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是不是喝了酒胡說我不知道，但男神確實喝了酒。
正埋頭在設計題練習冊中，有人敲桌面，抬頭看，男神微帶倦容，拖過一旁老C的椅子，坐到我旁邊：“昨晚和規(guī)劃局把指標都溝通好了，現(xiàn)在啟動三期的會所設計，你把地勘資料發(fā)給GMDBJ事務所?！?p> “嗯?！蔽尹c點頭，迅速在筆記本記下來，“營銷要求呢？”
“營銷要求我一會兒給你，要有高爾夫球場，室內(nèi)外游泳池，大小會議室各兩個，宴會廳要容納上百人，有良好的隔音設備。”
“嗯。”
“還有，建筑風格就按你說的來，中世紀城堡風格。另外還有，二期施工開始啟動，你要跟進工程?！彼a充道，“和工程部打交道，務必留下照片、簽名等證據(jù)。”
“好?！蔽乙贿吙焖僭诠P記本記錄，一邊問他，“我需要營銷要求和規(guī)劃指標，還有GMD聯(lián)系方式?！?p> “你加我QQ，我傳給你。”
QQ？不行！我趕緊搖搖頭：“我?guī)Я艘苿佑脖P，領導你直接拷給我吧?！?p> “哦？”他淺淺一笑，“一會到我辦公室來?！?p> 五分鐘后敲他辦公室的門，沒人回應，從虛掩的門縫往里看，他正坐在電腦前發(fā)呆。
男神就是男神，發(fā)呆的姿勢都很完美。
“領導……”我敲敲門。
“進來。”
我將硬盤遞給他，他一邊熟練操作，一邊指著桌上幾瓶茅臺：“昨天買多了，接待規(guī)劃局剩了幾瓶，你拎出去放資料室，下次用。”
“哦?！蔽铱粗詭Ь肷哪?，“下次可以買紅酒，喝了不傷胃，少喝一點對身體還好，紅酒逼格也高。”
“也對。”他看看我，略有所思，“GMD是國際上排名靠前的建筑設計事務所，這次會所設計非常重要，不過我已經(jīng)溝通好了，由他們事務所里非常優(yōu)秀的設計師做主創(chuàng)。這家公司我很了解，我以前在他家德國總部里面做過幾年，這位主創(chuàng)設計手法很獨到。”
“??！不會這么巧！……”我一驚，心里突然靈光一現(xiàn)。
回到座位上，無心繼續(xù)做習題，迅速點開AD的頭像：“師父，你是GMDBJ事務所的吧？”
AD:“您好，我現(xiàn)在有事不在，稍后聯(lián)系您。（自動回復）”
晚間AD頭像閃動：“昨天晚上喝了點酒，說了些胡話，你不要當真?！?p> 回復：“徒兒心胸寬廣，不跟師父計較。對了師父，你好像是GMDBJ事務所的？”
AD：“……我哪里又暴露身份了……”
回復：“有一次你給我的方案設計中，轉(zhuǎn)發(fā)的郵件，你的公司郵箱后綴就是GMD公司的?！?p> AD：“又是重大設計失誤。”
回復：“我現(xiàn)在啟動了會所設計，設計公司就是你們公司?！?p> AD：“哦?！?p> 回復：“不驚訝？”
AD：“不是我?！?p> 回復：“不是你我也不驚訝，不過，張衍是GMD的，師父你怎么會不知道？”
AD：“我臉盲?！?p> ……
“你好，請問是丁工嗎？”電話響起，我夾在耳邊歪頭看圖，“是，請問你是——”
“我是臥龍灣二期別墅工程土建工程師楊華，請你明天下午四點到現(xiàn)場認樣，外墻干掛石材?！?p> “好！”鼠標滑落到相關詳圖上。
第二天早上六點，抓上《外國建筑史》，連同兩個蘋果塞進包里，坐公司班車到項目上，從9點開始，手頭沒工作，拿著書沒事晃悠，一邊散步一邊背幾個知識點。
嘉州地處丘陵地帶，臥龍灣環(huán)山抱湖，一期早在多年前已經(jīng)完工，從一期大門進去，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我來過？
我確定沒有來過。
是什么讓我感到十分熟悉？
難道是停在大院門口的那輛保時捷……
“你過來了？”男神從人行小道跑過來，一件緊身背心，一條緊身短褲，大塊胸肌暴露出來……無法直視……
我微微轉(zhuǎn)過頭，拿書擋著臉：“嗯，過來設計認樣，外墻石材磚。”
“誰來了？”屋里有人說道，片刻后走出身材微胖、滿臉堆笑的中年女人，看看我，然后謙卑地眼神看著男神征詢道：“這是——”
“你好，我叫——”我趕緊熱情地自我介紹。
“我新來的同事，建筑設計師。”男神蹙眉打斷我，語氣有些冷。
“哦！這么早，肯定還沒吃早飯吧？”中年女人謙卑地笑道，“早飯做得很多，你爸也吃不完?！?p> “我不餓！”男神一橫身攔住我，冷冷道，“你也吃過早飯了吧！”
這么不歡迎新同事……我包里還揣著當早飯的蘋果沒動過呢……
但國企來過的員工是很聽話的，我立馬看男神一眼，“秀色可餐，我，我就當吃過早飯了?！?p> 然而肚子毫不客氣地出賣了我，馬上大聲抗議我的賣身求榮。
男神突然抽過我手中的書，一把將我拉走，“工作這么多，你還有閑心逛風景！”
當營銷部的美女看見穿一身緊身套裝肌肉畢露的張總，拉著穿工地裝的我到項目辦公室時，我想糟了糟了，這下一傳開，賊船我是上定了！
不過營銷部的美女壓根就沒注意到我。
“文總好！”我伸出手熱情招呼。
“衍哥好！”
好吧，有男神在身邊，我在女人眼里就是空氣……
還好有男人會注意到我。
“你好，請問是丁工嗎？”
“是，請問你是……”
“我是昨天和你通過電話的楊華?！?p> “哦，楊工你好，外墻石材認樣不是約在下午四點嗎？”
“現(xiàn)在就去認樣?！蹦猩裨谏砗罄淅涞?。
“可是領導，回CD的公司班車好像是下午六點。?！蔽肄D(zhuǎn)身訕訕笑道。
“打車去市里坐大巴回去，費用報銷?！彼麑舆€給我，冷冷道，“我司聘請你來，是讓你沒事閑著瞎逛的嗎？”
……資本家的本質(zhì)果然是嗜血的……
石材認完樣，拍照留證，我灰溜溜坐公交倒大巴倒公交倒地鐵，大巴上看書居然看得睡著，一轉(zhuǎn)眼回到公司已經(jīng)四點多。
GMD的會所概念方案已經(jīng)發(fā)過來。對于一個只租得起三環(huán)外且不通地鐵的出租房的我，要理解高檔別墅會所設計，實在有些難度，我只能看著平面圖和概念圖片，自行腦補。
“下班了！”老C拍拍我肩膀，“趕緊回家，不然要拉低時薪了！”
“哦，馬上?！蔽沂帐笆帐白烂妫P電腦，低頭突然一陣惡心：兩頓飯沒好好吃，這下胃病犯了吧？
辦公室很快空無一人，我拿著水杯站在窗前，望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輛，苦惱道：“這下坐公交肯定得吐。”
啃個蘋果，先看看書，填填肚子再走。
AD頭像灰暗，點開留言：“今天被青面獠牙的張領導給虐了，整整兩頓飯，只啃了一個青蘋果！胃病犯了現(xiàn)在肚子好不舒服！還得坐地鐵倒公交回去，難受啊！資本家果然是嗜血的，連我?guī)讉€小時的閑工夫都不給……”
沒有回復。
喝了熱水，感覺舒服些，靠在椅子上自行腦補高級會所。早上五點半就起床，此刻感覺到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GMD的方案傳過來了？”
突然被驚醒，回頭看，男神什么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站到我身后了？
“嗯，領導?！蔽胰嗳嘌劬?，“下午三點傳過來的郵件，我大概看過了。”
“這么晚加班看方案？”
我看一眼電腦時間，正色道，“今天坐大巴花了四個小時回公司，我要加班把浪費掉的時間補上?！?p> 我已經(jīng)這樣表決心了，男神居然連眼皮都不抬，“那你加了三個小時班看方案，看出什么問題來沒？”
問題？我還沒深入理解呢！不過AD大神說過，方案不重要，關鍵是會忽～悠～
所以我很官方地回答他，“大體上還行，一些細節(jié)有待完善?！?p> 模棱兩可，為自己留了充分余地，我已經(jīng)得到了師父的真?zhèn)鳌?p> “哦？”他淺淺一笑，“評價這么高？我要仔細看看。”
“領導……已經(jīng)八點了，您。。還要加班？”
“你也要加?！彼樢怀?，“你坐大巴耽誤了四個小時，還有一個小時要補上?！?p> 資本家果然是嗜血的……
“這一個小時里，你先到樓下牛排店點份外賣。給你五分鐘?！?p> “有。。有我的沒？”
“另外再點一大份海鮮粥，加幾份清淡點的素菜?！?p> 什么？你吃肉——我喝粥？？?。?！
海鮮粥……我一口氣喝了兩碗，五臟六腑頓時好舒坦。看對面，男神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的姿勢好完美！我悄悄摸出手機，設置靜音……安卓系統(tǒng)的手機就是好，拍照也能靜音，我還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喃喃道，“哎，看這照片，今天的石材選的成色還可以?！?p> 在男神微微抬頭的一瞬間，悄悄按下快門。相片定格在他抬頭微微一愣的一刻，看見那張俊臉，我暗暗為自己的機智叫好！
“外墻干掛石材成色很好？”他伸出手來，“我看看?！?p> 我迅速將手機放進衣服兜里，擠出一個笑容：“領導，石材認樣這種小事交給我你盡管放心就是，我們今天主要討論會所設計方案，不然……一個小時很快就要過去了，我10點必須到家……小區(qū)有門禁的。”
他邊切牛肉邊說：“你去叫外賣的時候我就看過方案了，你覺得沒有大問題？”
“個別細節(jié)還需要完善。”我擠出一個笑容。
“你知不知道，GMD做這個會所設計的設計師，是國外的?！?p> 我點點頭：“Frank，是個德國人，之前好像一直呆在德國，最近一兩年才到GMDBJ事務所。”
“那你知不知道，歐洲人的生活習慣，和中國人是有區(qū)別的?！彼畔碌恫?，正色道，“就拿這吃飯來說，中國人大家庭聚餐喜歡用圓桌，歐洲人卻用長桌。所以歐洲人的宴會廳會按長桌的尺度來設計，而中國人的宴會廳通常是很方正的?！?p> “哦！……好像圖紙上的宴會廳比較狹長?！?p> “這是重大設計失誤你知道嗎？還有，雖然建筑風格是中世紀歐式風格，但歐洲中世紀因為戰(zhàn)亂較多，建筑開窗面積都很小，外墻十分厚重，而中國建筑講究通透，這些問題雖然表面上看是設計師沒有考慮周到，但歸根到底是設計管理者的失誤，沒有把真實的設計要求清晰地傳達給設計院。”
“哦……”
“管理國外設計方案時，要記住，一定要把國外的設計與國內(nèi)人的生活習慣和審美糅合到一起?！?p> “領導。。我覺得我還要仔細看看圖……”
“不用看了。”他抬手看一眼表，“加班時間還有五分鐘，你下樓叫服務生上來收拾餐具?！?p> “哦！”我小步快跑下樓，等服務生收拾完桌子，男神已經(jīng)等在電梯門口。
男神也不加班？進了電梯，按下1樓，想了想，又按了地下車庫負二樓。國企的員工就是要機靈些……
等等？他把一樓的燈按滅了？
我再次按下一樓，翻開書假裝認真看。
等等？不是我眼花了吧？一樓的燈又滅了？
我再次按下一樓，擠出一個笑容，“領導，我沒有車，要出門坐地鐵。”
他按滅一樓，手卻不離開按鍵：“我送你。”
……保時捷果然比地鐵要舒服得多。
男神卻不是很舒服，尤其是他的炫酷保時捷要從一段坑坑洼洼的路面駛過的時候。
車停在小區(qū)外，車門卻沒打開。
男神遲遲不按解鎖鍵：“這里不通地鐵，公交站又離得遠，還是安置小區(qū)?！?p> “……領導，安置小區(qū)很便宜，我也從來沒有遲到過……”
“你既然在南門上班，就應該住在南門?！?p> 什么邏輯……
“南門地鐵站驪山國際聽說過沒？”
“領導，那是別墅……”
“驪山四期有花園洋房?！?p> “領導，我花同樣的錢，在那里只夠租一個廁所……”
“你每天上下班要花費太多精力，影響在公司工作效率?！?p> 資本家果然是嗜血的。
晚上看了會書，睡覺前登錄手機QQ，AD頭像閃動：“好些了？”
回復：“好些了?！?p> AD：“洗洗睡?！?p> 迅速回復：“師父……”
AD：“我從省略號中聽出了一種煽情的味道。”
回復：“！今天被領導說了，工作沒做好，有點灰心。”
AD：“不想當建筑設計經(jīng)理的景觀設計師，不是好植物學家?！?p> 回復：“……”
AD：“慢慢來。一口吃不成胖子?！?p> 回復：“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肉長十斤非一日之饞。我了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