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萬物靈氣皆此消彼漲之時,也是身體最虛之時,此時的精、魂、氣、血皆弱,最能反應(yīng)出一個人的身體健康狀態(tài),所有病痛之由皆不會受白日陽氣所掩蓋,所以陳三生最喜歡在這個時辰看病。
夜里的長明河畔靜的美如一幅水墨之圖,四里八鋪的門雖都關(guān)著,可是門前的燈全都亮著,遠遠望去燦若星辰,林影花香之間既添幾分神秘卻又多幾分柔情。
三生藥鋪的門開著,這條街上唯一開著的店鋪。
薜巍和沈靈帶著薜瓊來到藥鋪門口,薜巍空手回去的時候沈靈便料想到以薜巍的性格必然是不能順利將藥帶回來了,于是決定親自走一趟,她太了解她這個兒子的性格了,與人與事都太過冷漠,沒有絲毫人情可講,心中唯有利益。
白日里的兩個家仆此時正抱著薜瓊,她還在昏睡中,自打她蘇醒之后每日精神恍惚,一天里十幾個小時都在睡著。
一個十八九歲的小丫頭從三生藥鋪里走出來,她穿著一件明黃色的長裙,裙擺上鑲著墨玉色的玉珠,燈光昏暗看不出何等品質(zhì),這女孩叫紅豆,是三生藥鋪的伙計。
“薜太太,我家掌柜的已經(jīng)在等著了。”紅豆說話時沒有太多表情,并且她轉(zhuǎn)身的時候分明給了薜巍一個大大的白眼,可見白天的事情她已經(jīng)知道了。
沈靈也不傻自然猜的到一定是薜巍又惹了事端,惹了人家店鋪,為了能夠順利給薜瓊看病,自始至終沈瓊都一直謙恭有禮,上了樓見到陳三生之后也一直恭恭敬敬,可她越是這樣,薜魏就越是看不慣,他在心里就越是討厭陳三生。
陳三生看病的屋子嚴(yán)格來說是一間書房,里面擺著五個大書架,每個書架都可呈上千本書,五個書架全都被塞的滿滿的,這個地方倒是讓沈靈十分熟悉,薛家老宅里的書房就是這個樣子的,一走進去就有歷史沉淀的味道,那是書頁發(fā)黃以后發(fā)出的霉味,她對這個味道太熟悉了,薜孟年輕的時候就喜歡待在書房里研究藥典,可見這書架里的書都是年代久遠的了,新書沒有這個味道。
“陳掌柜,請您救救我的女兒吧?!鄙蜢`憔悴的臉映射著一個母親可憐的卑微。
陳三生示意讓那兩人將薜瓊放到躺椅上,沒有傳統(tǒng)的望、聞、問、切,陳三生只是用她冰涼的手在薜瓊的額頭上探了一探,并將一件青衣披在薜瓊的身上,然后低沉一笑對沈靈說道,“薜太太,無憂丸救不了她?!?p> 沈靈一聽,眼神頓時暗淡下來,腳下一軟差點沒站住,薜巍上前扶住她才勉強撐住,許是因為已經(jīng)在醫(yī)院聽到太多次沒有辦法這種話,所以眼下沈靈把陳三生當(dāng)成最后的救命稻草,連說話聲音都有些顫抖,“陳掌柜,阿瓊真的沒救了嗎?”
“你若沒本事就不要在此浪費我們的時間。”薜巍冷冷看著她。
陳三生亞根就不搭理他,只是對沈靈說道:“她不是相思病,無憂丸自然救不了她?!?p> 沈靈不明,“陳掌柜,你這話是何意?”
“所謂相思,逃不過喜、怒、哀、樂、憂、傷、思,也就是你們常說的七情,七情有損,傷心傷智,但是令千金呢,七情猶在,只是精氣不足,這不是相思病的癥狀,吃再多的無憂丸也沒用。恕我問一句,以宗古堂的勢力,何以找不到一個三心二意的渣男呢?”
薜巍心中一驚,他從未對她說過這件事情,確實在薜瓊出事之后,他便派人去找這個畜生,可誰知他就仿佛消失一般杳無音訊,“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辦法救她,但是你們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标惾f話時屋內(nèi)幽暗的燈光遮掩了她眼角不易察覺的陰狠。
沈靈一聽有救什么都愿意答應(yīng),“陳掌柜盡管開口?!?p> 陳三生冷冷一笑,指著薜巍,“我三生藥鋪再不起眼,那也不曾受過宗古堂一絲恩惠,你我之間無怨無仇,無恩無情,你沒有資格在我三生藥鋪仗勢欺人,五奶奶是我至親,你冒犯她就是打我的臉,我要你親自倒水斟茶,向她跪下道歉?!?p> 薜巍聽此青筋暴露,一雙眼睛憤怒之火可瞬間殺人,若非沈靈在場,恐怕他的手現(xiàn)在已經(jīng)掐在陳三生的脖子上了。
紅豆倚在門旁看著好戲,不時的玩著手里的一顆玻璃珠子。千萬年來陳三生的火爆脾氣那真是神、佛、鬼、妖皆避而遠之,想她堂堂擒殿鬼差,掌人間生死,滅妖魔歪道,還不是被她陳三生治的服服貼貼給她當(dāng)仆人使用,更何況這薜巍區(qū)區(qū)一介凡胎肉骨,惹了這個老祖宗不死也得脫層皮了。
他若能識了相盡早順了這老祖宗的意,說不定還能保宗古堂上下,否則結(jié)果還真是不敢想像啊。
“陳掌柜,家子無教是我的錯,我沒有好好教導(dǎo)他,令他目無尊長魯莽行事,若要賠罪也該是我來,請陳掌柜多多包含?!鄙蜢`知道他這個兒子的脾氣,他絕對不可能低頭認(rèn)錯的。
陳三生笑笑看著沈靈,“稚子年幼之時若教導(dǎo)無方乃父母之錯,如今他貴為宗古堂當(dāng)家,所做所為皆由自己心相而生,與你無關(guān),若他不肯道歉,就請各位回吧,自此之后三生藥鋪的大門將不再為各位打開?!?p> 陳三生咄咄逼人之際薜巍全顧著母親一言不發(fā),只是如今她言詞絕然大有不救之意,薜巍便再也無法忍受,細(xì)長有力的手指第一時間掐住了陳三生的脖子,冰冷的聲音像一把刀子,“你沒資格威脅我?!?p> “小巍,快住手。”沈靈急的在一旁祈求薜巍,其實自從他接手宗古堂以來,那些異聲是怎么被處理掉的,她不是不清楚,可如今薜巍做事已然不會再聽從于她,縱使她不認(rèn)同他的做派,卻也無可奈何。
低沉的笑聲從陳三生喉嚨里悶悶的發(fā)出,紅豆見此情景只是可惜的搖搖頭,看樣子宗古堂是沒救了。
“你若不救,我便讓你同她一起死?!鞭滴≌f完,紅豆便察覺出了異樣,三生藥鋪的四周不知何時竟已圍滿了人,這些人穿著黑衣,戴著口罩,分不清相貌,只是人人都緊眼盯著三生藥鋪。
紅豆收起玻璃珠看了一眼陳三生,轉(zhuǎn)身便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你自己看看她吧?!标惾幮χ?,那笑容讓薜巍心里很是緊觸。
他側(cè)眼望向薜瓊,同時耳邊響起了沈靈的尖叫,薜巍立刻放開了陳三生,轉(zhuǎn)而接住了受驚嚇過度暈過去的沈靈。
只見薜瓊身上的青衣長出了白絨絨的毛發(fā),此時天已經(jīng)快亮了。
陳三生揉揉脖子轉(zhuǎn)而看著薜巍,“天快亮了,五奶奶清晨喜歡喝茶,薜大少爺還是盡早下決斷吧,令妹可是等不起了。”說完陳三生就離開了書房。
這時沈靈醒了,她一把揪住薜巍,“小巍,你一定要救你妹妹。”
薜巍咬牙答應(yīng),整個口腔充滿了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