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場其實就是殯儀館,這東西是不準(zhǔn)私人經(jīng)營的,歸政府管理,算事業(yè)單位,所以隨便上網(wǎng)一查就能查到很準(zhǔn)確的相關(guān)信息。
現(xiàn)在的濱海城一共有三家殯儀館,徐一千用手機搜索到最近的一家,直接導(dǎo)航鎖定目標(biāo),卜一一腳油門,汽車發(fā)動。
燚龍武館。
整個武館正被壓抑到快要爆炸的寂靜包圍著,除了趙悠的咳嗽聲和換氣扇的嗡鳴聲外,幾乎沒有任何其他聲音。
趙悠單手撐地,再次努力站起身,用還能看見東西的右眼緊盯對手。
他的左眼已經(jīng)腫的完全睜不開了,什么都看不見,臉跟在血水里浸泡過一樣,沾滿了紅黑色混合的血液。赤裸的上身青一塊紫一塊,左臂扭曲下垂,顯然已經(jīng)骨折。
再看站在他對面的中年男人,除了拳擊手套和膝蓋處的褲子上有一些血跡外,整個人和剛進武館時相比沒有任何變化,連發(fā)型都沒亂。
武館的所有學(xué)員都圍在拳臺周圍,悲憤的看著臺上的趙悠,每個人都是同樣的眼眶通紅,牙關(guān)緊咬。
如果不是一旁那個表情很欠揍的男人手里的槍太過耀眼的話,他們早就一哄而上群毆對方了。
“你還想繼續(xù)打?”拳臺上的中年男人問了一句,表情古怪,語氣像是有點不可置信,又像是有點哭笑不得。
趙悠用力喘了幾口氣,讓呼吸盡量平穩(wěn)一些后,才用有些含糊不清的聲音說:“在…在我的武館…我…沒輸過,今天…今天…也不會是個例外…”
中年男人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輕輕搖頭,像是對倔強的小孩感到無奈的大人,他沖趙悠招招手道:“好吧,滿足你?!?p> 臺下學(xué)員發(fā)出一陣勸阻聲,想讓趙悠停手,但趙悠雖然站都站不穩(wěn),卻絲毫沒有要認(rèn)輸?shù)囊馑肌?p> “行了小舅,先停一停?!?p> 那個惹眼的女人開口輕輕說了一句,中年男人一聳肩,聽話的放下了手。
一時間拳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包括趙悠。
那女人接著沖趙悠說:“二十天前,卜一拿走了我家五千萬,我原本以為他不會再有膽子出現(xiàn)在濱海城,所以一直沒在城里找過他。說說吧,你跟他什么交情?為什么他肯配合你打假拳?你可千萬別說你是用錢收買的他,他的胃口我了解,就憑你這小門小戶,要是這么說的話,我會覺得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p> “我們大哥沒打過假拳!”
“對!我們老大都是靠實力贏的!”
女人的話顯然刺傷了拳館學(xué)員們的自尊,他們爭先恐后的嚷著,想口頭證明自己老大的實力。
“安靜!”
欠揍男大吼一聲,用槍口對著學(xué)員們掃了一圈,館內(nèi)瞬間重歸無聲。
眼看趙悠沒說話,女人輕聲道:“只要你實話實說,我們這就走,不然的話,恐怕你今天就下不了這拳臺了。”
趙悠看向女人,忽然笑了,女人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很不喜歡趙悠這態(tài)度。
欠揍男看到女人表情不善,剛想說點什么,趙悠忽然沖那女人說:“本來…我真不認(rèn)識…那個…那個叫卜一的,但…我最討厭被人威脅…既然你要這樣…好…那我告訴你…卜一…卜一是我兄弟…我絕不會出賣…出賣自己兄弟…就算你今天…打死我,也休想從我嘴里…得到…得到一點跟我兄弟…有關(guān)的…信息…”
“大哥!”
趙悠的話讓拳館學(xué)員們頓時一陣激動,有的甚至還直接抹起了眼淚。
沒想到那女人卻有些嗤之以鼻的說:“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忘收買人心,我忽然覺得你還蠻有趣的,呵呵?!?p> “你在說什么?!你個…”
有幾個沒控制住情緒的學(xué)員指著女人就要罵臟話,欠揍男搶在他們作死前先用槍制止住他們,避免了鬧出人命的可能。
“尹哥!查到了!”
一直躲在外圍打電話的精致男忽然跑到欠揍男面前,興奮的說:“查到了!姓卜的開的那輛紅色跑車在一個學(xué)校出現(xiàn)過兩天!他好像是在那個學(xué)校上學(xué)!”
欠揍男用詢問的眼神看向那個女人,女人納悶道:“上學(xué)?這王八蛋到底在搞什么鬼?”
拳臺上的趙悠微微一怔,只是臉上傷太重,沒人能看得出來。
“小燭,怎么說?”欠揍男沖那女人問了一句。
女人想了想,轉(zhuǎn)身對著拳館全體學(xué)員說:“你們老大功夫不錯,為人也不錯,他今天雖然輸了,但你們不必泄氣,畢竟就算加上姓卜的那個王八蛋,全國能打贏我小舅的也不會超過五個人,小舅,走了?!?p> 中年男人答應(yīng)一聲,扔下拳擊手套跳下拳臺,理都沒理已經(jīng)失去戰(zhàn)斗力的卜一,和欠揍男一左一右給那女人開道,幾個人揚長而去。
直到這天災(zāi)一樣突然出現(xiàn)的四個人徹底走出拳館,學(xué)員們才大喊大叫著沖上拳臺,兩個學(xué)員扶著趙悠坐在拳臺地面上,趙悠有些慌張的說:“給小然…打電話…告訴他…讓他…和他的哥們…最近都不要…不要去學(xué)校!快…現(xiàn)在就打…”
叮囑完最在意的事,趙悠便徹底昏了過去…
一小時后,徐一千和卜一終于到達了“濱海城第三殯儀館”門前。
殯儀館雖然建造的很是寬敞氣派,但黑色為主的建筑風(fēng)格加上用途使然,給這里平添了幾分肅穆感,徐一千下車后也下意識的嚴(yán)肅了一些。
臨近傍晚,殯儀館似乎也到了快要下班的時間,除了一個在院子里掃地的老大爺外,空無一人。
徐一千和卜一對視一眼,徑直朝那個老大爺走了過去。
“大爺,問您打聽點事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年在這里工作會被環(huán)境熏陶,這老大爺渾身上下都透著股死氣沉沉,對徐一千的問話也沒做任何反應(yīng)。
眼見如此,卜一上前一步大聲道:“大爺!問您打聽點事兒行嗎?不白打聽!給錢!”
這次老大爺有了反應(yīng),但他的反應(yīng)卻讓徐一千和卜一沒太看懂。只見老大爺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自己的耳朵,接著搖搖手便不再理會二人,繼續(xù)掃地。
二人對視一眼,剛要繼續(xù)問話,忽然殯儀館大廳門口處傳來一個有點沉悶的聲音:“張伯是聾啞人,你們要打聽什么直接問我吧?!?p> 循聲望去,一個戴著口罩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那里,這人一身黑衣,連口罩都是黑色的。挺長的劉海已經(jīng)遮住了眉毛,眼神陰郁,整體氣質(zhì)和這里的環(huán)境氣氛很搭調(diào)。
說完話,那人就朝著二人走了過來。徐一千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氣,這回算是省錢了,回頭可得叮囑叮囑卜一,別再不管什么事一上來就要砸錢。
“二位是來幫朋友咨詢業(yè)務(wù)?”
那人走到近前依舊沒摘口罩,語氣平和的問了一句,聽起來是把徐一千二人當(dāng)成客戶了。
徐一千知道,按老傳統(tǒng),為了避免讓人覺得“晦氣”,所以干殯葬業(yè)的問話時都會先假設(shè)對方是幫朋友來問的,而不是直接認(rèn)定是對方家里有事。
所以他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直接問道:“那什么,我們是來跟您打聽個事兒,前段時間說是在殯儀館出了個蛇神上身的事兒,是在您這里發(fā)生的嗎?”
口罩男微微一愣,隨即點點頭不無鄙夷的說:“嗯,是有這么個事兒,你們要是來打聽這個的話,那還請告辭吧?!边@人說完便轉(zhuǎn)身就走,似乎很不屑談?wù)撨@件事。
眼看如此,徐一千立刻幾步跟上去道:“別走啊哥們,你跟我們說說唄,我們可好奇了?!辈芬桓f:“是啊,不讓你白說,你告訴我們當(dāng)時的具體情形,這錢就是你的?!?p> 說完卜一就掏出五張百元大鈔,徐一千惡狠狠的瞪了卜一一眼,心頭再次滴血。
口罩男看了看卜一手里的錢,又抬頭看了卜一一眼,接過錢道:“好,既然你們要聽,那我就告訴你們,其實…那就是一幫騙子而已。”
接著,口罩男便把那天的經(jīng)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除了細(xì)節(jié)更詳細(xì)以外,大體上和今天痞子男所說的完全一樣。
只不過他最后又強調(diào)了一遍,那就是一群人演了一場戲,說好聽點是“演戲”,其實就是在行騙。
聽完口罩男的講述,卜一有些納悶的問道:“你為啥這么確定他們是騙子???”徐一千跟著說:“是啊,你不知道,那個蛇…就那個女的,現(xiàn)在會算命,而且準(zhǔn)的嚇人。就…”
“但是讓她算命要花錢,而且很貴,是不是?”口罩男打斷了徐一千的話,徐一千點點頭,口罩男問道:“所以你倆是去找她算過命,覺得太準(zhǔn)了有些不可思議,于是就找到我這里想要刨根問底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對不對?”
徐一千和卜一一起點頭“嗯”了一聲,口罩男道:“看,算命嘛,我這不是也會?”
徐一千有點懵圈的和卜一對視一眼,扭過頭說:“不是,不是這個,她真會算命,我倆今天一過去,還啥都沒說呢…”
“她就先準(zhǔn)確的說出了你倆的出生日期和戶籍所在地,是不是?”口罩男似乎耐心很差,他又一次打斷了徐一千的話,而他說出的內(nèi)容,卻讓徐一千再次愣住,除了點頭,他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
口罩男也沒等他倆再問,主動說道:“你倆今天的行動路線是這樣的,先去三珠山森林公園玩了一圈,下山后開車離開時聽聞有個蛇神算命很準(zhǔn),于是就掏錢算命,結(jié)果一見到蛇神,蛇神就先說出了你倆的個人信息,之后你倆就全程被騙子牽著鼻子走了,對不對?”
徐一千驚訝的張大嘴巴,猛一陣點頭才問道:“你…你也是蛇神?”
口罩男白了徐一千一眼道:“我是正經(jīng)的人類!那個狗屁蛇神也是人類!世上根本就沒有蛇神!”
“那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徐一千問到。口罩男似乎有些生氣的答道:“因為這是固定路線!開車去三珠山,下山后路標(biāo)會告訴你們往哪個方向走!所以你們一定會經(jīng)過那群騙子所在的村子!”
“那他咋會知道我倆的私人信息?”徐一千拋出了最難解的那個問題,口罩男這次好像真被激怒了,他用近乎咆哮的語氣說:“因為你們上山買票時掏了身份證!明白了嗎?!哪有逛公園還需要驗身份證的?!明白了嗎?!笨蛋!”
一瞬間,徐一千好像找到了自己在異界時,體內(nèi)練出第一縷原氣的感覺,四肢百脈都通暢了,所有的關(guān)節(jié)都整的明明白白的。
今天他們上山買票時還和售票員起了點小摩擦,因為這倆人都沒買票進風(fēng)景區(qū)玩的經(jīng)驗,所以售票員說要身份證他倆也沒多想。
但卜一沒拿身份證,他只拿出了一個全是英文的證件對售票員說,他是華僑,沒有中國身份證。
這導(dǎo)致售票員一度以為卜一是在故意搗亂,還差點吵了起來。多虧碰巧他倆身后真有個金發(fā)碧眼的外國人,那老外用不算太蹩腳的中文跟售票員解釋說,卜一拿的真的是能證明身份的證件,不過不是身份證,而是美國某州的駕駛證,但已經(jīng)足夠證明卜一的身份了。
有了外國人的話,售票員的態(tài)度頓時就變了,溫和的跟見了領(lǐng)導(dǎo)似的,二話不說就半價把倆人放上了山。
說是半價,其實就等于只收了徐一千的錢,沒收“外國友人”卜一的錢。
想必這售票員就是那個“蛇神”的同伙,在買票環(huán)節(jié),他就已經(jīng)得到了二人的身份信息,只是卜一的“身份證”比較特殊,所以蛇神才只能說出卜一的姓名,而不知道卜一其他信息。
至于蛇神所說“卜一來自很遙遠(yuǎn)的地方”,徐一千也終于明白了,蛇神說的是國外,而不是指異界。
因為這“算命”的第一個環(huán)節(jié)完成的很好,震撼住了二人,所以他倆之后才會完全被蛇神帶著節(jié)奏走,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上山,被收集信息,下山,在必經(jīng)之路上遇到蛇神,被痞子男勾起好奇心,被蛇神震撼住,掏錢…
“這特么是一條龍服務(wù)啊…”
徐一千瞪著眼感慨了一句。
口罩男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問道:“還有問題沒?沒有我就走了。”
徐一千點點頭沒再問什么,口罩男剛要走,卜一問道:“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口罩男微一愣神,隨即說道:“那天他們在我這兒演完那一出,我就覺得不正常,所以特意去查了一下,還有事沒?”
卜一搖搖頭,示意自己也沒其他問題了。
徐一千自言自語的嘟囔道:“這些人怎么這樣???這不是坑人嘛?”
口罩男又鄙夷的輕哼一聲,沒再理會二人,扭頭便走。
徐一千撇撇嘴,剛想跟卜一商量一下怎么把被騙的錢搞回來,扭過頭卻發(fā)現(xiàn)卜一的表情突然變得很不正常,徐一千問道:“卜一,你這是咋了?”卜一盯著口罩男的背影輕聲道:“這人…不是人類!”
一旁掃地的聾啞老伯手上動作微微一滯,但瞬間便恢復(fù)正常,繼續(xù)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