的公子亓，“公子，該歸了?！本虐材闷鹗郎系陌徊恍⌒某渡⒘斯玫陌?，夜風一吹，包裹里的桃花花瓣全部吹開了，在昏暗的燈光下，在皎潔的月光下，被風吹散，有幾片，沾到了九安的臉上，發(fā)間，也沾到了秦亓的臉上，許是燈光昏暗，也許是夜深了，思緒混亂，九安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