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5血霧之夜
教堂被死寂籠罩著。從窗間透過，像寒霜一般的月光映照著這染滿赤紅的光景。泥漿那樣渾濁的鮮血濺的到處都是，刺鼻的血腥味讓人胃液翻滾。
不詳?shù)漠嬅妫瑹霟岬乩佑≡谝曇?。一具具斷了氣的冰冷尸骸像扔掉的玩具那樣隨意堆疊著。從服飾上模糊辨認(rèn)出他們是神官與修女的身份，然而素來的莊嚴(yán)神色已經(jīng)盡失，夸張扭曲的肢體與表情，正如目睹了絕對禁忌之事一般。
仿佛在褻瀆著神明，教堂的一端，木制的古老祭壇被劈裂，張開雙臂守護姿態(tài)的修女背靠著祭壇，如果沒有搖搖欲墜的軀體上的裂口，她正如安詳睡去一樣。他們身上，沒有了活物的氣息，在被肆意蹂躪、踐踏神明尊嚴(yán)的這里，他們都變成了血與肉塊。
死者氣息蔓延的教堂，佇立著幾個戴上面具的身影。白色無垢的衣著，沒有沾染一絲血液，潔凈而煥發(fā)神圣氣息，與污濁的血泊極不相稱。他們像是冰冷的機器，在慘烈無比的景象前沒有任何動搖。窗外，沒有風(fēng)聲，也沒有蟲鳴。在洪流決堤那樣的濃郁殺意前，連時間都仿佛凍結(jié)了。
教堂內(nèi)，只有他們啪嗒的腳步聲響著。若無其事地跨過不堪入目的尸骸，他們抬手，隔著空氣翻開死者們的衣物，目光如獵犬般搜查著什么。
“沒有?！?p> 其中一人開口了。
“沒有?！?p> “嗯，沒有?！?p> 粗暴地將死者衣物撕成碎片的其他兩人，注視著赤裸的軀體，也這樣說話了。
就在此時，窗外傳來輕輕的咯噔一聲。捂著嘴瞪大眼球的修女，像墜入了深淵般感到窒息。她一邊祈禱著不被發(fā)現(xiàn)，一邊抬起身體，靠著墻向遠(yuǎn)離門的方向挪去。
“唔哇......”
腳踝被地上尖銳的玻璃片劃傷，她沒能忍住痛感，叫聲不慎從喉嚨漏出。
冷汗直流，她咬著牙，加快了腳步。
一眨眼的功夫，她面前便站了一個高上一截的身影。那個身影嗔怪地嘖著嘴，按住修女的雙肩。
“你看，那里才是你該待的地方吧?！?p> 振動著身體的修女，向?qū)Ψ娇谥械摹澳抢铩蓖?，嘔吐感如暴雨傾瀉而下。她被嚇得雙腳痙攣，像失了魂般跪倒。
“別這么害怕，你們伊連教會，不是信仰著死后歸天堂嗎？你想想，脫離人世的苦難，在理想的凈土上享樂的情景，這好極了，不是嗎？”
雙目流著絕望之淚，修女顫抖得什么也說不出口。
她知道的是，眼前的怪物，不明意義地殘害了那么多生命，像對待玩物一樣搜查著死者的軀體。惡魔，她只能這樣來形容他。一想到自己也會被惡魔之手拉去地府，她心跳就愈發(fā)劇烈。
神明大人會給惡徒講下天罰，賜予忠實的信徒們牢固的庇護。直到今天為止，她都如此深信著。殘酷的虐殺，輕易地使過去的禱告、禮拜都變成了無意義之物。神啊，假使你真的存在，假使你以慈悲之心體察著每一位愛戴你的人，那么這樣的事情，是根本不容許發(fā)生的吧。
假使你是主宰生命的偉大存在，那么眼前的披著人皮的惡魔，又為何會降生在世界上？
信仰，在持有絕對力量的惡面前，如脆弱的玻璃一樣被碾成了碎片。
內(nèi)心崩塌得面目全非，修女大口喘息，淚珠模糊的瞳孔盯著眼前的怪物。
“求、求求你，放過我吧.....”
不堪的求饒，讓怪物感到喜悅。
“是啊，這才是下等生物該有的姿態(tài)。伊連教會不止有至死不渝堅持信仰的笨蛋嘛?！?p> 咕嚕咽下口水，修女拼命點頭。
“伊連教會，持有諸多古老遺物與文獻的三大教會之一。你們錯就錯在，知道‘我們’的存在?！覀儭幌Ｍ约旱拿孛苄孤冻鋈?，人類，你理解了嗎？”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會說的！”
“想要活命的話，就老實回答。伊連教會掌管的傳說文獻，藏書閣里的那些就是全部了嗎？”
“傳說文獻....那是.....”
“什么啊，連這都不知道嗎...”
怪物劃下手指，如同有無形的刀刃從空揮下，噗嗤的斷裂聲從修女的手指傳來。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骨頭斷裂的痛楚逐漸清晰，修女的瞳孔向上翻，臉頰溢滿汗珠。
“請、請饒了我....我真的不知道那種東西?！?p> “那這樣問好了，你們教會秘密保管的，記錄久遠(yuǎn)時代的傳聞的文書，你了解嗎？”
“唔嗯....伊連教會禁忌閱讀的文書都封存在藏書閣的頂層，只有總部的主教才有自由進出那里的權(quán)利......”
“嗯，很好。接著說。”
“伊連教會確實在歷史上從古老的遺跡獲得了說是神賜的殘卷，但其內(nèi)容一直未對外公開，連司鐸都是不被允許接觸的。教皇將其奉為凡人不可目睹的神諭，我們在過去也是如此深信的，無論是誰也不會有想了解它的膽量?！?p> “哦？這倒是個好消息呢.....”
“藏書閣的頂層，因許久無人打掃而積了厚厚的灰塵，那里上了鎖，鑰匙據(jù)說由教皇掌管?！?p> “就你所知道的，有人進去過嗎？”
“不，據(jù)我所知沒有。如果主教們要進去的話，是肯定會讓人去打掃的。”
“你們的教皇，他在這里嗎？”
修女瞥向教堂內(nèi)部，再次汗毛直豎。
“不，他外出了?！?p> “去哪里？”
“這個...我不知道....”
怪物的視線變得像鉛塊那樣沉重，讓修女一陣心悸。
“嗯，看起來不像撒謊。很好，因為你的表現(xiàn)，我不會殺你。這是給你的獎勵。”
又是隔空的一擊，修女的頭部受到?jīng)_撞，昏厥過去。
教堂內(nèi)的同伴們的搜查也快要結(jié)束了。簡單來說，他們是在核查伊連教會的人身上是否攜帶了某些東西。當(dāng)然，如果目的是銷毀的話，將這里焚毀是最快捷的辦法，然而火光會吸引來其他人類，這只會增加他們的“清理對象”罷了。
正當(dāng)怪物向教堂內(nèi)走去時——
“你在這里做什么？”
巡邏的士兵們和一名法師舉著火把，向他靠近。
教堂外露的不自然感，與震碎的玻璃窗，讓他們立即察覺到異常。戴著面具，被斗篷罩住的身影挺拔地屹立在那里，怎么看都非?？梢?。
“喂，已經(jīng)到宵禁的時間了，為什么你會在這里？快取下你的面具，說明身份！”
怪物沉默不語。人類與他們相比，是狩獵者與獵物的關(guān)系。獵物的問題，是沒有回答的必要的。他們要做的，是接受被獵殺的命運，僅此而已。
“你這家伙！”
生氣的士兵正想上前教訓(xùn)違抗他的人，他注意到了倒在黑影中的修女。不，比起這個，濃烈的金屬般的味道像灌滿了教堂的空間一樣不斷外泄著。
“唔??！這股味道....怎么回事？”
視線被幽邃的教堂大門吸引，士兵們與法師走了進去。沒過多久，撕裂般的尖叫就在血霧彌漫的教堂內(nèi)響起了。
撞擊眼球的血紅色，讓幾名士兵跌倒甚至失禁，所幸唯一的法師還保持著理智。
“快逃走！這些家伙是怪物！”
帶著踉蹌向大門逃去的幾個士兵們，胸膛忽然血液迸濺。他們怔怔地望向體上的空洞，雙腿像海綿一樣軟弱地倒下去。
恐慌的狂叫，如炸彈一般引爆?；韬诘慕烫脙?nèi)，被投射著蒼色月光的詭異圖景，如一場血洗的饗宴。士兵與法師，狼狽不堪地逃離死亡。怪物們，在他們身后發(fā)出低沉的譏笑。
下一刻，唯一的大門便被門外的怪物堵住了。
雙手哆嗦不停的法師，抬起法杖。
“圣魔聚合光束!”
金色的光芒，將教堂照亮。怪物們都稍有期待地抬起下巴，法師法杖前的六芒星陣投射出耀眼的大型光束，發(fā)出強大的氣浪。
接近高階魔法的一擊。怪物們的面具下露出滿意的神色。
那是士兵與法師們，寄托了生化希望的一擊。當(dāng)光束快觸及怪物的眉心之時——
白色的刺眼光輝像震碎玻璃一般，將光束瓦解了。
怪物得意地笑了。而絕望的狂潮，就這樣將剩余的人類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