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令向繆手捧白玉笏板,雙目微闔,擺出一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架勢。周圍文武群臣亂成一鍋粥,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实垩v輕咳一聲,朝堂立刻安靜下來?!柏┫嘟鼛兹丈眢w如何了?”有黃門官回話:“回稟陛下,溫丞相昨日午餐吃了一碗肉粥,晚餐吃了兩只蜜桃,比前日多了半碗粥,應(yīng)當是身體漸漸恢復(fù)了?!毖v點頭道:“嗯,丞相身體康健,乃是我國之福。這幾日朕身體疲乏,今日就此結(jié)束吧,退朝!”黃門官正要答應(yīng),尚書令向繆手托笏板向前一步,低頭抬手,“啟稟陛下,臣有本奏?!毖v看了向繆一眼,用眼神示意太監(jiān)將奏折呈上。
竹簡展開,薛縱看了不到兩行,便開口說道:“向卿,我大劉國此時并非天下太平,怎么想起來催寡人立后?”
向繆回道:“陛下,太史令張文夜觀天象,帝星起于紫薇,分野定于翼宿,屬位正是我大劉國,由此星象看,當主后宮誕下皇子。陛下,如太史令所察無誤,陛下確是盡快立后了。臣斗膽,清貴妃賈哀,儀態(tài)端莊,寬厚仁愛,可當后位?!?p> 眾位文官聞聽此言,盡都手托笏板,向前一步,口中稱道:“臣附議?!?p> 薛縱聞言,略微沉吟,道:“賈哀年紀尚輕,總領(lǐng)后宮尚可,母儀天下還是差一些。此事容朕好好斟酌一番?!?p> 向繆道:“陛下,前月河?xùn)|河西大災(zāi),災(zāi)民流散,匪患四起,有些災(zāi)民竟向鼎安城來,近些時日,城內(nèi)災(zāi)民愈發(fā)多了,請陛下調(diào)撥一支軍馬,前往河?xùn)|河西,一路收攏災(zāi)民,賑濟地方,平定匪患?!?p> 薛縱頷首道:“向卿言之有理,只是不知當遣何人,可勝此重任?”
中書監(jiān)黨愿向前一步,道:“陛下,臣舉薦一人,可擔(dān)賑災(zāi)安民之任?!?p> “何人可擔(dān)此重任?黨卿講來?!?p> “臣舉薦此人,開國功臣,胸有韜略,武藝嫻熟,更難得的是,忠心耿耿,鞠躬盡瘁。如此人選最為適合。”
薛縱奇道:“黨卿所保乃是何人?”
黨愿答道:“臣保舉此人,乃是安南將軍邢烈。邢烈將軍隨陛下南征北戰(zhàn),弓馬嫻熟,又忠心耿耿,乃是……”
“此事不必再說!”薛縱打斷黨愿,“邢烈將軍朕另有他用,沒有別的事情就散了吧。”說罷,薛縱起身,眾臣跪拜。
沖靈宮明社殿外,中書監(jiān)黨愿言道:“向尚書,都太尉,依我之見,賈荒不除,終究是心腹大患,應(yīng)及早除去啊?!?p> 尚書令向繆答道:“我何嘗不知,只是陛下看護得緊,今日黨中書想以退為進,將太后之位與賈荒做交換,陛下好似早有警惕,一口否決,此事真真難辦。”
太尉都崇道:“向尚書,黨中書,都崇認為,官家自有明斷,你我只管安分守己,靜待圣裁就是了?!?p> 向繆言道:“都太尉此言差矣,我等受官家拔擢之恩,本當鞠躬盡瘁。怎可尸位素餐?”說罷,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黨愿冷眼旁觀,不置一詞。正在這時,一個身著黑袍的光頭緩步走來。都崇趕忙躬身施禮,“金明和尚”,黨愿也是趕忙施禮。這金明和尚三十歲年紀,光頭無須,面相方正,身材頎長,一襲圓領(lǐng)黑布僧袍,皂鞋白襪,兩手空空,不托缽盂,也不持錫杖,若著華服也是一個美男子。
金明和尚走到近前向二人作個時揖,接著開口言道:“近幾日閑來無事,想約會二位大人,去溫丞相府上探望,不知二位大人可否得空?”
二人對這行為奇怪的僧人很是尊敬,連忙道:“勞動金明和尚,既是國師令,我等敢不從?”金明和尚擺手言道:“國師二字休要提起,今日未時四刻,丞相府見?!?p> 言罷,金明和尚作個時揖,緩步而去。黨愿與都崇面面相覷。
未時四刻,太尉都崇,中書監(jiān)黨愿,黑衣僧金明和尚,齊聚丞相溫商府中大堂。同坐的還有丞相之子溫華,尚書令向繆。
幾個人都仿佛在參禪,跪坐在幾前,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雙目微闔。幾旁置一火爐,爐上有泥壺,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搗末煮茶。桌上擺著四個大碗,裝四樣茶點-金絲棗、桃脯、春卷、餛飩,還有四個小碗,裝著四樣煮茶的佐料-蔥末、姜末、茱萸、橘子。
忽聽得后堂傳出吟詩聲:
茶湯出爐,末沉華浮,
釜中沉浮,缶內(nèi)錙銖。
煥若積雪,華如桃敷,
奈何糟醴,不與時足。
茗不堪與酪為奴!
一首詩頌罷,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一鶴發(fā)老者,寬袍大袖,衣著寬松,皮膚透出紅色,很有些返老還童的樣子。老者身材高大,面目威重,正是丞相溫商。眾位皆起身行禮,問候不絕。
老丞相端坐在主位,開口言道:“今日三省只有門下未到,國師都親自來了,可是有什么驚天大事嗎?”
金明和尚作天揖道:“老丞相,國師不敢當,還是由二省執(zhí)事和您說說吧?!?p> 都崇當仁不讓道:“老師,南疆謊報大捷,兩河災(zāi)荒,匪患不斷,北境戰(zhàn)事又起,又有賈荒禍亂宮闈,劉國危矣!”
老丞相看了都崇一眼道:“何時才能沉下心來?毛躁性子改不了!你看二省的執(zhí)事著急了嗎?”待都崇悻悻坐下后,丞相又道:“南疆之事,陛下明察秋毫,自不必說。兩河災(zāi)荒,可遣一下位濁官前往,你等既可以施恩于下,又可以邀寵于上。北境戰(zhàn)事,有晁息擋著,不會有什么大事。只是這賈荒,卻有些難辦。”
尚書令向繆道:“不如趁著此次游牧叩邊,把這賈荒派去北境。此人被晁息退婚,兩家正是不合,將此人送去北境,可解心頭大患?!?p> 老丞相沉吟不語,中書監(jiān)黨愿說道:“向大人,我認為此時不可操之過急,此時賈荒正是得寵,只怕很難得手?!?p> 老丞相說道:“賈宣鎮(zhèn)守南疆,依例當質(zhì)子在京,賈荒之事,容徐圖之?!?p> 眾皆稱善,老丞相自懷內(nèi)掏出一錦盒,打開錦緞包裹,盒內(nèi)盛著青綠色的粉末,正是上等的寒食散。老丞相讓仆人將寒食散分與眾人,金明和尚推卻不受,老丞相亦不惱。眾人其樂融融,金明和尚只是飲茶,一言不發(fā)。
同樣只是飲茶,一言不發(fā)的,還有太尉都崇。都崇并沒有服用寒食散,而是悄悄的用布帕包好,藏在懷中。
史官記之曰:“請立哀為后,上不允,又請使邢烈賑兩河,亦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