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驕陽,給涼意漸濃的郾城,帶去一絲絲暖意。郾城城門早早敞開,來往胡國營生的異邦商人絡繹不絕。
“王妃,城樓風大,來!”芊兒憐惜,取來一厚絨袍,輕輕給她的主子披上。
“多謝你,芊兒!你真好!”漩瀅低眉微笑,順勢裹緊了外袍。
“王妃,何以每日清晨都要堅持來?”芊兒不懂,迎著冷風打了個寒顫。
“因為在這里,我能看到家的方向!”漩瀅深情瞭望遠方,若有所思。
內街里,一孩童抓一把紙鳶輪軸,當街快樂奔跑。他的小手一放,五顏六色的紙鳶便“滋溜”一聲滑向天邊,逗得他身邊的幾個玩伴咯咯大笑、拍手叫好。
漩瀅會心一笑,“真好!”她順著紙鳶追逐湛藍的蒼穹,復又仰天慨嘆,曰:“只可惜了那只紙鳶,它分明想要自在、自由......”此話一出,更叫芊兒心疼。姬王妃嫁到胡國來已有數(shù)月,可她分明一直不開心。更叫芊兒難過的是,每日清晨,待胡國公晨起后,寢殿內,姬王妃臉上又掛了幾道淚痕,隨之而來的就是她身上不斷浮現(xiàn)的淤青與咬痕。
踏馬聲漸行漸近,漩瀅聞聲望去,一行騎兵數(shù)十余人,御馬前驅,有一熟悉面孔,是他!而英姿颯爽的他,行至城門外時,總會忍不住抬頭瞄一眼,但當看到伊人在上,他便會禁不住策馬揚鞭。
“是將軍!”芊兒興奮。
“芊兒!時候不早了,回宮罷!”漩瀅意會點頭。
“主公!胡大將軍回來了!”郾城王宮大殿上,宮人匆匆入內,殿前叩稟。
“好!快宣!”胡國公懂既殿上坐,焦急興奮。
“末將叩見主公!”胡楚男作揖半跪候安道。
“大將軍快快免禮!”胡國公回曰,續(xù)問:“有何消息?快快說來!”
胡楚男起,驕傲回稟:“鄭國戍邊軍,被我們鷹軍壓了五十里,他們的主將郭守義已遞呈請和!”
“哈哈哈,很好!太好了!鷹軍重重有賞!”胡國公快意舒心。
胡楚男續(xù)稟:“還有一事!主公!據(jù)探子回報,前幾日,有四個大夫請旨鄭武公出兵邊境,妄圖與我軍殊死一戰(zhàn)。鄭武公暴怒,當場下令將四人斬首,還差人把首級送來。”聽罷,群臣哇然,議論紛紛。
胡國公生疑,捋了捋胡子,不可置信,“哦?竟有此事?”
胡楚男續(xù)稟:“是的!消息屬實。探子回報,這四個人里,有一個叫關其思的,是鄭武公最寵幸的臣子。”
胡國公起身,徘徊尋思,“嗯!”,他轉頭追問道:“那將軍以為,鄭武公此人,可信否?”
胡楚男回曰:“末將覺得,鄭國正值多事之秋,前有東洛青銅令,后有晉文侯發(fā)難,再有我鷹軍攻勢,就算鄭武公再如何氣焰囂張,也不會斷送鄭國前程!”胡楚男定論,“末將以為,鄭武公于主公之忠心,可信!”
復又數(shù)位大臣附議,胡國公意會點頭,“嗯!”
胡楚男諫言:“既如此,末將以為,邊境可言和矣!借結盟之約,與鄭武公再要一個附屬郡縣——上鄀。那個地方,適合駐軍練兵!”
胡國公滿意下令:“好!一切就按將軍的意思去做!哈哈哈!”
早朝退,胡楚男行至外宮門,撞見芊兒行色匆匆,叩首候安:“見過胡將軍!”
胡楚男心生驚喜,隨芊兒一路拐入墻角,芊兒交予信箋一封,對曰:“將軍!亥時三刻,王妃請你到荷澤宮外的荷亭一敘,有要事相商!”
胡楚男心領神會,點頭回曰:“好!末將領旨!”
亥時三刻,菏澤宮里的迷迭帳中香讓懂既昏沉熟睡,漩瀅躡手躡腳,在芊兒等人的掩護下,躲過宮里仆人的眼線,偷偷溜了出去。
漩瀅小心翼翼而至,前腳剛進荷亭,就被等待已久的一雙堅實的手從背后環(huán)抱,漩瀅嚇了一跳,回頭撞見了那雙深情的眼。
“楚荊......”漩瀅柔聲細語,嬌羞如花,更叫胡楚男把持不住,耳鬢廝磨,“漩瀅,我好想你......”
荷亭外寒風瀟瀟,澆不滅荷亭內的溫情似火。胡楚男退下狐裘絨袍,將漩瀅攬入懷中,復又裹上絨袍,心滿意足,對曰:“此生有你一人,足矣!”
有書曰:男以色授,女以魂與。色授魂與,心傾于側。奉命出嫁胡國,被胡國公變態(tài)的摧殘折磨,曾一度讓漩瀅心生絕望??擅\總愛給人開玩笑,上天讓漩瀅墜入深淵的同時,卻又給了她這把強壯堅實的手,好叫他在她絕望之際,給了她重生的希望。漩瀅的指尖慢慢從楚男的鼻子滑落到嘴唇,回曰:“楚荊,你說如果,我們的事,被主公發(fā)現(xiàn)了,那會怎樣?我們都會死嗎?”
楚男深吸一氣,眼色堅定,回曰:“不會的!就算被主公知道了,我也會護你周全,哪怕讓我背上千古罵名,我也愿意......”
漩瀅半信半疑,輕聲問:“君無戲言?”
楚男執(zhí)手諾曰:“君無戲言!”
漩瀅含羞埋頭,“楚荊,帶我走罷!荷亭有點冷!”于是乎,他一把抱起心愛的她,一同隱沒于夜色中......
翌日卯時三刻,胡國公醒,見枕邊人依偎熟睡,他飄然欣喜,以為終于俘虜了她的心。芊兒伺候國公晨起穿衣,他還特意吩咐宮人躡手躡腳,勿要擾了王妃清夢。半柱香功夫,待胡國公離開菏澤宮,漩瀅才柔然起身,在芊兒的攙扶下,對鏡梳妝。看著鏡中的自己,似乎又重新煥發(fā)了生命的活力。
芊兒看著主子欣然而笑,也偷著樂,“王妃,你真美!”逗得漩瀅心花怒放。
“末將翟蘭,有要事求見王妃!”宮門外傳來翟大將軍的聲音。
“快宣!”漩瀅披上外袍,回坐正廳,翟蘭進,叩首候安:“末將翟蘭,叩見王妃!王妃千歲!”
漩瀅回曰:“將軍免禮!爾等退下罷!”話落,宮人退。
“王妃,故都出事了!”翟蘭起,緊張續(xù)稟:“末將收到消息,昨日武公處死了四個諫言攻打胡境的大臣,其中有一人,是聞名朝野的關其思!”
漩瀅愣了,忽感手中的茶失去了香味,“什么?父王這是要做什么?他是瘋了嗎?”漩瀅自小與瑾萱好玩,關其思大人也常常給他帶來許多各地新奇之物,記憶中的他,很是受父王器重,事關通商營生之事,都是他來輔佐父王。
翟蘭對曰:“王妃請慎言!怕隔墻有耳......”翟蘭回曰,“據(jù)查,是邊境騷亂、戰(zhàn)爭不斷,幾位大人惱怒,這才出了事......”
此話更叫漩瀅不解,她起身質問道,“將軍,當初本宮答應和親,便是為了永保兩國永結交好,何以還來戰(zhàn)事一說?”
翟蘭靠近,小聲回曰:“王妃有所不知,邊境戰(zhàn)事,一直是胡將軍諫言,國公授意......”
“什么?”漩瀅瞪大了雙眼,踉蹌幾步,心痛難過,原以為他是照進她頹圮生命里的一束光,可以帶著她掙脫命運的荊棘與枷鎖,殊不知他背著她,干盡了傷害她的事。漩瀅幡然醒悟,現(xiàn)在的自己與曾經的自己,一般天真,一般幼稚。說什么“此生有你一人,足矣”,根本就是他繼續(xù)捆綁她身心的把戲!
她是他的王妃,也是他的情人。一女豈能侍二夫?一顆仇恨的種子在漩瀅的心田破土而出,她決定,要做點什么。
“王妃!你怎么了?”翟蘭看漩瀅呆站無神,關切問。
漩瀅回過神來,搖搖頭回曰:“本宮沒事!就是想起了過往,瑾萱姐姐想必傷心不已!翟將軍!”漩瀅探問道:“你有法子,替本宮將一信,送到關家長女關瑾萱手里嗎?”
翟蘭尋思片刻,作揖回曰:“請王妃盡管吩咐,末將定當竭盡全力!”
“好!”漩瀅伏案,起筆撰書。
酉時三刻,尉府內堂,靖瑤焦急徘徊,昂首企盼,內心嘀咕,“老爺他們怎么還沒回來啊?”凌月身旁伺候,攙扶下坐,安慰對曰:“娘!不急,再等等罷!”
瑾萱一旁看著,羨慕妒忌,心有不甘,若不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站在靖夫人身旁的就是我了!
靖瑤微笑,邀瑾萱一同下座,見桌上飯菜已涼,喃喃埋怨,吩咐道:“廚媽!快!去熱一熱!怎能讓老爺少爺回來吃冷食呢!”
“好的!夫人!”后廚一陣忙亂之余,府門外傳來小廝報門聲,“少爺回來了!”
子懿、崇風風塵仆仆,大踏步邁進家門,神思凝重,作揖候安:“娘!”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靖瑤起,左顧右盼,生疑再問:“你爹呢?”
子懿尋思片刻,回曰:“爹他......”子懿攙扶靖瑤下座,深吸一氣,咬咬牙,對曰:“爹因替關大人求情,被大王關進大牢......”
靖瑤不可置信,焦急追問:“那大王有沒有下旨判刑?”
子懿搖搖頭,寬慰對曰:“兒臣定會想方設法,護爹周全!”子懿再看瑾萱,看著她幽怨的眼神,決意說出真相,“瑾萱姑娘,很抱歉,我們沒能救出關伯伯......”
瑾萱點點頭,搖搖頭,作揖告退:“靖夫人,瑾萱身子不適,且先告退了......”才剛踏出內堂,瑾萱臉上不自覺掛上兩行清淚。
凌月吩咐道,“廚媽,去熬點桂圓湯粥給瑾萱姑娘送去!”復又追問子懿,“相公,你將如何營救爹?妾身愿意與你一同去!”
子懿回曰:“前幾日,爹與關伯伯整理了大量卷宗,這些有力證據(jù),便是救出爹的關鍵!”
戌時一刻,太清殿內殿,太子挑燈伏案,著急忙碌處理手中未完的奏折。宮人外傳:“殿下,尉中卿求見!”
太子訝異,對宣:“讓他進來!”
“臣尉子懿,叩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子懿作揖叩首候安。
太子見子懿風塵仆仆,焦急喘息,于是乎明白一二,深吸一氣,回曰:“本宮知道,尉中卿救父心切,可尉大人一案,沒有切實證據(jù),恐怕難以服眾啊!”
子懿袖間取卷宗,恭敬遞呈,情真意切,回稟:“殿下,此為父親與關大人所做卷宗,里頭詳盡記載了囚生門于虢鎮(zhèn)城、西虢鎮(zhèn)所犯之鐵證,還有人證物證,樁樁件件,事無巨細,懇請?zhí)舆^目!”
太子看著子懿清澈真摯的眼神,不忍動容。他接過這份卷宗,細細察之,字里行間,更叫他生疑。虢鎮(zhèn)城連環(huán)命案,案件之大,不得不引起他的重視。囚生門乃父王早年培養(yǎng)的諜門,理應忠于父王,忠于朝廷。可這幾年,他也的確聽到不少江湖傳言,曰囚生門有私下征兵造器之舉,而手中的這個卷宗,也正好印證了傳言。
“好!你的卷宗,本宮收下了!至于囚生門一案,本宮自會好好調查清楚!若是真如你們所言,囚生門存在諸上罪,本宮定嚴懲不貸。屆時,尉大人,本宮自會與父王求情力保!”
子懿叩首再拜,謝曰:“子懿叩謝殿下之恩!”
子懿由內殿出,已是戌時三刻。崇風見之,作揖候安,護衛(wèi)隨行。
崇風小聲探問,“少爺,太子殿下會相信我們嗎?他可是與公孫大人、祁大人走得親近!”
子懿肯定,回曰:“其實,太子殿下與大王一般,誰也不信,他只相信他自己看到的。不然他為何主動請旨,徹查囚生門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