亟亟趕回，這兒便是莊禹與楊展同一眾兄弟相會的地方。今兒打算劫取的富貴人家被莊禹手下探知疏于防范，正是下手的好時機(jī)。
不出所料，莊禹遲來一步，一眾好兄弟沒了身影，許是瞅準(zhǔn)機(jī)會先去下手了。一聲嘆息，莊禹趕緊雙腳奮邁，益發(fā)快于往常。
躲在暗處，雙眸遠(yuǎn)望，大戶人家府外并無動靜，難不成一眾兄弟尚未趕來劫??？
心下愁結(jié)不去，錯過今個不知何時機(jī)會難得了？若說眾兄弟潛入大戶人家會不會遭逢不測？
右手朝腰間摸去，那柄軟劍系在腰間溫和而堅(jiān)硬。
“莊寨主，還不快快離開，等主人家?guī)Т箨?duì)人馬趕來就不好逃遁了?！?p> 突兀聽得有人朝他說話，他回面，正是一中年花子兄弟。
“你們怎不待我趕回就貿(mào)然前來？”莊禹并無斥責(zé)之意，倒是擔(dān)心才說出此話。
那中年花子抱拳愧疚道：“莊寨主息怒，小的們等了半天你也不來，是故我們再三斟酌，決心不能錯過此回，方才已經(jīng)得手，各位兄弟都安然逃出來了?！?p> “得手了，甚好！沒想到我不來你們也能成事?！鼻f禹面上添上幾分悅色。
孰料那中年花子急嘆一聲。“得手是得手了，就是劫取的銀子太少了?！?p> “太少？”
中年花子垂首說話。“莊寨主，先個回去吧！楊頭領(lǐng)也該安然趕回了?！?p> “也罷！此地說話不甚方便，回去商略著怎么分銀子。哦！多出來安排送去饑民那。如往常，切莫暴露了身份。”莊禹說著便回身攢程回路。
那中年花子聽言只得無奈地?fù)u搖頭，隨在莊禹身后悄然逃回。想來他在此便是等候莊禹趕來時好通風(fēng)報(bào)信令寨主回去，防備纏錯，若莊禹獨(dú)身一人潛入大戶人家被圍困就遭了。
打道回府，一眾兄弟便在荒郊一隅等來了寨主。紛紛抱拳施禮，莊禹回禮。
“眾位兄弟受累了，莊禹有事耽擱，令眾位兄弟此番冒險，我心下覺著慚愧?！?p> 楊展噙笑說話，雙拳抱起折腰請罪?！罢鞑槐刈载?zé)，小的雖謀劃周祥，與眾位兄弟擅自急急動手，沒寨主的允準(zhǔn)還望莊寨主這會諒解。”
“無礙！”莊禹眨了眨雙眸，想起中年花子說得手之事?！氨娢恍值芙褚故粘扇绾?？”
莊禹不知大戶人家能劫取多少錢財(cái)，遂相問。
還是楊展接話?！盎厍f寨主，此番出手并不順?biāo)欤唤倭藚^(qū)區(qū)四百兩碎銀而已。”
四百兩，著實(shí)是少了些，一會十來位兄弟平分下去，每位區(qū)區(qū)十多兩而已。因著他們的規(guī)矩便是每次劫取的錢財(cái)至少一半拿出賑濟(jì)受苦的庶人，余下的才平分了。
出師以來可不曾這般少過?？磥頉]他莊禹---莊大寨主出馬真真不行?。?p> “也罷！四百兩就四百兩，容下回再探聽準(zhǔn)當(dāng)，我與眾位兄弟一道動手，必然不能少于萬兩。”言畢，他嘿嘿笑了起來。
自打龍山寨被毀之后，楊展這些一眾兄弟便小心行事，不再如前那般恣意妄為，每回都打探明了才出手。為著眾人平安無事，少劫取銀子總比驚天動地，再被官府四處追討的好。
“莊寨主，今回區(qū)區(qū)四百兩銀子，眾兄弟在您歸來之前也商略妥當(dāng)，不若就全散了那些無依無靠，流落街頭的花子。”楊展試探說話。
點(diǎn)首，莊禹道：“也可，就依楊兄弟的意，且去安排吧！哦！務(wù)必提點(diǎn)，派出疏散錢財(cái)?shù)男值芙^不能暴露身份，今時不同往日了。還有一事，我已將亡妻的玉笛贈與她曾經(jīng)的貼身丫鬟，名曰柳月兒的姑娘家。日后她在應(yīng)天城之中無礙則罷，設(shè)若遇著難事、險惡之時，各位兄弟定然得保護(hù)她的安危。切記！”
“遵命！”
“是！”
…
眾人皆抱拳領(lǐng)命。
莊禹再頜首?！皶r辰不早，諸位兄弟都散了，早些回去歇下，各行各務(wù)，等待時機(jī)再召喚諸位?！?p> 又是一番領(lǐng)命，這群入伙的花子都散去。此刻，只留下楊展在旁。話說楊展既是爨人，也是頭領(lǐng)，更是莊禹的貼身護(hù)衛(wèi)。
眾人皆散去之后，楊展才不解地問莊禹?！扒f寨主，為何突兀將玉笛贈與一丫鬟，莫非其中有甚內(nèi)情？”
“不錯，月兒尤為緊要，事關(guān)嵇滸下落?！鼻f禹全然告知。
“莊寨主可信得過此女子？人心叵測呀！我等在應(yīng)天藏身萬不能被她知曉，設(shè)若她是嵇滸派來的人我們豈不是都中了她的圈套？”楊展未曾見過柳月兒，不知她究竟怎么來路。
提點(diǎn)得當(dāng)，莊禹頜首，心下思忖。誰說不是呢！不能憑月兒的一面之詞就全然信了她。按說她能背叛鴇母，難道就不能使詐陷害他莊禹？別瞧月兒言說那般好聽，什么劫取鴇母的銀子她分文不取，只要取了賣身契就知足的話恐有詐亦不定呢！
天下言而無信之人還少嗎？往后真得小心行事方可呀！
“也好，我日后與月兒相見必定多作隱瞞，若她刻意打探我們眾兄弟的攢聚之地極有可能就是奸細(xì)，到那時我必定饒不得她?！眰?cè)顏又道：“楊兄弟你去歇下吧！我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明日就有勞你打點(diǎn)庶務(wù)，我上晝就不出門在屋里好生寐上一覺?！?p> 這番，二人各自散去。
也沒了興致去追憶蘭兒與自個在應(yīng)天那夜的相逢，他緩步而行，在這郊野之處冥思。事出突然，他該斟酌再三。月兒的話他該不該信呢？楊展的話他該不該疑呢？
頭等大事估摸著就是劫取鴇母的巨量錢財(cái)。如何成行，是否敢于成行而不懼怕鴇母背后的靠山---錢府尹著實(shí)令莊禹難以心寧。
動了鴇母就是動了錢府尹，那般他一眾兄弟藏頭露尾躲開官府只怕無法再避及了。月兒說的鴇母乃珠市最有錢勢的鴇母，必定家財(cái)萬貫，只需劫取成功便足哉！何必再冒險去打探別個富貴人家而勞師動眾，指不定失手眾兄弟的性命就不好保全?？v然他莊禹出手，如同往時暴露之后的無情殺伐，血濺四方的悲哀嗎？
鴇母作惡多端，這錢銀劫取絕必不用質(zhì)疑。然則，月兒突兀示好，若無內(nèi)情，同心同德便皆大歡喜。假使，月兒奸佞，那這買賣只有折本的結(jié)局了。
不急于一時，權(quán)且就好好在應(yīng)天寶地安享一段太平時日吧！怎么著年關(guān)將近，打家劫舍暫且停下，擇機(jī)只劫取鴇母這一巨賈便足矣！
至于同月兒的商定先個窺探月兒行蹤再作打算。與此同時，也不能全指望月兒替他尋找嵇滸的下落，反正嵇滸人在應(yīng)天藏頭露尾的，遲早他莊禹一眾兄弟也能尋出嵇滸的匿身之所，而后合力將其滅殺，為死去的龍山眾弟兄和蘭兒報(bào)仇雪恨。
主意已定，莊禹這才豁然，心下不再閉塞，穌舒而生了困意，遂復(fù)回匿身農(nóng)舍屋內(nèi)入寐。
三日后，應(yīng)天城一范姓大戶人家滿門七十五口盡皆遭歹人屠戮，且府上的金銀珠寶全數(shù)被歹人擄去。滅門慘案驚動官府，錢府尹下令皂隸四處探訪，務(wù)必尋得蛛絲馬跡，找出歹人。不過，令人不解的是此案殘忍至極，就算應(yīng)天往時那莊禹作惡頂多只是殺傷阻截他去路的家丁數(shù)人而已，從未如此歹毒而不留活口。
錢府尹親自趕去驗(yàn)尸，在確鑿證據(jù)面前他心下明了，這慘案絕非莊禹所為，雖然他明知莊禹近來也潛入應(yīng)天城。
陋閭，朔風(fēng)呼嘯。一男子身著斗篷，雙腳不停蹴踏，動來動去以驅(qū)除寒氣。他莊禹與月兒約定今夜丑時三刻相見，時辰剛好，可月兒還未趕來。他不免眸光四掃，等她有些心急了。
“莊大哥，我來了?！绷聝赫f話間她已立在莊禹的身側(cè)。
他側(cè)身，轉(zhuǎn)面，瞧見月兒面上噙笑?！霸聝簛砹?，好！就待你趕來我好邀你去吃酒?！?p> “不必，月兒腹中不饑。”
“那怎好，這般寒夜，總得去一處躲避，而后你我才會說正事?！?p> “自然，憑莊大哥吩咐?！?p> 二人起步，一前一后，穿過一條又一條巷陌，此刻，莊禹停步?！熬褪沁@了。月兒姑娘請！”
也不懼怕，柳月兒點(diǎn)首含笑入了茅屋。
上閂，二人落座。莊禹眸光四處瞅瞅?！按嗣┪菽耸俏疫@兩日才物色花了銀子買來的。日后你我相見就可在此碰面，免得冬寒天冷把月兒姑娘凍著我就罪過了?！?p> “多謝莊大哥垂憐?！?p> “不打緊，月兒如今就似我的妹妹，我焉能不愛護(hù)你？月兒，今兒個邀你見面乃是一件要事需向你打探?！?p> 她蹙眉，略沉吟，丹唇便啟?！扒f大哥視我作妹妹？甚好！有你這樣的哥哥看誰還敢欺負(fù)我？”抬袖掩唇一笑而后她正色道：“莊大哥打探什么？若月兒沒猜錯一定是為了近來范家一門七十五口性命的事吧？”
他扺掌?！拔疫@月兒妹妹就是穎慧，我這也沒說你都能猜出。月兒，你我之間的買賣暫且不提，反正也不急一時，需等待絕佳時機(jī)。如此，你我各作各事，但遇著這等滅門慘案我實(shí)則坐立不安，急于查出真兇?！?p> “莊大哥擔(dān)心旁人口舌會疑惑是你的所為而亂說？”
“月兒敏思真見，我就不說二話。但我一眾兄弟四處打聽始終無法尋得這慘案誰人所為。是故想問問月兒可從旁處聽得片言碎語的？”
她搖搖頭，乾笑?！皩?shí)在惡毒，殺人越貨、不留活口，府上所有的孩提都被破腹摘心，這等喪盡天良的歹人若被官府緝拿最好將他們凌遲處死才解恨?！?p> 心下一沉，想及自個不就是殺人越貨的歹人嗎？雖然沒這般滅門惡毒過，但他的惡名在富貴之人的心目中就是該殺千刀的惡鬼吧？
“月兒，你說這歹人是應(yīng)天本地人所為還是流竄的歹人所為？”
“這…這月兒不好妄斷。不過，憑月兒的猜測估摸著各據(jù)一半。在沒尋得蛛絲馬跡之前無法猜測?！?p> 月兒聰慧過人，他邀她來便是指望她能探得一絲一毫的消息，實(shí)在不知也能替他評斷幾分。果不失莊禹厚望，月兒所言極是，雖然她并不能猜出究竟誰人所為。
“無論何人，這般狠毒手段令人不恥，別說官府在尋，若被我莊禹查出也不會放過他們?！?p> “莊大哥不怕是你同業(yè)中人所為？”
月兒說的何嘗不在理呢？這等手段，除非打家劫舍的歹人所為，否則旁個誰人膽敢如此？一戶七十五條性命?。?p> 他正沉入思忖間，柳月兒眨了眨睫翅再道：“應(yīng)天乃富庶之地，各路閑雜人等皆會來此，是故，若想一時半會查出怕會艱難。不過…”
“不過什么？”莊禹等她釋疑。
“不過此事驚動官府，料必遲早能尋得蛛絲馬跡。”
如同沒說，莊禹面上失落顯現(xiàn)，自嘲道：“自打我落草為寇，打家劫舍之后，將所得錢財(cái)疏散乞兒、貧苦庶人，死在我手上的人也不下于五十，從此還能被眾人視為英雄、梟雄，不想近來這滅門之歹人們?nèi)绱撕蒽?，我與他們相較怕是不及了?！?p> 柔然一笑，她的雙眸越發(fā)弱弱?！扒f大哥的確堪當(dāng)大英雄！想我家小姐終究擇你而非嵇滸算是對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