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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將行

第五章 賜名

盛世將行 糖丸子的丸子 3294 2019-07-14 11:15:00

  “既然不曾取好名字,那朕就給這個女娃娃定一個。”

  老皇帝得了瑞雪的吉兆,天壇乞雪是不用去了,豹房里的美人也懶得拖著身體去放肆發(fā)泄,只呆在了暖和的宮里頭蓋著皮被調(diào)養(yǎng)身體。

  劉永躬著身子在一旁伺候茶水,聽了這句,忙笑道:“那這可是那丫頭天大的福分?!?p>  老皇帝撂下了手里的書,劉永眼風(fēng)一掃,見不是些公文,而是閑書《大戴禮記》,心里頭安穩(wěn)了些。

  皇帝到?jīng)]察覺身邊人心思彎彎繞繞的變化,只覺眼睛酸澀,閉了眼伸手揉了揉眉心才慢慢道:“朕曾經(jīng)給了王儒兩條選擇路,一條效法蕭何孔明,高管橫權(quán),輔政以治江山社稷;一條是跟隨伯夷叔齊,放蕩形骸于鄉(xiāng)野,自去授業(yè)傳道,但今生今世寡親緣情緣,一輩子再無友朋子嗣?!?p>  劉永:“這兩條路,無論王儒走了哪條,都是主子的恩賜?!?p>  老皇帝渾濁昏黃的眼瞧著燈罩里的光,印得眼珠跟玻璃似得空蕩:“如今朕又退了一步,竟親自地為他的女兒來取名。”

  劉永的聲音哽咽了三分:“主子心里的苦痛與矛盾,奴婢也能猜著個一兩分?!?p>  老皇帝眼往旁邊挪了挪:“猜著便猜著了,你哭什么?”

  劉永跪下:“奴婢萬請主子萬歲爺寬恕,讓主子瞧見奴婢這幅鬼模樣實在不該??膳?,奴婢心里難過呀,光是斗膽揣摩圣意,這一兩分難言的矛盾與糾結(jié)就讓奴婢遭受不住,忍不住地落下眼淚來。想主子這么些日子,一人心里頭壓著這些,也不知是怎么熬過來的?!?p>  老皇帝:“就這么熬過來的,不然天子帝皇你來當(dāng)嗎?”

  劉永:“主子折煞奴婢了,這話奴婢聽進耳朵里是要折壽的。”

  大逆不道的話雖然說了,場面上的賠罪話也賠了,主仆倆老狐貍似得目光一碰上,不約而同都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老皇帝又拿起了桌面上的書,翻了兩頁實在是沒心思看下去,反扣著又撂下了:“你說這武將還挺有意思,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不想得朕的督查錦衣衛(wèi)是干什么吃的。“

  劉永:“也虧得是主子,不然以他們這種瞞法,怕是還真能瞞天過海?!?p>  老皇帝:“滴水不漏?”

  劉永:“奴婢親去過一遭,步步謹(jǐn)慎小心?!?p>  老皇帝:“朕知道沈書平帶兵打仗是把好手,兵法應(yīng)該讀得不錯,但計謀這塊......”

  劉永看著皇帝撐著下腮幫子不發(fā)一言,頓著等了會兒才趕忙接口:“沈老將軍雖說是個讀過兵書的,到底也是個粗人,干不了這么細(xì)致的活兒?!?p>  老皇帝:“哦?看來還有朕不知道的?”

  雖說劉永曉得目前皇帝的心情不錯,可聽了這句,心里頭還是不免鼓槌似得敲打了一陣,連帶著說話嗓音都有點變尖銳了:“回.......”

  這一聲出來像是鴨子叫,把自己都給嚇了一跳。

  劉永連忙地清了清嗓子,這才繼續(xù)道,“回主子萬歲,這事兒您是曉得的,沈老將軍的大兒子沈鈳從師王儒,耳濡目染下也怕是學(xué)了幾分的本事?!?p>  老皇帝嘖了一聲:“朕記得,朕還見過他呢?!?p>  劉永:“什么時候的事兒,沈家那小子竟還得了萬歲爺?shù)那嘌???p>  老皇帝:“打仗時候了,沈書平那丫的,打起仗來就跟瘋狗搶食似得,一放出去就扯不回來了,偏他婆娘還就護著他?!?p>  劉永:“沈老將軍的驍勇是舉國皆知的?!?p>  老皇帝繼續(xù)道:“驍勇是真,腦子不好使也是實話,這一雙夫妻都跑去敵營殺賊了,自己兒子怎么辦呢?王儒就只好抱著他家老大在城墻上指揮,也虧得他能指揮下去?!?p>  劉永在腦子里過了一下那場面,驚駭了:“戰(zhàn)火轟鳴,那娃娃也不怕?”

  老皇帝:“怎么不怕,撒了幾泡童子尿給王儒去補呢!不過到底是個武將的孩子,多經(jīng)了幾次就淡定了。”

  劉永:“主子看來很喜歡這孩子呀?!?p>  老皇帝:“我第一次見著他的時候,才這么大,”他伸出手來比劃了一下,兩手間距離不到一尺,“最后一次見他就已經(jīng)到王儒膝蓋高了,沉默寡言地跟在了王儒身邊,居然還能說出幾句可靠的意見?!?p>  劉永更驚了:“這才多大。”

  老皇帝:“是塊璞玉,磨一磨就是把能推行改革的利刃??上щ蕻?dāng)下的這個局面用不了他,留著當(dāng)成傳家寶給傳下去吧?!?p>  劉永明白了,這是主子再為以后作準(zhǔn)備。雖然這個”以后”誰也不愿提起,不過到底是要面對的東西,他靜默了一陣,恭敬道:“是?!?p>  老皇帝:“記得那娃娃如今也不大,九歲,十歲?”

  劉永:“今兒開了年,該是八歲了?!?p>  皇帝滿意了:“但愿別學(xué)了王儒那股子倔牛脾氣勁兒?!?p>  外頭忽然有了響動,通傳來了正事:“禮部官員到了?!?p>  劉永一聽,便解釋道:“主子,您說要給沈老將軍的丫頭取名兒,奴婢已經(jīng)著禮部的人去挑字兒了?!?p>  皇帝一聽,眉開眼笑:“行,瞧瞧禮部的都挑了哪些字兒,朕避開就是。”

  劉永:“......”

  他接引的時候不小心地腳下一搓,看著恭恭敬敬端牌子進來的小太監(jiān),傳遞的眼神信號里略帶著些可憐。

  小太監(jiān)御前行走,也算是個能把主子伺候得舒爽的能人,察言觀色的本事不說頂級也算得上是個一流,他一腳踏進房內(nèi),敏銳的察覺到了里頭氣氛的怪異,可這皇帝在前,退避不敢,只好硬著頭皮呈上端盤,捏著十二萬分的小心開口道:“稟主子,禮部著人定下的字眼挑好了。”

  皇帝看著那盤里紅木底墨黑字,眉頭高高挑起,眼神在劉永和端盤的小太監(jiān)身上來回打轉(zhuǎn),緘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盤放著?!?p>  小太監(jiān)懸空的心穩(wěn)到了身子里,答了句“是”,恭敬地雙手將端盤呈給了劉永,僵硬著手腳卻不敢失了禮法,別扭著出去了。

  劉永有心為自己手下人說句話:“這小子是個懂規(guī)矩的,就是膽兒太小。”

  皇帝:“他又不當(dāng)官,要那么大的膽子做什么?”

  劉永:“喲,主子難得看上一個奴婢?!?p>  皇帝:“恭敬謹(jǐn)慎些總沒什么錯處,”說罷便探著身子去瞧劉永端在了臺面上的字眼,慢悠悠地念叨,“昭,宸,文?!?p>  劉永道:”都是好意思呀?!?p>  皇帝咋摸著這幾個字,覺得不對味,細(xì)細(xì)回想了一番,覺得怕是根處出了問題,便問:“你這是找了個什么由頭,讓禮部去挑湊這些個字來?”

  劉永:“喲,主子萬歲爺英明,奴婢先向您請罪?!?p>  皇帝:“說吧說吧?!?p>  劉永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奴婢想著,這沈老將軍府里丫頭的事兒可不要讓多了的人知道去,所以主子吩咐下來的差事奴婢都是只身一人辦的。禮部那邊也沒松口,便隨便找了個由頭,說是要進位一個才人,讓他們定個封號?!?p>  恰好了,宮里只有一個有了圣眷的才人。

  且這個才人進宮目的不是很單純,他家里的目的更加不單純。

  皇帝早有意思要動手,只不過沒找到合適的借口罷了。

  皇帝贊許道:“你辦事倒是利落,朕最近也覺得許太平家送進來的那位才人不是個省心的,怕是還背著什么指責(zé)。正好地,能借著這個由頭窺探一波?!?p>  劉永笑道:“都是主子萬歲爺英明?!?p>  皇帝再掃了一眼那盤里的字兒,揮袖一弗給推得遠(yuǎn)了些:“難怪,都以為是定后宮妃嬪的封號,專挑些脂粉味厚重的字眼來湊。王儒要是知道了自己女兒被朕冠了這名字,怕是要提刀殺到御前跟朕大干一場嘞?!?p>  照理說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從皇帝嘴巴里說出來,近侍哪怕是事不關(guān)己,也得趕緊的磕頭謝罪惶恐,可劉永這么個成精了的,卻只是靜立一旁傻站著陪笑,一句話也不肯說。

  皇帝也知道這話題太犯忌諱,自己嘟囔舒爽了一陣,便開始認(rèn)真地思考起正事了:“王儒的丫頭,取個什么名兒好呢。”

  劉永自覺地為主子排憂解難:“王儒名兒是仨字的,論禮排序,主子只要給這丫頭指一個字就好了?!?p>  皇帝顯然是聽進去了,但沒說什么,反岔開話題問了另一件事:“你覺得王儒算是個圣人嗎?”

  劉永:“主子恕罪,王儒集立德立功立言為一體,千世難尋,稱一句天才不為過;可惜義厚忠薄.......”

  皇帝沒聽他的轉(zhuǎn)折,直接打斷道:“那看來是個圣人了。”

  劉永啞口半晌,點了點頭:“是。”

  皇帝:“是個圣人就好辦了,把‘?!仲n給這姑娘吧?!?p>  睿是個好字兒,劉永笑道:“可要煩請主子給奴婢解惑了?!?p>  皇帝:“德佑而睿齊?!?p>  劉永大驚失色,“德佑這兩個字,可是主子賜給......”

  皇帝:“朕之前還跟王儒定了指腹為婚的娃娃親呢,可惜最后陌路了......倘若老天仁德,真叫我們這輩千千結(jié)的愁怨有個了解,那就該把緣分給刺到后輩身上了?!?p>  劉永看著主子強裝的笑臉,認(rèn)真道:“老天會憐惜主子的?!?p>  皇帝:“會嗎?”

  劉永握著一拍忠誠篤定:“會的!”

  皇帝:“朕沒你那么樂觀,只求老天別玩把朕給玩死就好了?!?p>  世道顛倒了個個,皇宮里頭其樂融融,宮外頭三條街外不甚起眼的沈府里,大小男女主子把伺候小廝丫頭的全給趕了出去,坐立不安。

  沈鈳皺眉疑惑:“睿?”

  沈鏡團子臉皺在了一塊,更加疑惑:“排到妹妹這一輩兒,單字從金。這單字倒是貼合上了,可賜了這睿字又是什么意思?”

  少年人頭腦發(fā)達,可到底是經(jīng)驗尚淺,老道的沈夫人很是擔(dān)憂:“一切按著王夫人的計劃進行著,該是沒有什么的問題的......難道是哪里出了紕漏,被姓劉的給察覺了?”

  在官場上混得更老道的沈老將軍搖頭道:“該不是,若真是有所察覺,皇上就不該只下旨賜一個字,而是賜咱們家滿門抄斬的罪名了?!?p>  沈鈳:“目前的情況來看,是福不是禍?!?p>  沈老將軍感慨:“這做個官可真難,尤其是揣摩圣意更是難上加難......”自暴自棄似得把頭一扭,對著沈鈳落了滿目期望,“大崽,你這腦子能轉(zhuǎn),家里就靠你了?!?p>  沈鈳抽著嘴角別過臉去:“父親還是先關(guān)注一下朝野動向吧,若是近期朝野里無甚動靜,那該是安穩(wěn)了?!?p>  近日來朝野確實是沒什么動靜,各部各司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來年預(yù)算討論,就等著內(nèi)閣會議之后,票擬的朱筆紅批?;实垡矝]什么動靜,天降了祥瑞,皇帝心情不錯,后宮美人和豹房恩寵連番上陣,諸多女人里頭,也只有個姓許的才人遭了罰,連累了前朝的家族。

  沒錯,許家被抄了。

  沈鈳聽了父親從朝堂上帶來的消息,著實一愣,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里屋望了望,這才說道:“許家不是娘親的......”

  沈老將軍連著擺擺手:“你娘親三歲上下就和許家沒關(guān)系了,整個京都知道這事兒的也基本都死了個干凈。萬歲爺就算是耳聽八方,也斷聽不到田野雜草里蚊子的嘟噥?!?p>  沈鈳:“莫非是巧合?”

  “該是巧合?!?p>  “若是巧合就好了,”沈鈳埋頭再跟自家父親探討了一陣,最后得出結(jié)論:“小事情。”

  沈老將軍:“這般看來是關(guān)系不到咱家頭上。”

  沈夫人正巧抱著自己懷里的女嬰從里屋里打簾走出來,那嬰孩看著討喜得很,紅撲撲的臉蛋嫩得跟豆腐似得,令人愛不釋手。

  她只聽了自家丈夫的最后一句,心安了些,可心念堅定,便擲地有聲道:“就算是真出了事,若是老天垂憐能護住王儒一脈子孫,搭上了我們?nèi)业拿仓诞?dāng)了?!?p>  沈老將軍試探性的望向了自己兒子們。

  沈鈳點頭,目光堅定:“萬世忠義。”

  沈鏡亦是振臂:“萬世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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