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獻公二十一年十二月戊申(公元前656年12月27日),寒風(fēng)凜冽刺骨,曲沃新城的城頭上,文繡著“晉”字的大旗在寒風(fēng)中獵獵作響。
曲沃新城宮室太子寢殿。
晉國大夫罕夷、梁余子養(yǎng)和先丹木三人跪在塌前伏尸而哭。
殿內(nèi)殿外的官吏扈從人人皆有悲戚之色,垂淚者亦不在少數(shù)。
晉國太子申生今日在其寢殿中上吊自殺了。
“悠悠蒼天,何薄于太子?”梁余子養(yǎng)仰天慟哭,斗大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沾濕衣襟猶不自知,殿內(nèi)殿外,無人不受其感染。
渾渾噩噩之間,吳躍漸漸有了一點意識。
他還有點懵。
“我還活著嗎?”吳躍心說。
腦子里的記憶定格在最后一幕畫面,是一輛疾馳而來的大卡車,卡車前站著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孩子的母親在馬路邊上大聲呼喊,試圖讓孩子閃避。
但已經(jīng)被嚇傻的孩子,哪里還知道躲閃。
卡車越來越近了,孩子越來越無助,路過的吳躍飛身撲到孩子身前,將孩子推開,而他毫無意外的倒在卡車車下。
照理來說,他應(yīng)該是活不成了。
不過,思維意識的復(fù)蘇卻告訴他,他似乎還活著。
想睜開眼,看一看眼前的世界,然而他拼盡全力,依舊無法睜開。
沒過多久,他的意識便再度陷于渾沌之中,他太虛弱了,也太累了!
在似夢似醒之間,他聽到了一陣哭聲。
他無從分辨這究竟是誰的聲音,便又再度陷入沉睡之中。
“大夫,太子的手指剛才好像動了一下!”
羊舌突作為晉國下軍軍尉,自然比常人敏銳一些。
罕夷、梁余子養(yǎng)和先丹木三人的身體猛的一震,幾乎在同時急切的問道:“你說什么?”
“臣剛才看見太子的手指好像動了一下!”羊舌突不太確定的說。
“臣剛才好像也看到了!”先友也站出來附和羊舍突的說法。
罕夷帶著激動、不可置信又有些恐懼、唯恐失望的心理,伸出手去探申生的鼻息。
梁余子養(yǎng)和先丹木,以及殿內(nèi)的其他人死死的盯著罕夷,眼睛一眨不眨,一時間整個寢殿中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的呼吸會影響罕夷的判斷。
罕夷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不過微微顫抖的手卻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他是害怕的,害怕得到失望的結(jié)果。
就像之前他勸太子出奔他國一樣。
他把手伸到申生的鼻前,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所有人都注視著罕夷臉上的表情。
而罕夷卻一直面無表情,良久,罕夷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又有些如釋重負的語氣宣布道:“太子……還活著!”
“快請醫(yī)者,快!”罕夷扯著嗓子大喊道。
殿內(nèi)諸臣還未來得及歡呼申生未死的這一喜訊,便各自手忙腳亂的殿外奔去。
看著塌上一息尚存的申生,梁余子養(yǎng)目露憂色。
“二位大夫,是否將太子未死的消息暫時封鎖起來!”
“對,梁余大夫之言甚有道理!”先丹木贊同的附和道。
“羊舍大夫,你立刻率人封鎖曲沃,不許任何人出入,同時將方才在殿內(nèi)的一干人等控制起來,絕對不允許有太子未死的消息傳出去!”罕夷下了命令。
“唯!”羊舍突轟然領(lǐng)命,神色肅穆的轉(zhuǎn)身離去。
羊舍突離去不久,先友急匆匆的帶著一鶴發(fā)童顏的老者趕來,“三位大夫,醫(yī)者來了!”
罕夷、梁余子養(yǎng)和先丹木聞言立刻將位置讓了出來,生怕耽誤醫(yī)者為申生診治。
“二位大夫!”梁余子養(yǎng)沖罕夷和先丹木使了個眼色。
二人立刻會意。
三人走出寢殿。
“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梁余子養(yǎng)如是說。
“而今局勢危急至此,還有什么當講不當講的,梁余大夫有話不妨直說!”罕夷佯怒道。
“竊以為,我等應(yīng)該立刻護送太子出奔他國!”
“君上廢太子之心,已是昭然,晉人無人不知,太子太傅杜大夫強諫而死,若仍留太子在國內(nèi),臣恐禍患立至??!”梁余子養(yǎng)憂心仲仲的說。
“梁余大夫之言雖有道理,不過是否等太子醒轉(zhuǎn)之后再做計較!”先丹木有些遲疑。
“先大夫此言謬矣,太子仁孝,我等亦嘗規(guī)勸過太子,若太子聽從我等勸告,怎會有今日之禍?”梁余子養(yǎng)急了。
“唯今之計,不如由我等護送太子出國,待太子醒轉(zhuǎn),事成定局,太子亦無如之何!”
罕夷沒說話,先丹木也沉默了。
“二位大夫,君上老矣,晉國社稷將系于太子一身,若太子再棄社稷于不顧,晉國宗廟將托于何人之手?”梁余子養(yǎng)疾呼道,情緒不免有些激動。
“愿二位大夫更慮之!”梁余子養(yǎng)一揖及地。
罕夷和先丹木皆有動容之色。
片刻,罕夷一咬牙,“此事便依梁余大夫之言,若太子醒轉(zhuǎn)之后有責怪之意,由夷一力承擔!”
“不可!”梁余子養(yǎng)和先丹木同時反駁道。
“若太子責怪,我等愿與罕大夫共擔!”梁余子養(yǎng)和先丹木同時作揖道。
“既然如此,梁余大夫你去召回羊舍大夫,命他點起兵馬準備護送太子出國,先大夫你去打點行裝,我等今晚便從曲沃離去!”罕夷下了命令。
“二位大夫,離國之后,我等將護送太子出奔何地?”先丹木問道。
這確實是個關(guān)鍵問題。
要知道申生現(xiàn)在還戴著一頂意圖殺害君父的帽子。
出奔到其他國家,好一點的估計會好吃好喝招待一番,然后禮送出境,次一點的干脆拒不接納,再次一點的,估計會把他們這些人綁到晉獻公面前。
就像申生上吊之前說的那樣,“被此惡名也以出,人誰納我?”
這話說的雖然有些夸張,但是卻不是毫無道理的!
“不如奔秦,太子姊為秦伯夫人,萬無不納太子之理,且秦地近晉,異日國內(nèi)有變,太子歸國即在旦夕之間!”梁余子養(yǎng)建議道。
“梁余大夫之言甚有道理,那我等便護送太子奔秦!”罕夷作出最終的決定。
“唯!”梁余子養(yǎng)和先丹木同時應(yīng)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