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池宮。
綠珠正站在院子中指揮小丫頭掃飄落的滿院桐葉,見娘娘出來,忙趕上去扶住,忍不住埋怨道,“身子才好了一點,又出來受風……”
前陣子心情抑郁,舊疾復發(fā),謝昭容只能日日臥病,王太醫(yī)說要放寬心,靜氣凝神。殊不知人越想靜越不能靜,為了打發(fā)時間,只好尋出來謝宥一給她看的殘譜,每日在窗下琢磨,試著勘補。
以前想到懷貞,她心里微微泛起歡喜,可是只能藏著掖著,生怕人知道,還怕人看清。
如今想到懷貞,只有滿心苦澀。
那夜他們燭前對坐,懷貞說的話還回響在耳邊,人已遠去。
謝昭容搖了搖頭,攢起一個清淺笑意,“天天呆在房子里,悶都要悶出病來了。”
呼吸了下,空氣里已有濕潤涼意。
抬頭看昔日郁郁蔥蔥的梧桐,已是滿樹枯黃,一陣秋風刮過,簌簌而落。
櫚庭多落葉,慨然知已秋。
這句詩還是幼年時候所背,自己總理解不透其中意思。
那時候蕭越怎么說來著?
他說,不理解不要緊,以后觸景生情,總會明白。
站在院中看著這飄飄搖搖的落葉,她忽然明白。
今我不為樂,知有來歲不?
與其哀痛,不如向前。
謝太妃曾說過,一切恩愛會,皆由因緣合。緣來則去,緣聚則散,緣起則生,緣落則滅,萬法緣生,皆系緣分。
自己和蕭越,躲不過這樣一段緣分。
想到這兒,謝昭容微微低頭吩咐道,“沉香池的菱荷,想來已敗盡,正宜賞看。”
綠珠聽娘娘吩咐,差點激動地熱淚盈眶。
自去年來娘娘心情郁結(jié),閉門不出,活生生將自己弄了個反復不已的癥候,今日竟然主動提出去沉香池走走,如何讓人不歡喜?
娘娘能自己想通,愿意走出來,再好不過。
綠珠一疊聲吩咐人準備出門東西,謝昭容道,“就在旁邊,不必如此勞煩。”
綠珠道,“娘娘今日不同往日,出門定要小心伺候著,要是圣上知道奴婢們偷懶,又要大發(fā)雷霆?!闭f完吐了吐舌頭,一臉后怕。
謝昭容笑,想起蕭越虎著臉,一句話不說,只淡淡的瞧著人的樣子。
陳婕妤正在池邊看宮女們斗蛐蛐,遠遠瞧見一隊宮人魚貫迤邐而來,用的是半副貴妃儀仗,仔細一看,竟然是久不出宮門的謝昭容。
雖然只見過寥寥幾面,可陳婕妤牢牢記住了這張臉。
哼,裝什么柔弱!
令人作嘔!
論家世,陳家世代權(quán)貴,論血統(tǒng),她是陳家嫡女,論容貌,自己明艷俏麗,憑什么圣上這樣憐愛她,她卻總是一副不領(lǐng)情的賤樣子。
明珠俯主子耳邊道,“小姐,那就是謝昭容。養(yǎng)女封妃已是圣上開恩,許她半副貴妃禮不過是恩典,她竟然大搖大擺的出來,真是不知羞恥?!?p> 圣上寵謝昭容,為她逾制多次。
明月一臉嫌惡的說,“哼,北地苦寒,她不過是不想和親,狐媚惑主,便勾引圣上,圣上重情,被她迷的顛三倒四。北朝要是知道,遲早發(fā)兵,這狐媚東西讓多少人流離失所。前陣子圣上調(diào)了咱家二少爺去定州,還不是怕北邊有戰(zhàn)事?定州向來多戰(zhàn)亂,二少爺自去了定州,奴婢都擔心的睡不著……”
二哥前陣子去定州駐守,臨行前托人帶了口信,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回來,望妹妹保重身體,萬萬照顧好自己。
陳婕妤自小家世優(yōu)渥,性子養(yǎng)的也天真嬌縱。想到自己二哥被迫離家千里戍守邊關(guān),她們兄妹以后,不知還能不能見面,不由得滿心辛酸。
想到這兒,陳婕妤一張精致的小臉不由的沉下來。
謝昭容依著欄桿看滿池枯荷,瞥見一隊人浩浩蕩蕩向她走來,也不知是哪一宮的,看品階不低,遂抬眼看踏雪。踏雪知她意思,俯娘娘耳邊道,“是搖光苑的陳婕妤?!?p> 謝昭容皺了眉,只覺得來者不善,待要走,陳婕妤一笑,盈盈行禮,“不知是哪宮姐姐?盎然進宮不久,各宮姐姐都略見過幾面,只不曾見過這位姐姐?!?p> 綠珠忍不住想破口大罵,明明認識,裝什么素未謀面,分明讓自家娘娘下不來臺。
踏雪按了按一臉怒氣的綠珠,坦然代答道,“回婕妤,這是咸池宮的謝昭容。我們娘娘極少出宮,怪不得您不識?!?p> 陳婕妤鼻子哼了聲,“哦?原來是傳說中的謝家養(yǎng)女謝娘娘啊。恕盎然眼拙。只是一位昭容用貴妃儀仗,再得寵,也逾制吧。”
“我們娘娘雖是謝家養(yǎng)女,卻也是掌上明珠。半副貴妃儀仗也是圣上特許的,特許就不逾制。”綠珠聽她口氣不善,懟了她幾句。
“掌上明珠?是珠子是魚眼,這位姑娘心里清楚?!闭驹谝慌缘拿髦檠兰庾炖幕氐馈?p> 綠珠針鋒相對,“是珠子還是魚眼不打緊,若圣上喜歡,魚眼便是千金難買的珠子,若圣上不喜歡,珠子也是一文不值的魚眼。明珠姑娘,您說是不是這道理?”
陳婕妤聽這侍女一通譏諷,想這恬不知恥的謝昭容真是放肆,恃寵而驕,她到現(xiàn)在都不言語一句,只淡淡的看池塘,不由怒火攻心,“哼。魚眼卑微,后宮姐妹們再不受寵也是高門嫡女。而我們這種家世的女兒,斷然做不出勾引自家親叔叔這等丑事,狐媚禍主,真是不知廉恥,還裝的一片冰清玉潔。我們也斷然做不出為了一己私利,讓邊關(guān)戰(zhàn)亂百姓流離。珠子魚眼,自在人心?!?p> 踏雪聽她這樣說,不由氣急,正要開口,謝昭容轉(zhuǎn)身,緩緩道,“看來這位……什么確實想念圣上。踏雪,去敬事房,讓掌事把這位,什么娘娘的牌子今晚單列,送承天殿?!闭f完緩步而前,再不看陳盎然一眼。
踏雪半是疑惑半是生氣,只得應(yīng)了,“奴婢這就去?!钡闪岁愭兼ヒ谎?,心想真是便宜了這個瘋女人。
陳婕妤聽她這樣說,扭頭便走,臉色青白交加,拒絕都拒絕不得。
圣上已很久不來她宮里。
罱暮
注:VIP卷不能改,之后所有的含瑾都是懷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