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偽夢神

　　雨從天空中傾斜而下。

　　沉沉的暮色下，鄉(xiāng)村小路邊的茶花隨之搖晃，淅瀝瀝的雨聲和風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的花香微微消散了些。

　　天空是灰暗的，只有遠方是昏黃的燈光，玫瑰色的煙霧彌漫在明亮的地方。

　　女人打著綢布傘，行走在這片夢境中。

　　馬丁靴上沾了點泥土，踩在土地上，一步一個腳印。黑裙隨著腳步晃動，灰燼從裙底掉落，動一下，掉一點。

　　她仿佛毫無所覺，繼續(xù)往前走著。

　　“快了！就快了！”

　　女人喃喃自語道。

　　“就差一點了。就差一點，就能入侵到核心了?！?p>　　留下的腳印里，被踩踏的草木根莖卻沒有就此死去，反而奇異地恢復(fù)了活力。狗尾草從土里鉆了出來，被踩掉了葉片的四葉草又重新長了出來。

　　至于被丟到地上的紫丁香？

　　花朵像融化的冰水一樣變成液體浸入泥土中，取而代之的是出現(xiàn)在原位的，一株一模一樣的植物。

　　仿佛有人對此施加了什么魔法。

　　讓女人留下的痕跡都消失殆盡，讓一切恢復(fù)原位。

　　就連她匆匆忙忙走錯了路，強硬地從花田中分開的小路，也在稍后重新合攏。

　　哦！連植株間的小野花都依舊綻放著，看上去又是一塊完完整整的花田了。

　　女人對此卻仿佛是被蒙住了雙眼一樣。

　　她對身后發(fā)生的這一切毫無所覺，也沒有說哪個瞬間回頭看一看，她像是對自己抱有絕對的信心似的。

　　似乎篤定沒有人能與之隨行，亦或者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更改一切。

　　但是我們要知道，墨菲定律就是這么蠻不講理。

　　對吧！

　　虛幻的靈光凝聚成了只蝴蝶，飄飄然地在她后面飛著，一會兒停在花瓣上，一會躲藏進樹葉里。

　　要不是它撲閃著的鱗粉，和在黑暗中太過顯明的熒光。

　　恐怕就算貼在女人的身上，對方也不會發(fā)現(xiàn)它吧！

　　蝴蝶扇動著翅膀，那些眼睛似的紋路，正流動著，仿佛活的一樣。

　　女人依舊步履蹣跚。

　　她跌跌撞撞地走著，走著，向著那昏黃的燈光前進著。

　　目標的盡頭，燈光所在的地方，迷霧漸漸散去些許，露出高大的冰冷而標準的輪廓。

　　那是一棟房子，木質(zhì)的小屋。

　　光是從窗戶里透出來的，奇異的是，在玫瑰色的煙霧籠罩下，那燈光依舊是昏黃的，宛如落日余暉般的顏色。

　　而女人卻絲毫不感到奇怪，她明白，這黑暗中的唯一的燈光，便是整個夢境的核心。

　　煙霧是夢境主人潛意識的抵抗機制。

　　用來掩藏和保護核心。

　　燈光所在的地方，則是夢境的核心，夢的主人就待在那里。

　　任何夢使都知道這一點，在夢境里遇到的危險的時候，只要找到核心，躲進去，就有很大的可能脫險。

　　跟夢境的主人待在一起，自然是最安全的。

　　但是“天賦異稟”的夢使小姐不這么想。

　　她另有辦法修改這個夢境。

　　自從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方面上，有著超乎常人的力量之后，她就決定不再墨守成規(guī)，拋棄那些書本上的知識，不再聽取導(dǎo)師嘮嘮叨叨的箴言。

　　“我能做到比你們更好的?！彼钪约旱难}的強大，因此堅信不需要任何幫助，也不需要那些同類的所謂打好基礎(chǔ)。

　　只憑借著自己獨自摸索，便能勝過所有人。

　　是的，她就是這么想的。

　　即使再怎么厭惡希臘諸神，她也不得不承認，神明血脈能帶給她更多的東西，以至于她拼了命的開發(fā)自己身上的血脈。

　　當然，在享受血脈帶來的好處的同時，她也更加厭惡希臘諸神就是了。

　　“那些濫情的神明什么時候才會稍微停歇一點？”女人憤憤不平，“看看他們做了什么，那些流著他們血脈的半神，英雄？呵，不過是繼承了那些諸神的欲望的人罷了?！?p>　　嗯！全然不顧自己也是流著神明血脈中的人類，她所指責的人群中的一員呢。

　　所以說……

　　“沒有進行九年義務(wù)教育的孩子真可怕！”夢境的核心中，那棟小木屋里，陸霖盯著夢蝶給他傳過來的畫面，感嘆道。

　　它正端著馬克杯，細細品嘗著咖啡的濃香。

　　感謝夢境，也感謝夢神。

　　那家伙送它的吊墜，的確是個挺棒的禮物。通過一定程度的加持，能讓它在夢中做到更多的，比如……完美還原出跟現(xiàn)實中的口感一致的咖啡？

　　還有，強行闖入別人的夢境里，不會被主人趕出去，反而奪取了對方的控制權(quán)。

　　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正坐在他對面，久久凝視著它手里的咖啡，不言不語，只是從那“川”字眉，和深沉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來。

　　他似乎在想一些不太好的東西。

　　“我們就在這里，等著她嗎？”良久之后，他開口說道，可以看出，他的內(nèi)心也經(jīng)過了一番掙扎，“我的意思是，我們就這么干坐著，什么都不做？”

　　艾吉爾十分懷疑面前的這位男子，對方到底有沒有把那個女人放在心上，據(jù)他所知，那女人可是個棘手的人物。

　　雖然合作的時候，對方總是有些地方顯得過于傲慢，或者說自大？

　　對所有跟神沾邊的東西都過度厭惡。

　　但要收拾起來，難度也挺大的。

　　而他面前這位，闖入他的夢境里，自稱是世界意識的幫手的神秘人，卻好像胸有成竹，或者過度自信了一樣。

　　也不是說不放在眼里。

　　就是……艾吉爾皺著眉，在心里思考對方最初跟他說的話語，關(guān)于世界意識，關(guān)于什么穿越者準則，還有小黑屋，牢改之類的話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位先生有些過于…輕松了？

　　就好像，對面那位夢使，對他來說，只是道簡單的謎題而已。

　　陸霖放下杯子，轉(zhuǎn)而把玩起手里的吊墜起來，封著罌粟花種子的琥珀在燈光下閃著微光，握在手里本該是一片冰涼，此刻卻也散發(fā)著溫熱。

　　它現(xiàn)在用的不是小叔父那個馬甲，也不是熊孩子離景的馬甲，似乎是因為使用了這個吊墜的緣故，它一進入夢境，力量就一棟轉(zhuǎn)換成了夢神的神力。

　　于是在這場夢境見面前，它就下意識地套了夢神常用的面孔，專門改換了聲音和體型，氣質(zhì)也變了變。

　　略帶青澀的眉眼被深邃所取代，疏離的氣場變得慵懶起來，青年搖身一變成了懶散睡不醒似的成年人。

　　自稱為“夢”的男人，就這樣跟穿越者之一見了面。

　　原本打算先在夢境里強制審訊一番，結(jié)果貌似自己還沒動手，對面就先焦急起來，說能不能把控制權(quán)先還過來。

　　有人在追他，對方是位夢使，已經(jīng)在夢境表層準備著陸了，先讓他把人驅(qū)逐出去，再打行不行？

　　哦！陸霖瞬間明白。

　　內(nèi)訌啊，這是。

　　總而言之，經(jīng)過一些強硬的“行動”和對話，陸霖說服了對方，讓對方相信自己可以幫忙一起對付夢使小姐。

　　現(xiàn)在，看到臨時的搭檔對自己這么沒信心，它也淡定地解釋了一番。

　　“你知道有個詞語，叫做閉門造車嗎？”名叫夢的男人平靜地說道，富有磁性的聲音漸漸變輕，不知道是不是艾吉爾的錯覺，他覺得對方的聲音正在逐漸變得女性化起來。

　　而下一秒，對方的變化就印證了這個觀點。

　　只是剎那間，一朵花開的時間。

　　帶著成熟氣息的男人，就變成了優(yōu)雅知性的女人。

　　皺紋被撫平，膚色在燈光下白了好幾個度，眨了眨眼，眼眸中富有生命的橄欖綠被淺藍色所取代。

　　更令人迷惑的是，被瞬間拉長的黑發(fā)，和在模糊的靈光中變化的身形。

　　“夢”先生，哦不，現(xiàn)在該說是“夢”女士，她換上長袍，用女性溫柔的聲線對他說道：“我想你應(yīng)該明白什么叫閉門造車?！?p>　　“而在所有把自己關(guān)在創(chuàng)造的門里的情況下，最可笑的就是，連基礎(chǔ)都沒有打好，對將要面對的事物一無所知，只是片面的了解一下，就覺得…我可以…我行的，我能靠著自己天賦彌補這一切?！?p>　　“用人類的話怎么說來著？”

　　神明再度隨心變換自己的形象，又轉(zhuǎn)換回最初慵懶的男性，毫不在意地盯著夢蝶傳回來的畫面。

　　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更像是在看戲而已。

　　它饒有興味地說道：“玫瑰還是玫瑰？”

　　“嘖，又記錯了，有個失憶人士是怎么提醒我來著?！蹦腥税淹嬷恢螘r變出來的花環(huán)，柳枝上綴著油菜花。

　　套著夢神馬甲的陸霖按照記憶里，對方懶散隨心本質(zhì)里卻十分冷漠的性格，符合人設(shè)地繼續(xù)說道。

　　“記不起來了。”它漫不經(jīng)心地抬眼看了一下蠢蠢欲動的艾吉爾，成功讓對方再度冷靜了幾分鐘。

　　“那讓我們換個說法吧！唔…你覺得，對面那個半灌水響叮當?shù)呐?，跑到我們這里來?！?p>　　“又是想干什么呢？”

　　神明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