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你說巧不巧,鬧了半天是你家的事兒。這老太太是進(jìn)京告狀的,告的就是你家三叔打死了她的兒子?!?p> 所幸這老太太耳背,又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抽抽,所以沒聽到這句話。
許佑德擺出一幅驚訝模樣,張大了嘴巴愣了好一段時候,才說道:“竟有這等事?!?p> 沈睿:“這把年紀(jì)敢獨(dú)身上京訴狀,估計是不假的?!?p> 許佑德輕笑,眼角一挑,看著就知道在打量什么壞主意:“有意思了?!?p> 沈睿還沒來得及再多說一句話,這老太太就突發(fā)狀況——她抽抽著太過用力,狠一吸氣,把自己給抽抽著仰頭撅過去了。
雖說這不是條干道,但也偶爾的有幾波人來人往。已經(jīng)有人開始駐足看熱鬧,且對著他兩指指點(diǎn)點(diǎn)。沈睿很無奈,這算不算是被人碰瓷兒了?
最近好像老被人碰瓷兒。想到這,望向許佑德的目光微微帶了點(diǎn)銳利。
許佑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怎么又對我有意見了?”
“你家捅的簍子,你說怎么辦?”
許佑德笑道:“雖說是林家捅的簍子,可這老太太找的可是官家人。沈?qū)④娂业拇蠊媚?,你說說該怎么辦?”
“我,我,”沈睿氣得嬌怒,憤憤一跺腳,“我可幫不了她告狀子。”
許佑德一派氣定神閑,似乎對這個回答在意料之中。
可不想沈睿又道:“可這老人家怪可憐的,我又實在是放心不下她孤身一人在外頭流浪?!彼D(zhuǎn)頭與許佑德說道,“幫個忙,把這老太太送到就近的客棧里,費(fèi)用我掏?!?p> 許佑德沒動作,先提醒道:“心軟的姑娘,你這樣可是要被賴上的?!?p> “左右我不應(yīng)承就是了。大不了先把這老人養(yǎng)著?!?p> 許佑德無奈搖頭:“真不知是該夸你還是該說你?!?p> 沈睿一腔邪火沒地撒,逮著那個就認(rèn)哪個,她不由發(fā)怒著埋冤:“還不是你們家造的孽,我是個倒霉催的,全給我撞上了?!?p> 許佑德好脾氣地承了這怒火,“我在京城里還有個小房子,算是當(dāng)年自己賺錢買的,先把這老人家放到那房子里去吧?!?p> 沈睿這個別扭性子,雖然嘴上想要推脫責(zé)任,可真要有人幫忙了反倒是有點(diǎn)不好意思:“會不會太麻煩了。”
“剛剛有人可說了,本來就是我家的事兒,”許佑德道,“再說了,你那點(diǎn)月錢銀子,怕是還不夠客棧十來天的消費(fèi)。就別逞能了?!?p> 沈睿抿了抿唇,不說話了,幫著許佑德馱著老人家啟程,一扭頭,順帶著把那塊玉裹著包袱皮一起帶走了。
幸運(yùn)地很,半道上遇到了匆匆來尋人的瓊泥,他瞧見自家爺眼神一亮,許佑德瞧見了瓊泥也是滿心歡喜,開口搶先道:“快快,把這老人家坨到城西房子里去,再派兩個人伺候著?!?p> 瓊泥嘴巴一張一合,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便被抓成了個現(xiàn)成苦力。等到一切都打點(diǎn)好,三人一齊走到了街上遛彎,瓊泥才開口:“爺,出事了?!?p> 許佑德驚嘆道:“行啊瓊泥,最近定力見長,憋了這么久才說呀?!?p> 瓊泥沾沾自喜:“多謝爺夸獎了?!?p> “該夸的,該夸的,”許佑德笑著道,“對了,你要與我說什么?”
瓊泥這才反應(yīng)過來:“哦對了,林家老祖宗那邊傳話來了,說是明天全族大會,要爺準(zhǔn)時參加呢?!?p> 沈睿:“我覺得不是什么好事,先禮后兵,人家計謀該是妥了。”
許佑德喃喃:“怪不得我這心臟砰砰直跳,看來明天還真不是個吉利日子?!?p> 沈睿思考了一下,問他道:“放妻書和戶部典籍修改,你說他們做成了哪樣?”
許佑德:“我凡事都愛往最壞處想,我覺得他們兩樣都做全了?!?p> 沈睿一攤手,表示無奈:“那沒法子了,鬧成這樣堵成了個死路一條,除非萬歲圣上下旨,不然你這局棋是贏不了的?!?p> 許佑德:“萬歲圣上下旨?這也太難了?!?p> “所以呀,死路一條?!?p> 京都酒樓以牡丹園為首,其次望山亭。前者是人間富貴,后者便是世外謫仙。
林三老爺本來很不屑于望山亭清湯寡水的裝修風(fēng)格,就連定下的雅間都是一片翠綠,看著都覺得牙酸??赡魏稳思颐曉谕忭懥粒秩蠣斠仓缓妹銥槠潆y,當(dāng)一回風(fēng)流食客。
林四老爺很不解,這不像三哥風(fēng)格呀,腦袋迷糊地先喝了杯酒,實在憋不住了,開口問道:“三哥今兒是有什么說法嗎,專門把我拉到這兒來吃酒?!?p> “哎,就是想著增進(jìn)一下兄弟感情?!?p> 林四老爺心里頭慎得慌,“可別,咱們天天在一個家里頭呆著,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有話直說好了?!?p> 林三老爺:“好了好了,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把你叫出來,就是給你看一樣寶貝?!?p> 林四老爺振作精神:“什么寶貝?!?p> “前斷時間我出去會客,路過個小城,城里有家玉石店,他店里頭奉了塊翠玉手握,雕成了背錢貔恘樣式,那叫一個栩栩如生。我看著喜歡,便想把這把玩給買下來。不想竟是人家的傳家寶,怎么說都不肯賣?!?p> 林四老爺聽得入神,急急道:“最后買下來了嗎?”
林三老爺從懷里掏出塊紅布,一層層地掀開,一抹溫潤的翠色像是溪水似得淌了出來,林四老爺也算是見過市面的,此刻面對這塊玉,也不由地稱贊:“成色真漂亮。”
“你瞧瞧。”林三老爺說著就遞了過去。
林四老爺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了不得,觸手生溫,摸在手里跟摸女人細(xì)腕子似得滑嫩,他心中喜歡,忍不住地又問了一句:“你這是花了多少錢買的?”
“一條人命?!?p> 林四老爺手一抖,差點(diǎn)沒拿穩(wěn)。他不敢置信地問道:“我沒聽錯吧,一條人命?”
林三老爺略露出了幾分兇狠:“我出萬兩白銀,玉器店家就是不肯賣。沒法子只好把他給打死了,如此一來,這寶貝不就成了無主之物嗎?”
林四老爺震驚道:“為了塊玉,你打死了個人?”
林三老爺把那玉重新給拿到了手里,舉到他面前細(xì)細(xì)給他介紹:“看看這翠色,這雕工,哪樣不值一條人命?”
林四老爺瞇著眼好好地瞧了瞧,“是個極品,應(yīng)該也是個寶物,值條人命?!?p> “這就是了?!?p> 林四老爺心里有點(diǎn)慌,“人命在你眼里不值錢,可律法可是逃不開的。你這事兒擺平了嗎?”
總算是說到點(diǎn)子上了,林三老爺裝模作樣地喟嘆一聲:“原先是擺平了的,我答應(yīng)賠那破落戶多點(diǎn)銀錢。哪知道這短命鬼的老母親貪婪,硬是不要銀錢,要告我的狀子,可不是就為了拿更多錢嗎?”
“也不一定,或許是母子情深?!?p> 林三太爺不屑道:“那家里頭只剩老太婆一人,哪有什么母子情深,多要些錢財是正經(jīng)的?!?p> “不說老太婆了,”林四太爺急急問道,“那狀子怎么說得?!?p> 林三太爺?shù)溃骸霸诋?dāng)?shù)貨]告的上去,現(xiàn)在那老太婆跑到京城里來了?!?p> 林四太爺慌了神:“京城,她這是要告御狀!”
林三太爺卻是樂觀,半點(diǎn)不慌地說道:“御狀哪里是這么好告的,何況聽說現(xiàn)在皇帝還未繼位,她哪怕真本事通天進(jìn)了皇宮,怕是也找不到告狀的主子?!?p> “老三哥,你還是悠著些吧。”
林三老爺最不愛聽這些勸誡,擺出了兄長架勢道:”老四,你幫不幫你三哥?!?p> 林四太爺趕忙表示:“殺人放火的事兒我做不來。”
“想什么呢,哪個要你殺人放火了,”林四太爺?shù)溃白詮脑鄞蟾缢篮?,家里也只有你和朝中大人們走得近些,不知道狀子這一類的事兒,該去找誰的門路?”
林四老爺想了想,搜刮肚腸還真找到一個熟識:“張?zhí)煊埓笕撕孟袷枪苓@些訴狀的,他坐的是京都府尹的位置。”
“什么出身?”
“白衣科舉晉升,不過倒是拜了當(dāng)朝相輔楊君寶做老師?!?p> 林三太爺一聽就樂了,“白衣好,白衣好。白衣愛財,取之無度。”
林四老爺聽著心里很不舒坦,悶悶地喝了兩杯酒夾了兩筷子菜,送進(jìn)嘴里味如嚼蠟。瞧見自家三哥也再沒招待的意思,就直接起身告辭了。
因為明天有一場硬仗,許佑德發(fā)了善心地放了沈睿半天假,自己領(lǐng)著瓊泥先回了林家。
瓊泥道:“我當(dāng)爺是去見故人了,不想還是舍不得心口藏著的大姑娘,真是一刻都不肯分開?!?p> 許佑德從瓊泥身上扇了扇風(fēng),鼻子抖著用力嗅了嗅:“好大的酸氣。”
瓊泥實在是沒好氣:“爺別把自己太當(dāng)成盤菜了,奴才身子板正,性取向也一樣正!”
許佑德道:“東門那家的醋好吃,你可以去跑腿打一壺,順便把明兒給沈睿準(zhǔn)備的早點(diǎn)給買了去。”
當(dāng)真是三句不離心上人啊,瓊泥不由地疑惑:“爺,真把沈大姑娘給放心上了?”
許佑德:“怎么的?”
瓊泥:“奴才也跟了爺挺長時候了,還以為爺胸膛里裝的是塊石頭,不是個熱乎暖和的心肝?!?p> 許佑德笑道:“就算是石頭也有種子能在上頭開花,我倆對上眼又怎么的了?”
瓊泥:“爺,您這大話可別閃著舌頭摔了腰,對上眼?真要對上眼還好了,我瞧這一直是您一廂情愿?!?p> 許佑德:“嘿嘿,總有天能讓她拜倒在我褲管底下?!?p> 瓊泥嫌棄了一陣,又正色道:“爺做事向來神機(jī)妙算,可瞧見了沈大姑娘,奴才就有點(diǎn)說不清的擔(dān)心了——你說以沈家大姑娘的聰慧勁兒,會不會無意地莽撞了壞了爺?shù)拇笫隆!?p> 許佑德篤定道:“壞不了,壞不了,那姑娘如今身上的羈絆太深太厚,雖然眼明心亮,但若是真要她干事,手腳放不開,畏畏縮縮地也搗不了亂?!?p> 瓊泥:“可惜了,不然能訓(xùn)練成爺?shù)囊还纱笾δ?。?p> 許佑德:“慢慢來,慢慢來,不急的?!?p> 瓊泥一愣:“那么天真一姑娘,爺還真想把她給訓(xùn)練出來?”
許佑德似是而非地感慨一句:“也只能怪她太耀眼太漂亮,入了我的眼里,拔不出去了?!?p> 瓊泥:“爺?”
許佑德:“她是得跟在我身邊的,你說一點(diǎn)不諳世事的縞素,能抵得過氣勢洶洶的墨色嗎?”
他揮手點(diǎn)墨,丟在了清白水缸里。
瓊泥探頭去看,只見原本清澈見底的白水,只一下,就染了滿肚子的臟污。
大晚上的,林三老爺一身酒氣地回了房,可惜身子受累,也不去嬌妻美妾房里廝磨了,徑直地去了正妻戚夫人房里。
戚夫人正挑燈看著自己院兒里的賬冊,林家股份制,雖然四房和和美美地同住在一間大宅子里,可各房的花銷都是自己獨(dú)一份出。自家的賬冊自己看,這幾日嘩嘩的流水把戚夫人看著心頭滴血,瞧見老爺進(jìn)門也沒個笑顏,指使著貼身丫鬟珍珠瑪瑙去伺候男人更衣。
珍珠瑪瑙把三爺領(lǐng)到了側(cè)間,兩個姑娘面容俏麗,也不過二十來歲的好年華,林三老爺看著心里歡喜,忍不住地伸手,順著珍珠雪白的脖子滑溜到了衣服底下:“最近好補(bǔ),爺瞧著你皮膚更嫩了些?!?p> 珍珠含羞帶怯地望了他一眼,也不閃躲:”三老爺說什么胡話?!?p> 瑪瑙冷著一張臉,只當(dāng)沒瞧見。
許是這側(cè)間的旖旎桃紅氣氛泛濫地溢出了門去,戚夫人在外頭高聲道:“珍珠瑪瑙,手腳怎么不利索了,伺候爺們換衣裳也用了這么長的時候。快些干事,再去小廚房把溫著的菜給端過來?!?p> 林三老爺撤了油膩膩的爪子,撩簾先走了出去:“你還備飯了?”
“本來是給自己準(zhǔn)備的,爺正趕了個巧。”
林三老爺疑惑道:“都這個時候了,怎么還沒用飯。”
戚夫人也不客氣,斜了丈夫一眼,徑直說道:“還不是看咱院里賬冊子給看的。老爺既然過來了,我也問問您,您是賭了還是嫖了,三天時間就支了三萬雪花銀!這是要把咱兒子的媳婦本給賠了啊?!?p> 也不怪戚夫人火氣上頭,這幾年林家商會收益不好,去年他們這房才分了十萬兩不到。何況兒子女兒都到了歲數(shù),正是用錢的時候。自己家底兒自己清楚,照著爺們這敗家架勢,不到分今年利銀時候,他們娘幾個就要當(dāng)街喝西北風(fēng)去了。
林三老爺好脾氣道:”婦人之見,這有出才有進(jìn)!“
”呵,爺不會把這些銀子拿去放利了吧?!?p> “亂講!”林三老爺?shù)溃拔揖腿ヌ粤藟K美玉而已。”
戚夫人怒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當(dāng)時你眼饞庸哥兒的衣服上的翠玉貔貅眼饞了好久,幾萬兩說出去人家都不肯賣。如今好了,真又花錢去外頭淘了個。”
“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瞧見了什么東西就一定要拿到手。”
戚夫人苦苦相勸:“爺,咱家不比之前呀!”
“好了!”林三老爺在外頭奔波了一天,可不是來聽婦人家這種不好聽的規(guī)勸的,“我自己賺的銀子,自己花著心里有數(shù),你看好咱家的賬冊子就行了?!?p> 珍珠在外頭嬌滴滴地喚了一聲:“爺,飯備下了。”
戚夫人知道惹了丈夫不快,想找個臺階下,便溫聲道:“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著想嗎?老爺今兒累了,不如先用飯再休息?!?p> “不用了,你自個兒去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