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周洛邑,東宮后園。
喬松秀柏,比蔭成林,奇石怪葩,相應(yīng)成趣,池沼一方,魚兒悠悠水中游,花亭幾座,姹紫嫣紅繞亭開。
中間高軒一區(qū),朱欄繡幕,軒后曲房數(shù)層,回廊周折,直通內(nèi)寢。園中又有獸園和馬廄,飛禽猛獸、桃林良駒置身其中。園西空地一片,留為射圃。
姬鄭立于軒中,扶欄遠(yuǎn)眺,看著這景,景中的人、一花一木、一禽一獸,竟也有些癡了。
就在這時,有小臣從回廊中走來,緩步慢行,行至姬鄭身邊,躬身行禮,而后小聲道:“太子,游孫伯和伯服二位大夫請見?!?p> 姬鄭雖被打斷了思緒,卻也不惱,“二位大夫來了,快請?!?p> “唯!”
小臣領(lǐng)命而去,不一會,游孫伯和伯服聯(lián)袂而來。
“見過太子?!?p> “二位大夫不必多禮。”姬鄭虛扶一下,微笑著說。
他雖然是太子,但是處境其實并不妙,他的母親陳后早死,他的老父又娶惠后,給他添了一個好弟弟王子帶。
按周禮,天子和諸侯的第一位夫人為原配,所生子為嫡子,其后即便再有夫人,但所生子不為嫡子,為庶子。
像申生,晉獻公第一任夫人為賈姬,賈姬無子,立齊姜為夫人,齊姜子申生當(dāng)然就是晉國法理上的嫡子,驪姬此時雖是晉侯夫人,但其子奚齊就法理而言,也只能是庶子。
同樣地,姬鄭母陳后雖然早死,但姬鄭依舊是法理上的周王嫡子,不存在他和王子帶同為嫡子的問題。
但問題是惠后還活著,當(dāng)母親的哪有不為自家兒子著想的,惠后雖然沒有攛掇天子廢嫡立庶,但是卻縱容王子帶發(fā)展自己的勢力,王子帶受爵甘公,國人則稱其為太叔。
太叔這個稱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當(dāng)?shù)玫?,除了太叔這個姓氏外,所被稱作太叔者,無一不是勢力龐大,幾乎能與其兄太子或者國君分庭抗禮者,比如鄭莊公之于太叔段。
所以,為了能夠鞏固自己的地位,姬鄭對待朝中群臣是相當(dāng)?shù)暮蜕朴卸Y,不存在以其勢位而驕人。
他如此謙而好禮,也不是沒有回報,朝中如太宰周公、內(nèi)史叔興、原伯貫、毛伯衛(wèi)、大夫游孫伯、伯服等人皆是他的堅定支持者。
“太子,齊侯使人帶話前來。”游孫伯笑意吟吟的說道。
姬鄭聞言有些急迫,連忙問道:“哦,齊侯說什么了?”
“齊侯當(dāng)然是支持太子為嗣君,不止如此,齊侯還使人言于太子,將在六月中會諸侯于首止,請列國諸侯共同支持太子,齊侯還說,屆時請?zhí)佑H往首止相會?!?p> 姬鄭聞言,拳掌相擊,大喜道:“吾數(shù)聞齊侯乃德厚長者,忠正仗義之君也,今日方知此言不虛?!?p> 游孫伯附和道:“太子之言甚是,齊侯興仁義,行忠信于天下,可謂王者之輔也?!?p> 伯服亦道:“周公果不欺我,齊侯忠信著名,承圣賢作法,匡輔太子,可謂大善矣?!?p> 姬鄭點了點頭。
這事還得從數(shù)月之前說起,姬鄭有感于王子帶的勢力越來越大,而宮中時常會傳出一些天子欲廢嫡立庶的流言,如果僅僅是流言也就罷了,他發(fā)現(xiàn)他的老父似乎對他越來越不喜,每次見到他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不僅如此,他的老父還總拿他和王子帶作對比,甚至說出了一句“子帶類我”的話,言下之意,就是嫌棄他不類己。
這可是一個相當(dāng)嚴(yán)重的指責(zé)了,往小了說,那是嫌棄他,往大了說,那是認(rèn)為他不能奉祀宗廟社稷。
所有的這些都不得不令他心生恐懼,他的老父喜愛子帶他是知道的,若非如此,子帶怎么可能會拉起如此大的勢力?
但喜愛歸喜愛,他的老父之前還算比較克制,從來沒有發(fā)出過如此嚴(yán)厲的指責(zé)。
而現(xiàn)在,如果有人告訴他,他的老父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要廢了他,他都不會有任何懷疑。
面對如此危急的情勢,他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于是,他找到了太宰周公忌父(也稱宰孔),想讓周公忌父出面聯(lián)合朝中諸大夫勸諫天子,罷黜王子帶,將其趕回封地。
周公忌父以為求于卿不如求于諸侯,卿為天子內(nèi)臣,內(nèi)臣驟諫,太過刻意,容易弄巧成拙,反而惹的天子不喜,于鞏固太子地位不利。相反地,諸侯為天子外臣,為王室屏障,若太子能得到諸侯的支持,那么天子也會掂量掂量。
當(dāng)此之時,齊國為中原諸侯之長,欲求于諸侯,必先求于齊侯,只要能得到齊侯的首肯支持,那么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周公說的極為有理,姬鄭自然是從善如流,當(dāng)即派人出使齊國,向齊侯傾訴處境艱難,希望能得到齊侯協(xié)助之意。
齊桓公和管仲這二人怎么可能會放過這種插手王室事務(wù)的好機會?
想想看,連王太子都有求于齊國,齊國在列國的聲望還不得蹭蹭蹭的往上漲?
不僅如此,事實上齊桓公和管仲還有更深層次的考慮。
齊桓公數(shù)次會盟諸侯,但除了周僖王初繼位時,出于樹立威望的需要,同意齊國伐宋,并且派遣使者單伯參加了齊國主持的鄄地會盟外,之后的歷次盟會,無論齊國怎么請求,天子既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更不再派遣使者參加。
要知道那次有天子使者參加的鄄地會盟,初步確立了齊國在中原的霸主地位。
此時王室的地位雖然在下降,但是天子的虎皮還是很好使的。
嘗過了一次甜頭的齊桓公和管仲自然想再嘗一次,讓齊國的霸業(yè)更進一步。
當(dāng)今天子是不用再想了,齊桓公數(shù)次遣使請求天子遣使參加盟會,天子理也不理。
現(xiàn)在太子遣使請求齊國幫助,這真算得上是瞌睡來了有人給遞枕頭,只要堅定不移的支持太子,未來太子繼位能不投桃報李嗎?
而且支持嫡子繼位附和道義,支持王太子為嗣君是為忠正,聯(lián)合諸侯共同支持王太子,則必立大名于世,一舉數(shù)得。
齊桓公和管仲沒有任何理由不答應(yīng)。
……
ps:第一卷叫列國風(fēng)云,從這一章開始,列國的大幕正式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