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排的人轉(zhuǎn)過頭來。
任笙看見那張有些眼熟的臉,嘴角抽搐起來。
看起來跟他們年齡差不多的少年穿著白襯衫,留著一頭罕見的黑色長發(fā)扎起馬尾,配上俊秀的樣貌,和那身略顯疏離的氣質(zhì),讓他頗有種印象里追求繆斯的“藝術(shù)家”風范。
離湘下意識地站起來,能看到對方正將外套疊好放在旁邊的座位上,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那人的目光也輕飄飄地轉(zhuǎn)了過來。
他先是向他們兩人禮貌地點頭示意了下,然后伸出手來,自我介紹道:“陸霖,一位劇迷。”
少年的聲音很輕,像極了薄荷糖的味道,那糖就算嚼碎了,也帶著股涼意。
不過夏天里吃的時候,倒是挺涼爽的。
離湘也點點頭,客氣地虛握了一下,她正打算回復一句時,她旁邊“羊癲瘋”發(fā)作完畢的某人,卻先一步地替她好好問候了這位陌生人。
“你怎么突然回來?”任笙難以置信。
“不歡迎?”對方不輕不重地回了一句,又接著補充道:
“唔,阿笙這是怕我打擾你的叛逆生涯嗎?”
那就麻煩了啊!
只見少年看似苦惱,實則風輕云淡地說道:“也是,畢竟你上次給我打跨國電話說要離家出走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就舉報給了你父親?!?p> “據(jù)說你被打地哭天喊地的,對此我深表遺憾。沒能見到那個場景真是太可惜了。”
“呸!”一提到這件事,任笙就被點燃了,“你還好意思說,說好的好兄弟一輩子的呢?你竟然背叛了我?!?p> 還是單純無知少年的任笙至今回想起這件事,都還是覺得氣血攻心,憤怒無比,誰叫初中的時候他好不容易偷跑出家門準備獨立,結(jié)果反手就被知情者給賣了?
“你可能誤會了什么”,對方如此辯解道,“我說的是好兄弟一被子,不是一輩子。意思是大家是兄弟就別獨吞小毛絨被了?!?p> “畢竟,冬日野外訓練營里那么冷,大家都是兩人一床。我要是不找個人體火爐和有好一點被子的同床的話,會被半夜冷醒的。”
“嘴上說說而已,我們要真成了兄弟,豈不是亂了輩分?”
少年很淡定地表示:“況且,那時候你說要玩自己獨立啊,我當時說了吧,你不是美國鷹,就別玩獨立戰(zhàn)爭了?!?p> 不然一個人在外出事了怎么辦?
“那你也至少別反水那么快??!”任笙不服氣地嘟囔道,“我才剛離開家拖著箱子在酒店里待了半個小時,就被抓回去了?!?p> “這也太丟人了吧!”
關(guān)于這個問題,少年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因為知子莫若父?!?p> “哈?”
“假若我不早點告訴你老爸的話,我怕晚一點你就被賣了??!”
“沒…沒這么夸張吧?!比误贤蝗挥行┑讱獠蛔?。
陸霖不說話了,他目光慈愛地看著他。
而這時,在一旁認真看著他們上演“久別重逢”戲碼的離湘也差點笑了,她默默無言,這舉動反而表明了什么。
任笙瞬間慫了。
他低下頭,可憐巴巴地承認道:“好吧,是有那么一點點。”
陸霖看著他這幅樣子,忍不住向他報以微笑,離湘只看見這位之前還有些語氣冷淡的少年,此刻倒是散去了那些陌生感。
她眨了眨眼,心中有了些許思量。
對話最后結(jié)束的時候,少年一副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問道:“還有一件事,阿笙剛才似乎忘了些必要的稱呼來著?”
稱呼?
離湘正好奇著,卻見任笙把頭低的更下了。
然后給她當場表演了一種叫變臉的絕活。悲憤,難過,傷心,不敢置信,絕望等等神情一閃而過,精彩地可以去開場話劇了。
仿佛一個表情包。
任笙像是有口吃毛病的結(jié)巴一樣,良久之后,才開口道:“歡…歡迎回來?!?p> “叔…叔父。”
“唉,孩子大了就不由…”
“叔父!”
她一瞬間聯(lián)想到之前的話語,頓時有種石破驚天的感覺。
原來……知子莫若父,是這么來的?。?p> …
…
一個角色的出場應該是怎么樣的?
不要有固定的、刻意設計好的出場,也不要一股腦地就將自己所有的情緒表達出來。
就像一個橙子放在那里,你知道那是“橙子”,你知道它的味道是什么樣的,它會散發(fā)出怎樣的香氣,而你的腦海中已經(jīng)開始幻想汁水溢滿那剎那的感覺。
但你仍要做的,就是先上前剝開橘子皮。
一點一點的,將內(nèi)里的飽滿呈現(xiàn)出來。
陸霖讀過一本名為《演員的修養(yǎng)》的書,它自己也積攢了豐富的經(jīng)驗,它深知每個人物出場的重要性。
身為一個馬甲無數(shù)的戲精,咳咳,它當然不可能在這些方面上馬虎了。
人的第一印象很多時候都是決定性的東西。
所以這一次,它打算給自己這次的馬甲,來個平常而又自然的出場。
當然,在那之前,必要的角色設定是要有的。
…
…
陸霖這樣問世界意識:“你覺得一個闊別多年,從海外轉(zhuǎn)學回來的好友怎么樣?”
特別是這個好友還跟他們家有一定的親戚關(guān)系。
從那一大堆的豪門關(guān)系網(wǎng)來說,他還是男主的長輩。
“然后再加上你前面說的那一大堆設定?”現(xiàn)代世界歪著頭,小姑娘陷入了沉思中。
高富帥,有親戚關(guān)系,四國混血,歸國人員,精通多種語言,疑似湯姆蘇的設定。
再加上突然出現(xiàn)在男女主身邊,對于那些穿越者來說,簡直就像個靶子,明晃晃地寫上了“此人有貓膩”這幾個字眼。
不過,高調(diào)也有高調(diào)點的好處。
魚都還知道咬鉤呢!
一個光明正大的馬甲,總是能輕易吸引到仇恨的。到時候,再加上另一個備用馬甲,一個在明,一個在暗,搭配完美。
“但是,你不覺得這個設定很怪嗎?”小姑娘搖晃著腦袋吐糟道,“要是換個性別,就是妥妥的女二設定了誒?!?p> 現(xiàn)代世界不著調(diào)地調(diào)侃道:“現(xiàn)在很多言情文里不都是這么寫的嗎?青梅竹馬,家世相當,出國留學然后歸來的豪門千金,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jīng)的好友有了心愛的女人。”
“最后千金不是成了惡毒女配,就是成了女主閨蜜,要不然就是上演一出逆襲記?!?p> 陸霖聳聳肩,沒辦法,經(jīng)歷的世界過了,也就把幾個基本的套路看的清得不能再清了。
它表示:“所以我才會選擇男性馬甲啊!”
“畢竟,這種配置多半都是男配。”似乎想到了什么,光團一言難盡地說道,“而就某些結(jié)局來說,男配總比女配好?!?p> 說到這里,飛舞的光團突然停滯在了半空,亮度都調(diào)低了好幾個層次,假如它現(xiàn)在是個人類的話,估計已經(jīng)打了個寒顫了。
這一串動作下來可好了,現(xiàn)在,輪到現(xiàn)代世界向他投去憐憫的目光了。
…
…
“《平坦之路》是一首歌。當然,這肯定不是它真正的名字,這個姑且算翻譯過來的吧!”
“原名是Der einfache Weg,別這么看著我,你沒聽錯,這就是德語。”
三人坐在劇院外的奶茶店里,慢悠悠地點了幾杯飲料,一邊喝一邊聊起天來。
這時候,陸霖終于可以給他解惑了。
“這首歌其實是出自音樂劇《莫扎特》里面的,德語劇。因為有部法語音樂劇叫《搖滾莫扎特》,所以我們一般都這樣稱呼它們——”
“德扎和法扎。”
說完,他停了停,又繼續(xù)喝飲料去了,而下面的部分,就由離湘接著講解。
“《平坦之路》出自德扎里面,當時那里的劇情,是主教帶人在后臺堵住了莫扎特,跟他發(fā)生了一場爭論。”
因為有不太熟的人在場,女孩子這下倒是端莊多了,喝完一杯果茶,毫不含糊地就開始說了起來。
“所以,大家又叫這首歌為堵門歌。至于爭論的內(nèi)容,大概就是各自對于音樂的理解的不同吧!反正他們吵的內(nèi)容都在歌里,你回去可以搜搜歌詞?!?p> “但是……”
離湘拿紙巾擦了擦嘴,“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兩人在這時候都達成了一個共識——”
“平坦之路,必通向謬誤。”
陸霖微微一笑,這也是他為什么會說他們是要唱“平坦之路”的了,因為這真的挺適合他們兩剛才的樣子來著。
另外,如果它沒記錯的話,原本劇情里的男女主,正是因為堅信“平坦之路必將通向謬誤”這一觀點…
所以才在最后,毅然決然地選擇報讀了音樂劇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