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有理由的再見
人和人之前的相遇有時候真的很奇妙,之前十幾二十年都不遇見的人,在久別重逢后卻變得好像特別有緣,接著,變成頻繁的偶遇又或者成了各種有理由的“再見”!
哥哥的婚禮算是圓滿的落幕了,也伴隨著我寒假的結尾。
這是個最讓人頭大的寒假,因為“選擇”總讓人心緒不寧。即將是大學的最后一個學期,過年前辭掉了學校實習基地的工作,接下來,將真正的面對社會,走上自己的職業(yè)之路。爸媽讓我找好工作的地方再回杭州,畢竟學校那里不急著回去。而我卻是一天也沒法在家里呆著,游手好閑的在家,是我最鄙視的狀態(tài)。不把自己逼出去,可能永遠也沒有找到工作。過慣了父母為了金錢而吵架的生活,一旦有機會自食其力,簡直是迫不及待的想拼了命的去賺錢,想要用金錢去填補這生活的坑坑洼洼和那鋒芒畢露、你死我活的不安情緒。
盡快逃離仿佛是窒息前唯一可以大口喘氣的時機,我準備行李,定了兩天后的高鐵票回學校。
分開前,有人問你借一塊錢,那就是為了再見時還你。然而誰都知道,這是故意的安排,因為,心知肚明,有誰會在意這一塊錢呢?我們在意的,僅僅是“再見”!
我沒有靈魂的整理著衣物,思緒亂飛,卻被毫無預兆的敲門聲打斷。納悶的去開門,一抬頭,撞上邵宇掙得特別大的眼睛,還有他那標志性的奶油般的微笑。不敢對視,迅速的逃離對視的尷尬,低頭竄入眼簾的是,那特別干凈的長款白色羽絨服和淡藍色的牛仔褲,清爽的,像極了那些另室友們瘋狂犯花癡的學長。遇見美好,才更覺得卑微。眼光往自己身上一掃而過,寬松的,洗到有點變形,變色的藏藍色毛衣,還有更慘烈的是,穿著珊瑚絨的花色睡褲,在楞了一下之后,迅速的,因為這巨大的差距而一下清醒?!?p> 你怎么來了?有事嗎?”我依舊手把著門,維持著一開門的姿勢。
“我來還你雨傘,你哥結婚那天,你落在我車上了。”他從身后抽出手,提起來,遞給我那把雨傘。那把破的不能再破的雨傘,掉了幾個傘珠,打開的時候傘架子沒法完全撐住傘布。那是我情急之下,從附房里找出來的有年頭的雨傘?!斑@是我的傘?”我的確疑惑,那么破的傘,盡然被疊的平平整整,我都不相信它還能恢復三折傘的樣子,不知道邵宇是怎么神奇的把它折起來的。“那輛車后來沒有做過別人,我想,肯定是你的!”他一臉誠懇,依舊是感覺盡可能的在睜大眼睛,和我裝純情和無辜。這大概是我最受不了的傻白甜的劇情。不諳世事,單純美好,大概是我最討厭的狀態(tài)。
有些物件,像一把刀一樣,讓回憶變得更為鋒利。我?guī)宪嚨膫?,破敗,濕噠噠,銹跡斑斑,伴隨的是整個落湯雞一樣的我,凌亂稀碎的頭發(fā),一半粘在額頭的劉海,兵荒馬亂的存在。而現(xiàn)在握在他手里的那個,平整,干凈,伴隨淡淡茉莉花香的,和那個少年的陽光和靜謐,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就不請我進去坐一下嗎?”他微笑的稍稍低頭,彎腰,湊近我的臉。
我瞬間被這湊近的臉嚇了一跳,他笑的比以往都要顯露,嘴角拉起了弧度,不是奶油黏膩的感覺,卻似乎帶著不懷好意的考量和小孩子惡作劇得逞的竊喜。
我急忙往門后退了退:“哦,那,那你進來。”我走到徹底打開的門邊上,以表示讓他進來。
退后幾步,才能不用抬頭的看到他的臉,微微笑著的,白凈的,想自帶陽光的臉龐。估摸著一米八的身高,只有離遠了,才能裝的像不刻意的,眼光掃過。
他蹲下身,我疑惑了一下,看到他把雨傘夾在腋下,兩只手去接白色球鞋的鞋帶。頓時反應過來,“不用脫鞋,直接進來吧,我們窮人家,哪有你們那么講究!”我?guī)еσ?,幾乎是憑著第一反應脫口而出。
他蹲在那里,似乎愣了一下。緩緩站起來的時候,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他略帶陰沉的臉,雖看不出喜悲,但一個永遠那么彬彬有禮,帶著溫柔微笑的人,一瞬間,沒有表情,我著實有點冷風過境的感覺。
一句話,就能隔出一條天塹。縱使玩笑一樣的戲謔,卻依舊是最殘忍的現(xiàn)實。有些東西,它一直存在,不會因為我們隱瞞著,避諱著,不提及而變得好一點,一點點也不會。而我習慣了,把傷口撐開了給人看,但你,卻想試著粉飾太平!
邵宇進屋,把雨傘放在客廳中間的茶幾,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眼神四處打量,卻很注重分寸,他永遠那么的得體和不慌不忙。在這樣的人面前,我顯得手足無措,我的生活一直兵荒馬亂,小時候,父母源源不斷的爭吵,高考前,我那讓人憂心忡忡的成績,而當下,不知道何去何從的工作方向……
“其實你不用特意來的,這個雨傘本來就是壞了的,丟掉就好了?!蔽腋糁粋€位置坐到沙發(fā)上。
“哦。”他淡淡的說,沒有看我,依舊自若的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
安靜的不知道怎么辦,我慌張的撥弄著我短到不能再短的指甲,扣的手指都開始發(fā)紅。
“我聽你爸說,你后天要回學校去了?”
“聽我爸說?”我疑惑的,接近自言自語的音量。
“我剛從我爸公司過來,恰巧碰到你爸,你爸和我說的?!?p> “哦~是這樣啊,我是定了后天的高鐵票?!苯K于有話聊,如釋重負。
“要不然,我開車送你去吧,我也要回杭州?!彼f的盡量的輕描淡寫,而我終究聽出了聲音里微小的發(fā)顫的味道。我不懂,這有什么好膽怯的因素,可能僅僅因為我們不熟,而這樣的要求,是要多熟的朋友才可以說出來。
“啊~”我疑惑,我想,我們是生疏到一張桌子吃飯都覺得尷尬的局面,他何以說出這樣的話。
“我說我送你回學校吧!”他提高了點音量,好像是誤以為我沒有聽清楚,話里沒有了顫抖,變得堅決。
我被弄得莫名其妙,從小就特別排斥被人幫忙,覺得接受幫助就像接受施舍一樣可憐?!安挥?,我已經買了票了?!蔽倚睦锴f頭草泥馬奔騰而過,這是炫耀你有車?你會開車?還是閑的蛋疼,調侃我!
“哦。。。那個,我是想去你學??纯?,聽說你們學校蠻漂亮的……”他開始緊張,像是說謊的孩子被戳穿了,無處安放的慌張,掩飾的很變扭。
“啥玩意啊”,我心想,這個人說的什么意思啊,“我們學校蠻漂亮的”,什么鬼,莫非是慕名而去,我們學校的美女也不算多,感覺也沒什么特別出名的。
“哦~”我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我們學校的,女~生~是蠻漂亮的!”我是特別愛抓著機會就逗人的個性,故意的逗弄他。
他居然嫩白的臉漲的通紅通紅,我突然莫名其妙的愧疚,雖然他還比我大幾個月,可我這種久經風霜的,和他那樣溫室里的花朵哪是一個等次的啊,我總覺得自己比他大多了,看著他不知所措,連微笑都擠得很尷尬的局面,我瞬間就感覺自己好像玩笑開錯了。
“不是被我說中了吧,”我低頭,靠近他也微微低下的頭,“我隨口說說的,瞎說的,你不要介意……”看著他不轉頭,不看我,側臉依舊很紅,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下意識的側身,往他的位置靠一靠。
一瞬間,他突然的抬頭,他的臉在我面前,前所未有的放大,幾乎看不到瑕疵的肌膚,那樣濃密的眉毛,還有幾乎要飛出來的長睫毛,在我眼前,陳列的整整齊齊,我的心跳竟然漏拍了,一瞬間像是停止了跳動,卻在下一秒,鮮活過來,加速的跳動。
“是的”,他突然恢復了平靜,大概看到我也漲紅了臉,覺得勢均力敵,平起平坐了吧。我微微后退,他卻主動湊上來,“聽說,你們學校的女~生~的卻是挺漂亮的!”他學到了精髓,竟然反過來調侃我。
我本能的彈開,恢復出距離?!芭丁蔽冶M量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那,莫非是,你有看中的,想要我做擋箭牌,去見見?”我想出了自認為最為合理的理由。我想這個定時正解,我也是優(yōu)秀的一逼,沾沾自喜。
他又是一愣,可能是想著這么輕易被我戳穿,有點慌神?!皩Γ瑢Π?,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闭Z氣一點點變肯定,怕我不相信似得。
“哪一屆,哪個系,哪個班,可能我認識呢?我直接給你介紹就好……”把我八婆,媒婆的氣質散發(fā)的淋漓精致,室友的紅線基本都是我拉的,自己不喜歡談戀愛,對于幫別人談戀愛,我是專業(yè)的,也是認真的。
“那個,后天,后天去了我就和你說,你就讓我送你去吧。。?!闭f道結尾,竟向小孩子求著媽媽買糖吃的語氣,我心想,“什么鬼,家里撒嬌習慣了,然后到外面,也這樣?!?p> “額~”我小心的自語,瞬間有點起雞皮疙瘩。
“你說什么,是可以的意思嗎?”他急忙追問。
我想他是真的很想認識那個女生吧,不然這么著急的等我這個不相干的人的回答干什么。想想也不是什么壞事,高鐵站離學校其實很遠,能直接開車到學校的話,的確省事不少,何況不是他幫我,不是施舍,而是我?guī)退?,是我勉為其難。這樣想想,我竟不自覺的想笑起來,“好吧好吧,那后天一起走。。。”
“恩,恩,恩,好的,好的,那我后天早上九點過來你家接你!”他高興的像個孩子,掩飾不住興奮樣子,幾乎從沙發(fā)上跳起來。
他的臉漲的通紅通紅,低頭,但我感覺到他的喜悅,不經意,又抬頭看一眼我的反應,我陪著微笑,表示都懂,都懂,不就是暗戀的那點小事。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他一直默默的微笑,偶爾竟笑出一點聲音,我看著,他低頭的側臉,微微咧開的嘴角,竟有一陣,魔怔了?!澳敲疵赖哪凶?,不知道將來會便宜了誰,反正定是一個和他一樣純潔的,不諳世事又無憂無慮的小女生吧,那才是官配?!边@樣想著,心里竟有一瞬間默默的辛酸,不知我的另一半在哪里,大學都快完結了,而我啥也沒遇到,始終遇不到,我依舊活在黑暗的角落,徘徊不前。。。
“你,怎么了”,我瞬間的出神,他的話給我拉回思緒。
“哦,哦,沒事,沒事,那就這樣定了。。。你,你還有其他的事嗎?”我鎮(zhèn)定了一下自己,盡量表現(xiàn)的沒有波瀾。
“沒,沒事了,就這點事。那,那要不,我就回去了。”說話間,他已經慢慢起身,從沙發(fā)上站起來。
我也從沙發(fā)上站起來,“那好,那你,就先回去吧?!蔽一謴偷拿鏌o表情,稀疏平常。
走到問口,他回頭又叮囑一句,“后天早上九點,我過來?!?p> “好的!”多余的送客的話,我一句也想不到。就想著趕緊關門,了結這莫名其妙的碰面。
“你慢走”我喃喃的說,幾乎在關門的同時,我想他應該沒有聽到。
我關上門,貼著門聽著,將近半分鐘沒有腳步聲,我傻了,這個人真當不食人間煙火,走路都沒有聲音嗎?
什么鬼,我盡然隔著門聽一個男生的動靜,我是瘋了嗎,我極速拍拍自己的臉,回到現(xiàn)實中,我是中蠱了嗎?
一溜小跑,回到房間收拾衣服。胡亂拎起一個衣角,卻停在空中。
“他不會還沒有走吧?”
“他為什么要送我去學校,要見喜歡的女生,直接自己去就好了啊,這么拐彎抹角,當真是小屁孩一個?。 ?p> “真是個怪人,到底走了沒?”
這樣想的時候,我的腳,不知怎么挪到了門口,開門,迎接我的是空蕩蕩的樓梯。
“想什么呢,他怪我也跟著怪。今天是中邪了嗎?”我重新關上門,審視自己的心態(tài)。
人和人之間,是一場微妙的化學反應,你以為我能猜到的心事,我以為你懂我們之間的溝壑。然而其實,我們都懂得,卻任期發(fā)酵,像香檳噴發(fā)前的晃動,晃動著彼此的心,卻在最后一瞬間才噴薄而出,當然,我不知道結局是,慶祝,還是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