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珍榭,南詔王庭專管柴燒的所在,勤勉的負(fù)火他瓦差正在泡澡,聽到門啟開的聲響,忙激靈了一下,嚷道:“誰在那兒?”
芃信探出半個身子,笑道:“好小俚,我回來了!”
他瓦差忙打起赤條,立身道:“好歹把大容(容:南詔語里是兄的意思)盼來了,灶上還熱著水,你也泡泡?”
芃信痛快道:“不著急。小俚,你看容給你帶了啥?”他邊說邊解開包袱。
他瓦差一看,不正是雅琳依的阿媽艷羨的大唐的風(fēng)流所在,揚州那地兒所產(chǎn)的云錦嗎?他嗓子眼添堵地說:“難為容出門一趟,巴巴兒替我?guī)н@個?”
芃信拍了他臂膀,笑道:“你看你,又扮成這副熊樣,作妖呢!”
他瓦差方笑了,轉(zhuǎn)身抹了一回臉,仍是那副憨直爽利的模樣。
芃信方繼續(xù)道:“家去的路上,趕巧遇見從前的老東家。他在揚州開了家綢緞莊子。我誑他要娶親,他順了兩匹給我。你留著哄你阿家媽開心吧!”
他瓦差沒甚可說,蝎蝎蟄蟄地?fù)Q了桶干凈的熱水,催芃信去泡泡。自個兒通灶開火地來回忙活,整了頓像樣的飯菜,方喚芃信出來吃酒,才要齊齊開動,又有人敲門。
趁他端菜的功夫,芃信先自迎客,原是熟人,忙笑道:“圖叔,我才剛念叨,從大唐帶的清酒香得狠,正要邀您來吃幾碗,可巧您親自登門,倒省了我許多功夫。在此先干為敬!”
圖走水嗜酒,獨獨至愛大唐的清酒。有感芃信乖覺,咧嘴呲牙地戲謔:“還是你個俚有良心,近些時日,可真真累壞這把老骨頭了!”
芃信露出一臉的疑惑,把圖走水的酒碗倒?jié)M,邊說:“可是為祭祀一事兒?”
他瓦差給圖走水盛了碗廣府湯,邊碎嘴道:“就這一事兒,連帶起各國使臣來訪,皆因詔佐提一句齊齊款待,上上下下跟著不消停。羽儀衛(wèi)連日連夜校習(xí),錦衣署黑燈瞎火的典服,玉食房更甚,絞盡腦汁,唯愿有口皆碑!不是鼓搗吐蕃的糌粑,就是倒騰天竺的香草漿糊,連帶扒弄回鶻的糖蜜腦麝,還不歇歇,這個時候,想是正攛作大食的玉米餅子......錚錚啊!”
圖走水拈起一只蜜唧,嚼得正起勁兒,呷了口芃信斟的清酒,好不痛快,樂呵道:“他們?nèi)饲懊Φ酶裁此频?,校?xí)能不流汗,做飯能不起灶,虧得是你叔我,周全柴炭的供應(yīng)。”
他瓦差直點頭,咬了條炸得酥脆的蜈蚣。
芃信邊聽邊跟著抱怨,哄得他倆像得了縹信贊許一般,而后特特推出兩埕清酒,朝圖走水的眼前遞近。
圖走水意興闌珊,十分受用,開懷道:“你個俚,真真是好樣的,但凡我養(yǎng)個小阿,定要把你擄作阿夫!”邊說邊把酒納入彀中。
他瓦差湊趣道:“圖叔看人最毒,這信大容頂好的。有幾句話,我就當(dāng)著你們的面說,沒碰上時也罷了,倘有人跟大容你不對付,我舍了這命也要同那人干上一場!”
芃信見他倆受了自己這些好處,很可以囑咐郎君的籌謀。于是,他深吸了兩口氣:“自打我來此處謀事,全仰仗圖叔指點,好俚幫襯。不然,哪里能不失于應(yīng)候,得罪人的地方多著哩!”
圖走水忙道:“客套啥?依著我的想頭,離你出人頭地,也就是熬個幾年。我南詔以武力為本,你個俚,身手不下于章仇軍將的負(fù)排,遲早有榮光的時候!”
芃信不假辭色地說:“圖叔,小俚,我確實有事要求,就怕求不成?”
他瓦差正剝著皮脯,聽芃信說得可憐,忙擱置下來,剖心剖肺地說:“大容,有什么煩難,你只管說,盡俚所能罷了!”
圖走水也附和道。
芃信作悲地說:“我走失的表小阿找著了?!?p> 他瓦差道:“這是好事?。 ?p> 芃信擠出苦笑:“她原是被蜀地的客曹耳目擄走,因通曉茶事,沒被賤賣,聽說不日要摻和進(jìn)茶阿出岫的揀選!”
圖走水尋思道:能被客曹耳目盯上的,必是個不俗的。倘或被選上了,也是好大的造化!
他瓦差笑道:“大容,這事我能辦!”
芃信忙道:“可有把握?”
他瓦差篤定地說:“雅琳依也要幫著佐阿裁奪揀選,或可托她拉扯看顧?!?p> 芃信大喜:“好俚,大容先干為敬!”
圖走水道:“芃信,你表小阿叫啥,怎生容色,多細(xì)身段,都得跟我倆形容全了,免得錯認(rèn)了人,枉費了心!”
芃信道:“她在家時,喚作茗伊,一雙眼睛如洱海面上泛出的瀲滟,讓人驚艷。纖柔的朱唇似御苑里被鳥銜出的九成熟的櫻桃?!?p> 他搛了塊摻和茱萸橘皮的臠肉,對著他瓦差的胳膊比劃道:“好俚,你這臂膀給她當(dāng)腰都粗鄙著呢!”
見一碗貓崽子湯熬得濃白,芃信端起碗,不屑道:“俗話說,一白遮百丑,我表小阿的那身膚皮比這湯要透亮許多,往點蒼山一站,雪景都蓋不過她的顏色!”
圖走水知他不是信口胡謅的脾氣,若真有那般好顏色,拼著攬下這個巧宗,何嘗不是給自己增添幾分助力?
計較了不多時,便猥瑣地看了他瓦差一眼:“得叻,晚間你們?nèi)埬懟▍蚕屡鰝€面吧,那兒清凈。同雅琳依好好說和,差不多的話,就挑揀出來,橫豎都是預(yù)備款待的茶阿,多她一個也不值什么!”
他瓦差連聲應(yīng)道:“圖叔說的是?!庇殖M信拍了幾下胸脯:“信大容,您把心放到狗肚子里去,表小阿交給我,保她齊全?!?p> 芃信與他一碗清酒,廝抬廝敬道:“你都信大容了,我能不信小俚嗎?”
仨人議完此事,且吃酒耍樂不提。
是夜,月華如水,斜長的暗影倒豎,芳樹下的花叢窸窸窣窣,登對的璧人正自撕扯,少不得溫存一番。喘息過后,尤嫌不足,彼此把玩著私密。
他瓦差:“云錦你好生收起,給你阿媽做幾身衣裳,哄她開開心!”
雅琳依:“你啊,統(tǒng)共那點子錢糧,都給了我,你自己的腿衣都打著補(bǔ)丁呢!”
他瓦差:“我光棍一個,糙慣了,白放著也可惜。往后咱倆成了親,我的就是你的,還不許我早早地孝敬阿家媽(阿家媽:姑娘家的阿媽)?”
雅琳依:“不害臊!”
他瓦差:“跟你說正經(jīng)的,信大容的表小阿被擄來參和茶阿出岫。這事,你到底有沒有把握?”
雅琳依:“呸!我,你還疑惑?真不能,我白攬下做啥?圖叔早跟我說了個大概,你回去叫你寶貝大容放心,我保她齊整?!?p> 他瓦差:“我的人都是你的,心早放你那兒了。大容給了我足夠的金銀,咱們把蓋舎的事故提上吧。另外,就近尋塊地方開家口肆,讓你阿爸阿媽享享清福哩?!?p> 雅琳依:“都依你!”
茶蚤
阿,在南詔語里是姑娘的意思。小阿即指小姑娘,大阿就指大姑娘。表小阿指表妹,表大阿指表姐。堂小阿指堂妹,堂大阿指堂姐。 容,在南詔語里是兄長得意思。 俚柔在南詔語里是百姓的意思,因俚字帶單人旁,柔字有女性特征。故而茶蚤將兩字分別作為男女的代稱,俚指代男子,柔指代女子。好俚指好男人,表示兄弟間的贊許昵稱。 南詔仿的是唐制,古籍參考較少,茶蚤個人杜撰的頗多。有不懂得或者意見可以留言,茶蚤定虛心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