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一并不習慣隨身帶手機,準確的說,如果不是環(huán)境所迫,他根本不想用任何外部工具來輔助自己的生活。
所以只要和徐一千在一塊兒,他的手機都是隨手丟在車里的。
今天也不例外,兩個人吃晚飯看電影打發(fā)時間的過程中,他的手機一直放在車里,所以他并不知道,有個陌生號碼一直在堅持不懈的給他打電話,直到他的手機被呼叫的電量耗盡,自動關機。
兩人之所以選擇看電影打發(fā)時間,一是因為吃完晚飯離平時的放學時間還早,直接回家的話,徐一千有可能會被父母懷疑自己已然休學;二則是,兩人還想試試看,能不能再在影院遇到上次那個蛇妖,或者其他奇怪的人或者事。
算是守株待兔吧。
遺憾的是今天一切都進行的順利而平靜,直到兩人看完那部挺無聊的電影回到車里,都沒發(fā)生任何值得在意的事。
于是兩人便按之前商定好的,先開車送徐一千回家,之后卜一會獨自去殯儀館查那個口罩男的真實身份。
徐一千家里和每一天一樣,酗酒爛醉的父親,難聞的酒味,一桌子的殘羹剩飯,委曲求全任勞任怨的母親…
陪母親一起收拾完家里衛(wèi)生,徐一千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想了想還是拿出手機小聲給卜一發(fā)了條語音信息,叮囑他注意安全,查到什么結果記得通知自己。
藏好手機,徐一千盯著房頂發(fā)了會兒呆,忽然覺得自己挺沒用的,要是自己還能像在異界時那般強大,今晚就能悄無聲息的和卜一一起行動了,而且肯定不會被父母發(fā)現。
想到這里,徐一千再次試著運轉體內氣息…這次比之前強了一些,用了將近兩秒鐘才徹底暈過去…
獨自駕車穿越漆黑幽長的城際快速路,卜一在距離殯儀館還有兩公里處就停了下來。這里是一片規(guī)模不大不小的垃圾山,臭氣熏天,白天都不會有人無緣無故靠近這里,更別說晚上了,所以這里很適合用來打掩護。
停車,熄燈,熄火,周圍瞬間陷入荒野特有的安靜氛圍,天地間一片死寂。
幾分鐘后,只穿著褲衩的卜一悄悄從車上下來,關上車門,眼神鎖定遠處燈光忽明忽暗的殯儀館,扭扭脖子,喉嚨里意味不明的“嗚嚕”著,四肢一陣扭曲,各個關節(jié)都發(fā)出讓人膽寒的“咔吧”聲…
“轟隆…”一聲,卜一前肢沉沉落地,變身成了連徐一千都沒見過的第三形態(tài):一只個頭快要趕上小毛驢的強壯灰狼。
變身完成后的卜一剛想情不自禁的嗷一嗓子,忽然想起自己今晚的“任務”,趕忙強忍著閉上了嘴。
對灰狼形態(tài)的卜一來說,兩公里距離只需要二十余秒就能跑完。當然,如果有需要的話,他還可以把這個時間縮短許多。
卜一一直跑到殯儀館后墻處才停下,這處墻壁對應的背面就是焚尸間,位于整個殯儀館的最深處,卜一停下的位置常年不見陽光,連月光都照不到,陰暗至極。
切換回人類形態(tài),卜一按之前就觀察好的地形,一個后空翻高高躍起,落在了焚尸間房頂上。
像壁虎一樣匍匐前進至房檐邊,閉眼聽了一會兒,卜一確定了兩處響動:一個應該是那位聾啞老清潔工,聽起來正在洗漱,緩緩的流水聲時斷時續(xù),從節(jié)奏頻率上能判斷出,不是年輕人。
另一處的聲音則要明快許多,雖然聽不出具體是在做什么,但十有八九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睜眼瞄了一下,卜一鎖定館內地面一個角落,瞬間如箭一般筆直跳到那里,在黑暗中觀察了一下幾處攝像頭所在的位置,幾個起落便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了口罩男所在的房間。
一陣寒氣,卜一掃了一眼房門旁墻上的標示牌:冷藏間。
隱藏好身形,卜一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起來,越聽眉頭皺的越緊。
口罩男確實在這房間里,此刻他正在工作,從口罩男自言自語的話里聽的出來,他的工作內容是…給尸體化妝。
“化的漂漂亮亮的…上路好看一點…”
“假裝你還活著…”
“呵呵,人類啊,真不愧是最喜歡撒謊的物種…”
“死了就是死了…非要化妝的好像還活著似的…人類真是連自己都騙…”
“你要真是活著的…他們還會燒你嗎?”
“明天就要燒你了哦…用你們人類發(fā)明的火焰來燒你哦…呵呵,火焰是人類發(fā)明的?真是可笑…”
“燒…老子早晚把你們人類全都燒死!騙子!全是騙子!統(tǒng)統(tǒng)去死!”
“呵呵…人類發(fā)明的火…人類發(fā)明的火…騙子!全是騙子!”
一瞬間,卜一瞪大雙眼從黑暗中緩緩走了出來,直視著不遠處正在專心化妝加罵街的口罩男。
因為太過專心,口罩男完全沒發(fā)覺卜一的出現,卜一看著看著,突然激動的大喊道:“隨隨!你是隨隨!”
這冷不丁的一聲把口罩男嚇的直接跳了起來,他手上一滑,口紅一歪,直接把尸體那副慘白的臉弄得好像《蝙蝠俠》里的小丑一樣。
不過口罩男的反應也挺快,一驚之后瞬間便擺好了防御姿勢,他用口紅指著卜一喝問道:“什么人?!”
卜一拍拍自己赤裸的胸脯興奮的說:“我!是我啊隨隨!是我?。∥沂秦澙?!”
到這時口罩男才看清楚,面前這個只穿著一條花褲衩的高個子男人,正是白天陪徐一千一起來的那個卜一。
口罩男一愣,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聲,隨即懊惱的說:“哎呀!我白天就該想到的!能陪在徐一千那小子身邊的除了你不會有別人!”
卜一已經完全沉浸在了‘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激動中,他熱情的問道:“???隨隨,你白天就認出一千了?那你為什么不和我們相認???話說回來,你為什么要躲在這里???你什么時候過來的?。吭趺匆膊惶崆罢f聲?明白了!老祖也沒讓我告訴一千我要來的事,說是給他個小驚喜,所以…你就是老祖給我準備的小驚喜!對不對?。俊?p> “對個屁!驚喜個屁!我跟你不一樣!”
被貪狼卜一親昵的稱為“隨隨”的口罩男似乎永遠都處在暴躁模式,他說話幾乎全是用吼的,就像是在跟人吵架。
但卜一對此很有點見怪不怪的意思,任他狂風暴雨,我自巍然不動。對方即使態(tài)度再惡劣他也不生氣,聽到對方的話,卜一忙問道:“?。渴裁匆馑??你跟我有啥不一樣?哦,對了,咱倆品種不同!哎!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說咱倆都是一個地方來的,是吧?你…”
“滾滾滾,你該干嘛干嘛去,別影響我工作!”
口罩男毫不客氣的打斷卜一,順手用金屬鑷子夾起一個酒精棉球,準備擦拭尸體臉上涂花的口紅。
卜一有點納悶的問道:“工作?”
口罩男答道:“廢話,我的肉身也是需要吃喝的,不工作哪來錢買吃的?”
“那你在這兒一個月賺多少錢???”卜一好奇的問到??谡帜须S口答道:“八百?!?p> “多少?!八百?!”卜一不可思議的大聲嚷了一句,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得口罩男手上又是一抖,鑷子夾著的棉球微微一偏,尸體臉上的口紅印瞬間變形,嘴角微微上揚,更像小丑了。
口罩男閉上眼深呼吸幾口,像是在強壓怒火,睜開眼他咬牙切齒的說:“你嚷什么嚷?讓你滾蛋沒聽見?!你這樣很影響我工作知不知道?!”
卜一不由分說一把拉住口罩男的胳膊,邊往外拽他邊說:“走走走,不干了!你大老遠從異界跑到地球就是為了賺這八百塊錢???你來的時候是不是把腦子忘在那邊了?”
口罩男一把甩開卜一說:“干什么你?!我賺多少錢跟你有什么關系?好,貪狼,反正蟲洞已經關了,就是老祖也不可能突然出現抓我回去,那我就明著告訴你,我跟你不一樣,你是奉老祖命來給人類做狗的,我不是!我是自己飛過來的!我來這邊就是要過我自己的生活!跟你!跟老祖!跟徐一千都沒有任何關系!你不要再煩我了,滾!”
卜一一陣懵圈,過了片刻才緩緩問道:“你…什么意思?你是‘偷渡’過來的?”
口罩男想了想說:“也可以這么說吧?!辈芬坏溃骸澳悄銏D什么?。肯x洞雖然關了,但是按這邊的時間,過個把月就能重新開啟,老祖要是發(fā)現你偷跑過來,隨手就能把你抓回去,你在這兒呆一個月能干什么?。烤蜑榱说媚前税賶K錢?”
口罩男輕蔑一笑道:“個把月?呵呵,看來有些事你也不知道啊,哎呀不跟你說了,我還有三個尸體要化妝,要是天亮之前完不成就得扣工資,你別耽誤我工作,趕緊滾!”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八百塊還要扣工資的工作你也肯干?你這腦子還不如一心想賣肉夾饃的徐一千呢,跟我走,一個月給你八百萬!”
卜一說完就又拽住了口罩男的手臂,口罩男再次甩開卜一罵道:“你特么煩不煩?!都跟你說了別管我!你聽不懂?!我管你八百萬還是八千萬的,老子在這里憑手藝賺良心錢心里踏實!我最后問你一遍,你滾不滾?!”
卜一堅定的說:“不滾!”
口罩男氣急敗壞的說:“好!你不滾我滾!”
說完,口罩男突然變身,衣服和口罩瞬間滑落在地,一只如夜一般漆黑,個頭像鷹隼大小卻有著細長黑喙的奇怪大鳥騰空而起,直接飛出了冷藏室。
卜一緊跟其后大喊一聲:“隨隨!”
黑色大鳥回頭沖卜一叫了一聲,再轉過頭,墨色長喙便如子彈一般插進了厚重解釋的玻璃門里。
“嘩啦”一聲,玻璃門被刺穿一個小洞卻沒破碎,黑鳥的喙卻被卡在了里面,一時拔不出來,翅膀不停的撲騰著。
卜一尷尬的一捂臉道:“哎呀呀,對不起對不起,我也沒想到啊…”
“吱呀…”一陣金屬摩擦玻璃發(fā)出的刺耳噪音突然響起,黑鳥用爪子在玻璃上劃了個圈,再一用力,喙上戴著個裝飾品般的玻璃圓片飛向夜空。幾秒鐘后,卜一聽到遠處一聲玻璃落地摔碎的聲音,這才嘆了口氣道:“唉,好歹是弄下來了,這隨隨,還是那么又傻又猛…”
忽然一股奇怪的感覺傳來,卜一一扭頭,原來不知何時驚動了那位聾啞老人,他正站在大廳角落里看著自己。
卜一指指玻璃門上的大洞,配合著手勢問道:“這算我的,多少錢?我賠?!?p> 聾啞老人看看卜一,沒給他任何反應。
卜一一聳肩,邁步離開了殯儀館。聾啞老人看看玻璃門上的洞,面無表情的走向了冷藏室。
卜一小區(qū)地下車庫。
花小燭看著屬于卜一的那輛紅色跑車,冷冰冰的說:“不是自己的錢,花起來還真是不心疼?!?p> 跟在一旁的小區(qū)物業(yè)經理不明就里的陪著笑,不知道該說什么。
花小燭沖物業(yè)經理問道:“這車的車主是住11號樓2104?”
物業(yè)經理忙不迭一陣點頭,花小燭道:“走,上他家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