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兩日,有關(guān)胡國公遭奸臣暗算生辰宴上薨逝、反賊胡楚男畏罪牢內(nèi)自戕的告示貼滿了胡國上下七個縣郡的大街小巷上。依照胡國禮制,若君王薨逝,則其子嗣承繼大統(tǒng)。若君王無后,則其妻室王妃代為攝政,其同輩叔伯親王則左右輔佐,不可廢原年號。唯有新君王登基方可改立年號。先王謚號由后攝政者及后人議定。
胡楚男的斷玉割情自戕,叫姬王妃傷心郁結(jié),而后滑胎。姬王妃在胡國深宮里度過了她最為難過的三個月。期間,幸得子懿與芊兒的左右陪伴,她的氣色才漸漸有所好轉(zhuǎn)。
隨后的某日,她實在想不通,便主動邀約子懿進宮解惑。
“子懿哥哥,你且告訴本宮,太子殿下是否早已知曉本宮與胡楚男的關(guān)系?不然,他為何會吩咐本宮,‘擁楚倒既’?”姬王妃直言不諱,喃喃自語,續(xù)曰:“不對,如果殿下知道我們的關(guān)系,又為何抓了他?他怎么又會牢中自戕?”姬王妃見子懿默不作聲,再次逼問道:“子懿哥哥,你且告訴本宮,到底是誰騙了我?是翟蘭?還是你?還是殿下?”
子懿看著姬王妃盈盈含淚,回曰:“王妃,世事難料、生死有命。不管如何,一切已成既定事實,王妃何不向前看?王妃只要記住,若不是殿下的計謀,你又如何能逃脫懂既的枷鎖?殿下為了救你,可謂是苦心孤詣、殫精竭慮。臣記得,殿下曾同我說過,唯有設(shè)法將你從這深淵泥潭中救出,才能對得起先王的在天之靈!”
一滴輕盈的淚珠由姬王妃的眼夾邊滑落,姬王妃喃喃自語,“世事難料、生死有命......”她用手指輕拭淚水,收拾了心情,平靜續(xù)問道:“說吧,接下來,殿下要本宮如何做?”
姬王妃堅毅平靜的眼神,叫子懿松了一口氣,回曰:“自然是成為新的王!”
于是乎,姬王妃就此登上了胡國寶座,為攝政王太妃,盡管不少朝臣有反對聲音,畢竟她是鄭國王室血脈。
爾后,王太妃力排眾議,與鄭國太子寤生密通書信后,便當(dāng)朝公宣重大決策,曰:“胡國王室式微、戰(zhàn)事頻多、民不聊生,為謀生路,遂擬歸順鄭國,為附庸國。胡國以此與鄭國永結(jié)交好、廣開商路、停戰(zhàn)養(yǎng)兵,重畜牧試耕種爾爾?!?p> 決策出,唯有郾城百姓朝臣有反對聲音,其余郡縣因積貧積弱,反叫贊成。為保護郾城王室安危,子懿、翟蘭及一眾鄭國御林軍一直堅守其中。三旬后,太子寤生的附庸國改郡縣制詔令已抵達郾城。由此,胡國由附庸國并入鄭國郡縣,命曰“郾城郡”,王太妃由原攝政王太妃改立郾城郡主,尉子懿、翟蘭分別為司直太守和司隸都尉,共同輔佐郡主勵精圖治。司直太守分管郾城郡新的官制與監(jiān)察系統(tǒng);司隸都尉分管郾城郡新的軍隊與邊防系統(tǒng)。原胡國王室則保留身份名號,俸祿減半,除去其一切管理與監(jiān)察職能。原胡國朝廷官員,可系數(shù)納入信官制系統(tǒng)。如有抗命不遵從者當(dāng)以忤逆反叛罪論處,如有主動辭退歸隱者則其一生乃至后代永不受錄。
鄭國太子行事手段之強硬、態(tài)度之決絕,霎時間讓朝中臣聞風(fēng)喪膽,新官制推行之初,只有少部分頑固派不畏強權(quán)選擇牢獄或自戕。私下有怨者,也掀不起什么風(fēng)浪。
時間如白駒過隙,三年轉(zhuǎn)眼間便過去了。三年守孝期已滿,鄭國太子寤生在滿朝文武百官及天下百姓的見證下正式登基為王,為鄭伯寤生,后人稱鄭莊公。
而鄭晉邊陲之戰(zhàn),歷經(jīng)三年,在二王子叔段、主將昊仲員、沈廓及一眾忠義將士的浴血奮戰(zhàn)中,成功打退了晉軍,維穩(wěn)了邊陲安寧。鄭莊公興奮欣喜,擬犒賞三軍,并重重嘉賞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主將士。于是乎,嘉獎詔令快馬加鞭送到了邊陲將士手中。不出兩日,主軍隊的車馬便會抵達鄭國都邑。
亥時,毓華殿的宜華宮,燈火幽明。一隊七人御林軍深夜巡邏,踏踏的腳步聲讓宮內(nèi)的守夜人夜不能寐。太妃武姜日盼夜盼的消息,終于傳回來了!心愛的骨肉二殿下叔段終于打完勝仗回來了!
“太妃!太妃!”內(nèi)侍墨玉興奮地由宮門外入,見太妃為寢,氣喘吁吁,趕忙作揖回稟道:“是二殿下!二殿下回來了!”
武姜波瀾不驚,回曰:“本宮早已知曉!看你那興奮的樣子,本宮還以為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呢!”
墨玉顧不上額頭上的汗珠,續(xù)曰:“太妃,二殿下已經(jīng)往毓華殿來了!”
武姜瞪大雙眼,驚喜萬分,拍手叫好,“快快快!替本宮更衣!本宮要穿最好的迎接本宮的乖兒子!”
一盞茶的功夫,二殿下叔段便風(fēng)塵仆仆地由宜華宮入,見武姜,頓時淚眼,扔下寶劍,便對武姜行跪拜禮,叩首侯安:“兒臣見過母妃!母妃千歲吉祥!”
“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武姜輕輕摸著叔段黝黑方塊的臉,淚眼婆娑,關(guān)切道:“許久未見吾兒,吾兒消瘦了許多!來!讓母妃看看!”話落,叔段轉(zhuǎn)了一圈,執(zhí)手回曰:“行軍打仗,難免艱苦些!母妃近年來身子可好?”
“來,坐下說!墨玉,去拿些本宮親手做的點心來!”武姜吩咐道,轉(zhuǎn)頭續(xù)曰:“放心罷!母妃的身子一向康健!”
“可兒臣聽阿紫說,自打父王薨逝,母妃便一直精神恍惚!兒臣心焦如焚,卻被戰(zhàn)事纏身,未能時時盡孝,請母妃責(zé)罰!”叔段撲通下跪,心痛難安。
武姜搖搖頭,攙扶對曰:“吾兒孝心,本宮又怎會怪罪呢?”武姜仰頭太息續(xù)曰,“再不好多,如今都好過了!還有,”武姜小心翼翼,環(huán)視四周,見無旁人,咬牙切齒,小聲回曰:“若本宮不裝癡傻,早就死在你好兄長的手里了!”
叔段訝異,探問道:“母妃此話,是何意?”
“別急,”武姜搖搖頭,從長袖中取出信箋一封,塞到叔段手中,吩咐對曰:“吾兒看完此信,便能理解母妃的意思!宮中有太多你兄長的眼線,不宜多說!”
叔段心領(lǐng)神會,小心翼翼將信箋藏于里衣中,見墨玉端來了桂花糕,便開心地大口吃了起來,滿足地笑了:“母妃不知,兒臣在外征戰(zhàn)時,最想念的便是母妃親手做的桂花糕了!”
毓華殿外,莊公的轎攆徐徐而至。聞到二王子早已入了城,直奔宜華宮而去,公公徐經(jīng)年嘖嘖嗔怪,“二殿下一回宮徑直往宜華宮去,卻沒有按照禮數(shù)先拜見大王,這這這成何體統(tǒng)啊!”
莊公回曰:“無妨!他性子如此,由得他去!”
徐經(jīng)年贊許,對曰莊公:“大王深夜跑到宜華宮來,莫不是掛念太妃了?”
莊公笑笑不語,點頭回曰:“你這只老狐貍,難怪先王如此喜歡你!”
說著,莊公及至宜華宮門外,聽殿內(nèi)母妃與二弟的嬉笑聲,不忍心頭一觸。記憶中,他很少聽到母妃的笑聲,每次母妃見到他,總是一副苦臉。就算他想方設(shè)法逗母妃開心,她只是敷衍回應(yīng)。母妃的笑,永遠(yuǎn)只對著二弟。
“真羨慕二弟啊!”莊公鼻頭一酸,不忍心頭落淚。
“孤是不是來晚了?”莊公收拾了心情,微笑探入宮門。叔段見之,訝異欣喜,趕忙擦擦嘴,作揖侯安道:“王兄?......臣叩見大王!大王萬壽無疆!”
“母妃金安!”莊公侯安,武姜似有不悅,禮貌性地點頭,回問道:“吾兒,此人是誰?好生熟悉?”
叔段靈光一動,回曰:“是您的大兒呀!母妃不記得了么?”
武姜起身,徐徐走近探看,忽而大聲哭鬧,“大兒?你不是我的大兒!我的大兒,從不氣我!”武姜徘徊心傷,喃喃自語:“我的大兒寤生?。∧阍谀睦??怎么不見你父王?”
見母妃精神恍惚,莊公難過心憂。自打父王仙逝,母妃禁足后,便開始精神恍惚,就這樣,病情逐漸研究,雖然一直由御醫(yī)程鳳照看醫(yī)治,但時好時壞、反復(fù)無常。武姜的癔癥,是莊公心中難以抹去的傷痛,無時無刻不攪動著他的心。
叔段見狀,趕忙攙扶,對望莊公,無奈搖頭。三人圍坐圓桌,莊公細(xì)細(xì)大量叔段,嘖嘖稱贊道:“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二弟,如今你較從前,更成熟穩(wěn)重了!很好!”
叔段作揖回謝:“多謝王兄!”看著武姜津津有味地吃著桂花糕,太息續(xù)曰:“可惜母妃竟成了這般模樣......王兄,御醫(yī)如何說?”
莊公回曰:“自打父王仙逝,母妃被禁足宮內(nèi)半年后,便成了這個樣子!御醫(yī)說,是癔癥!”
叔段點點頭,附和對曰:“難怪一開始,母妃不記得我!”
莊公疑惑問道:“二弟如此說來,莫非母妃認(rèn)出你了?”
叔段釋曰:“臣弟方才說了些往事,提及桂花糕、千山醉,母妃竟有了印象!王兄或許可以試試!”
“母妃,我是大兒寤生呀!您前日交代吾兒背的《詩經(jīng)》,吾兒已熟爛于心了!吾兒現(xiàn)背于你聽!”話落,莊公起調(diào),曰:
凱風(fēng)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
凱風(fēng)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無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睍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一首《邶風(fēng)·凱風(fēng)》,叫武姜想起了寤生兒時,她看著寤生的紅了雙眼,于是乎心頭一軟,眼神柔和,應(yīng)和道:“寤生?是你嗎?”
此話一出,叫莊公不忍落淚,母子三人同哭。莊公興奮點頭,執(zhí)手相看淚眼,回曰:“是兒臣,兒臣一直在母妃身邊!”
武姜微笑回曰:“吾兒如今長大了,承繼大統(tǒng),母妃很是高興!從前不快樂的事,都讓他過去罷!”武姜牽二人手,叮囑對曰:“老幺啊,如今你也長大了,理應(yīng)輔佐你兄長!大兒啊,叔段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吾當(dāng)好好封賞!古往今來,唯有兄弟勠力同心,方可成就一番大事!”
莊公大悅,對曰:“母妃所言極是!明日早朝,兒臣便會與百官宣詔令,嘉賞二弟及諸將士!”
武姜請求對曰:“大兒不如賜你二弟制地為封邑?”
莊公考慮片刻,搖頭回曰:“兒臣以為,制地地處偏遠(yuǎn)西部,形勢險峻。虢叔晚年病亡于此地,風(fēng)水不振,并非良選!”莊公見武姜失落,便應(yīng)允對曰:“除了制地,其余地系可聽命!”
武姜興奮,求曰:“那不如就改封京城罷!”
莊公點頭諾,三人樂也融融。
晨曦早朝,百官作揖朝跪:“拜見大王,大王萬壽無疆!”
鄭莊公玄袍加身,正襟危坐,宣曰:“眾卿家免禮!”見殿下二弟歸來,神采奕奕,暗自高興,吩咐公公宣旨:
“皇天后土,天佑大鄭。今有吾大鄭忠義良將,攘諸外夷、抗眾敵寇、保吾家國、護全百姓。赤膽忠心、世人皆知、天地可鑒、戰(zhàn)功赫赫矣!特以此詔,犒賞三軍,大赦天下,普天同慶。另封二王子叔段為子爵,號京城大叔,賜京城為封邑,賞黃金千兩,汗血良駒一匹。主將昊仲員、沈廓護衛(wèi)有功,分封御林督察使、御林都尉,統(tǒng)領(lǐng)京城御林軍,賞黃金百兩,良田十余畝。其余將士,則按軍功,逐一封賞?!?p> “臣叩謝大王圣恩!大王萬壽無疆!”殿下眾臣領(lǐng)旨謝恩。
莊公與叔段對望,兩人相視而笑??汕f公萬萬沒想到,這僅僅只是他們決裂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