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5塵封的名字
“嗯,好熱啊。”
這樣揉了揉惺忪的眼皮,把叮鈴響得不停的鬧鈴關掉。盛夏的酷暑穿透了窗簾,灼眼的陽光把室內(nèi)映得泛黃。
身體也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汗液。真是令人燥熱的早晨。
看了看堆在床頭的小說,真讓人還想繼續(xù)讀下去。不過,姑且還是先洗漱一下,弄點早餐吃吧。畢竟,今天宗衛(wèi)那家伙約了我去鎮(zhèn)上的神社玩,路程也不是輕松得抬起腳就能到。
我來到洗手池前,一邊洗漱一邊對著鏡子看著自己頭發(fā)凌亂的樣子。這該說是典型的宅嗎?雖然我會在出門前把儀表整理一遍,但果然這副懶散的樣子就像油污一樣難以洗掉。
是嗎?今天也沒什么干勁。還是說我一直是這個樣子呢?
雙親去世以后,為了降低生活支出的費用,我從城市搬來了這個坐落在深山里的小鎮(zhèn)。不過,我總有一種來過這里的印象,這是是錯覺嗎?雖然我的叔叔一邊笑著矢口否認就是了。叔叔雖然擔任著我的名義監(jiān)護人,不過忙著生意抽不開身,一個月大概會來看我一次。所以說,大部分時間,我都是一個人在這里度過的,在這個老式的別墅房里。離雙親的過世已經(jīng)過去了許多年,我的傷感也漸漸變淡。
沒什么特別的欲望,只是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啊,就算抓耳撓腮,絞盡腦汁地想也完全回憶不起任何事啊。這種時候我就會看向擺在書桌上的相片,希望從那里得到一點提示,不過果然是白費力氣。還是說,我長期熬夜的緣故讓自己變得健忘起來了嗎?
甩開無意義的想法,梳理好發(fā)型后,來到廚房,做了個煎蛋配上面包,吃完就出門。
來到了和宗衛(wèi)指定的地點。那是一個沙地的小公園,設施非常簡陋。一些孩子在那里活蹦亂跳,沒有被暑氣減弱一點活力,真羨慕他們充沛的精力。
“好慢吶,曉?!?p> 宗衛(wèi)戴著遮陽帽,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抱歉。有點睡過頭了。”
“不愧是你。不過曉啊,一直這樣對臟器可不好哦?你的黑眼圈再嚴重一點就可以送去動物園當熊貓了呢?!?p> 宗衛(wèi)一邊開著玩笑,一邊向公園的亭子的方向招手。
“喂!明日香!曉來了喔!出發(fā)吧!”
哎,明日香?她也來了啊。我感到了不可思議,因為她好像是很討厭皮膚被曬黑,而一直很抵觸在這種艷陽天室外活動。
穿著水手服的雙馬尾少女剛從陰涼的亭內(nèi)探出頭,就露出了非常嫌惡的表情。
“真討厭?!?p> 她一邊小聲嘟噥著,一邊走過來,晃了晃右手拿著的汽水瓶,作為出發(fā)的號令。
“明日香愿意出來,挺奇怪的吧?曉?!?p> 我一邊走在蒸發(fā)著熱氣的瀝青公路上,一邊對宗衛(wèi)“是啊,是啊”地說著。
“笨蛋宗衛(wèi),再怎么樣暑假要我一直悶在家里也是不可能的吧。而且,這次不是要去千手神社嗎,我也正好想去那里看一看玲子醬。當、當然,我可不是因為想有你們陪同才去的哦!”
“我知道啦,是許久不見玲子醬了,所以才去的。”
“玲子?那是....?”
我不解地問了。
“啊,曉可能沒見過玲子吧,她是千手神社的巫女哦,其實在這小鎮(zhèn)上是很有名的,你看去年的夏日祭典不是看到了一個穿著紅裙子,握著貼著靈符的錫杖表演的女孩嗎?那就是玲子哦。她畢竟是神社唯一的巫女,而且鎮(zhèn)上的老人們都很相信供奉的神明的神通,所以很受鎮(zhèn)上人的喜愛哦。”
聽著明日香的話語,我好像也有了模糊的印象。
千手神社,是小鎮(zhèn)上依山而建的一所神社,好像在這里有著古老的歷史和祭拜習俗。它供奉的,是這個鎮(zhèn)子的土地神,被稱作千手神。所以千手神社,并不是用神主家的姓氏來命名的,而是希望千手神的名字被確實地鐫刻在神社的牌匾上,被人們敬畏、瞻仰。千手神,是傳說具有上千只手臂的神明,并且每只手臂都持有超凡的寶物,是萬能而崇高的象征。鎮(zhèn)上的人都信奉著,只要博得千手神大人的憐愛,他就會慷慨地使用寶物,賜給鎮(zhèn)子風調(diào)雨順,及祥瑞之氣。
而巫女,就是人類與神明溝通的媒介。所以從巫女的占卜中傳達的話語,都被視作神明的旨意,人們會絕對遵從。
我一邊聽著明日香不厭其煩地介紹,一邊遙望著遠處的山,綠色的山間垂下一條青巖砌成的梯道,如一條優(yōu)雅的緞帶在山間蜿蜒而下。
那就是千手神社了吧。
走了很長的時間,來到了山腳下,我開始賣力地爬石梯。
“宗衛(wèi),為什么你會突然想來神社呢?不會也是想玲子了吧?!?p> “哦哦,這當然不是,我和玲子也只是說過幾句話的關系。什么?難不成她很對你的口味嗎?嘿嘿...放心吧,我不會和你搶的哦?!?p> 宗衛(wèi)壞笑著,被我用手肘捅了一下肚子。
“好啦好啦,其實我是受父親之托來送東西的?!?p> 他攤開一只手,現(xiàn)出的是一條精致的翡翠墜子。
“好漂亮的東西。”
明日香感嘆著,想從宗衛(wèi)手里拿來看看,不過被宗衛(wèi)立即拒絕了。
“切,小氣鬼?!?p> “宗衛(wèi),送這個東西給神主嗎?”
“是啊,我的父親和這里的神主,也就是玲子的父親交情很深,神主好像挺喜歡收藏這類東西的,所以父親去外地工作時就順便幫他帶了這個回來。”
“啊,這個看上去很貴,原來宗衛(wèi)你果然是屬于富貴公子哥這種人物嗎....”
“別、別說胡話,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爸那家伙每月給我多少零用錢。這才中旬,我的零錢袋就快癟了啊,呀呀~財政大危機....”
“笨蛋宗衛(wèi),還不是你揮金如土,真是的,明明已經(jīng)是高中生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沒有自制力?!?p> “你、你說什么....明日香.....”
這兩人的一如既往的舌戰(zhàn)開始了。
我悠悠地爬著石梯,被汗水浸濕了的襯衣貼著后背,讓人感到很不舒服。不過這時,山中的一陣陣涼風吹拂而來,又讓人從酷暑中解脫,品嘗到清新明快的自然氣息。
向上望去,已經(jīng)可以看到紅色的鳥居。一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像旋渦那樣將我的思緒卷入其中,這是一種看得見但摸不著的虛幻感,我就仿佛在樹枝剪碎的影子下看到了自己幼時的身影,那個身影的笑容沒有任何陰霾,這也是因為在失去雙親之前吧。
奇特的記憶涌入腦中產(chǎn)生的幻視中,那個身影側(cè)著腦袋朝一旁說笑著??墒牵纳砼詤s什么人也沒有。
難道只是自言自語嗎?不,那個樣子完全不像。
我可以肯定小時候沒有精神方面的問題,所以我應該確實是在和某人說話。只不過,關于那個人的記憶就像被橡皮擦掉的鉛字,什么也不剩了。
想要拼命想起來,卻無法想起更多東西。就像在大海里迷失了方向的船只,搖擺不定地漂流。
最終,我還是放棄了和記憶的斗爭。
走了很久,終于來到了神社前。
莊嚴而古樸的神社,散發(fā)著一種圣潔的氣息,讓人不敢褻瀆。在神社里,有一個穿著巫女服的女孩子躺在榻榻米上呼呼大睡。
“噓——,那是玲子醬。”
明日香這個舉動讓我很不解。她該不會是想捉弄玲子吧。
果然是啊。明日香悄悄地爬到玲子耳旁,用裝神弄鬼的聲音恫嚇著玲子。
“怠惰的巫女啊~不好好看守神社,千手神大人十分生氣!”
還在睡夢中的玲子居然做出了反應。
“請、請寬恕我,千手神大人...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那好,這次就原諒你。不過,你要用肉體償還自己的失職!”
“不要啊,千手神大人....”
明日香的雙手像揉團子一樣,揉捏著玲子的臉頰。
玲子也忽然從夢中驚醒了。
“什么啊....居然是明日香....不要這樣嚇我啊?!?p> “嘿嘿,好久不見了啊玲子,看到你還是一個天然呆,我就放心了啊。”
“好過分...我不喜歡那種說法喔!”
玲子鼓起臉頰抗議。
“呀,這樣開玩笑真的沒問題嗎,這可是在神社內(nèi)哦?!?p> 玲子看向了宗衛(wèi),撲哧一笑。
“千手大人是胸襟寬廣的土地神哦,只要是心地善良的孩子就沒問題的。那個,你是叫宗衛(wèi)嗎?”
“哦!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啊,我可真是感動到爆炸了耶。”
“呵呵,父親大人經(jīng)常提起你啊?!?p> “欸....也就是說,老爸那家伙對玲子的父親說的吧....老爸沒說我什么壞話吧...”
宗衛(wèi)一邊嘀咕著,一邊拿出翡翠墜子給玲子。他在說明了來意后,玲子感謝得朝他鞠了一躬,說了“千手大人會庇護大家”的話語。
接著,玲子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
“啊,曉,好久不見啊。”
玲子對本應是陌生人的我說了這樣的話,我不禁一陣愕然。宗衛(wèi)和明日香也好奇地說著“你們認識啊”,而把目光轉(zhuǎn)向我??墒牵艺娴膶α嶙記]有任何印象。
“那個,玲子,我們應該是初次見面吧。”
“怎么會?小時候你不是來過嗎?你想想,那個時候悠奈也來了吧。”
玲子歪著頭。
聽到“悠奈”這個詞,我的頭腦忽然如灼燒般劇痛。我深呼一口氣,平復下心情。
“抱歉,玲子,我實在沒有印象?!?p> “嘛,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忘了也很正常?!?p> 玲子察覺到了我的異樣,意識到這是不太開心的話題,就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了。就這樣,玲子和宗衛(wèi)、明日香開始聊些其他有趣的事情。
可是我,無法釋懷?!坝颇巍?,我不記得這個名字,但它又好像烙印一樣在腦海深處呼喚著我。思緒如混沌般凌亂,一陣陣尖銳的刺痛感從內(nèi)心傳來,每一次想要在記憶中搜尋“悠奈”這個名字,我就心如刀絞,與熱意截然相反的冷汗從額頭溢出。
果然還是....沒法想起了。
但是,我有一種預感,說不定我一直沒能想起來的東西,和這個名字有關。
“難得來了神社,就去祭拜下千手神大人吧?!?p> 明日香提議著,宗衛(wèi)也同意地站起來。我跟在他們身后,來到了供奉臺前。
“具體來說要怎么做呢?”
我問玲子。
“只要簡單地做做就可以咯,有心意的話,千手神大人就會高興的。在賽錢箱里投一枚硬幣,然后拍兩下巴掌,默念神明大人的名字,接著再拍兩下巴掌,許一個愿望,然后再點點頭,祭拜就完成了啦。”
接著,按照她說的往賽錢箱里投了硬幣后,正坐好了。拍了兩下手掌。
千手神大人。
再拍兩下手掌。
祈愿嗎。如果所有愿望都能實現(xiàn)的話,那么,死去的人也能復生的吧。
但是,這是過于貪婪的想法。人生是無法重來的。即使降臨的是凄慘無比的命運,將時間的齒輪向回扳,是不可原諒的行為。而且,這大概是全能而全知的千手神大人也無法做到的事情吧。
要說不想實現(xiàn)這個愿望是騙人的,但是在一切都塵埃落定的現(xiàn)在,我只是覺得這個想法很可笑。因為不滿意就想重來,那是小孩子才會有的行為。
那么至少,我希望遺忘的東西,能重新回來。
盡管我連遺忘了什么都無法確定。
如此祈愿著,我的腦海中掠過一道奇特的光。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神明顯靈了,我睜開雙眼,點點頭,站起身來。
那之后,玲子帶我們?nèi)チ苏雇_,在那里,可以看到最好的風景。
鎮(zhèn)落的瓦片屋,水稻田,還有山林都盡收眼底。耀眼的光輝,像繁星一般照在這副美麗的風景畫上,讓人的視線都被吞噬。我像失了魂一般陶醉了,和煦的微風吹拂著全身,就像朝露那樣潤濕了我的雙眼。
多么祥和的畫面。
連去觸摸都唯恐驚擾了這悠久的寧靜。
這時,玲子靠近了我。她像圣潔的白百合一般笑了,清澈的目光灑落在我的瞳孔深處。
“曉,許了什么愿望呢?”
不知是否被那笑容的魔力占據(jù)心靈,我如實地說了。
“是嗎。遺忘了重要的東西,確實是痛苦的事情呢。”
“我在想,這是不是和悠奈有關呢,因為我完全無法想起這個名字?!?p> 玲子流露了驚訝。
“你知道嗎,你們兩個來這里的時候,在我看來是非常好的一對朋友哦。”
玲子憂傷地看著我。我的大腦又變得像燒熱的金屬那樣熾熱,可是,我強忍住這種痛楚,讓玲子告訴我更多關于悠奈的事。
接著她講了,在一個雨后放晴的下午,一個男孩和女孩來到神社的故事。他們牽著手,哼著曲子,來到了神社前,碰到了清掃神社的巫女。巫女是個小女孩,男孩和女孩好奇地盯著她看,這個時候,女孩遞給了她一個棉花糖。巫女難以置信地看著女孩,女孩說了,她覺得巫女的樣子很失落,而棉花糖就是可以趕跑這種心情的東西。
巫女啞口無言。他們說的事實。一個人清掃是件很無聊的事,而且附著雨水的落葉像涂了膠水一樣黏在地上,清除十分困難。她感到無奈,又覺得非常寂寞。沒到臨近祭典的日子,神社總是非常冷清的。寸步不離地看守神社,這是她的職責??杉幢闳绱耍皇且粋€女孩子,她也想和朋友們?nèi)ゴ蜾撝椤⒆矫圆?、捕蟬。
而現(xiàn)在,失落的情緒都被這兩個孩子的笑容融化了。
男孩拉起了巫女的手,跟她說了,一起來玩捉迷藏的邀請。女孩也高興地跳起來。
就這樣,巫女放下了掃帚。在這里,他們暢快地玩起了捉迷藏。
猜拳輸了的人就當鬼,報完數(shù)去抓人。被找到的人轉(zhuǎn)化成鬼的同伴,搜查剩下的人類。盡管只有三個人,但他們都很盡興地在玩耍。
打掃神社的事,巫女已忘得一干二凈。但她嘗到了蜂蜜一樣甘甜的幸福。
在無人打擾、景色怡人的這里,與朋友所獨享的天地。
對,巫女從那時起就把他們視作了朋友。
一下午的時間,就像從掌縫中漏出的細沙,一下子就流走了。
巫女在那個時候,邀請男孩和女孩到了展望臺。
他們興奮地哇哇個不停,對壯觀的景致看得入迷。
三人都講了許多有趣的事情。游戲的事啊,朋友的事啊,學校的事啊,還有未來的事啊。那樣的聊天好像永遠也不會畫下終止符。
那個時候,巫女問了男孩和女孩的名字。
男孩說了“我叫曉?!?p> 女孩說了“我叫悠奈?!?p> 巫女也高興地說了自己的名字。隨后,她露出了不舍的神色。
“以后還能和你們一起玩嗎?”
“當然可以哦。以后也一起來吧,悠奈。”
“嗯!”
男孩和女孩相視一笑。
西沉的太陽,將天邊染紅。黃金色的光線,與三人的歡笑,定格在了時間中。
.........
聽過玲子的講述,我再次出現(xiàn)了幻視。
出現(xiàn)的不僅是幼時的我——
悠奈,她也出現(xiàn)了。
內(nèi)心像怒江一般翻滾著。我的身體止不住顫抖。
我聽到了他們交談的話語。
“下次再來吧,悠奈?!?p> “嗯,哥哥?!?p> .........
悠奈,那樣喚我了——
“哥哥。”
我好像突然沉入了靜謐無比的海底。在那最深處的昏暗中,藏著一個被我遺忘的人——
我的妹妹。
我感到無法理解。為什么我會忘了她呢?
如果是重要的家人,我為什么會遺忘呢?
如果是重要的家人,為什么她沒待在我身邊呢?
記憶像利爪一樣撕裂著我的頭皮。
如烈火焚身般的痛楚,模糊著視野。
可我只是拼命地呼喊著“悠奈”這個名字。
我不想,再忘了她。
如果昏去就會遺忘,那么我絕對不要昏去。
我,還想回憶起更多與她的記憶。
就像追尋著昏暗海底的最后一絲微光。
玲子大聲呼喚著陷入異常的我,不過她的聲音像輕煙一樣漸漸遠去了。
不甘心。想要在身上制造更多痛楚來保持清醒。
在混亂的世界里,狂風席卷著我孱弱的身軀。
意識崩離解體了。
更多更多的渾濁,不斷侵蝕著我的眼膜。
流淌血液的真實里,我竭力守護著悠奈的笑容。
不想遺忘。
那個笑容,不想遺忘。
悠奈。那個名字,不想遺忘。
一直以來無目的的生活,好像初次得到了價值。
我在哭泣。我感到痛苦??晌颐髅髦赖?,那個人,比我更痛苦。
因為她——
一直都是最愛我的妹妹。
...........
數(shù)年前。
在醫(yī)院的一間問診室內(nèi),一個男人和醫(yī)生交談著。
“您就是那孩子的叔叔,川島先生吧。”
醫(yī)生用無機質(zhì)般的聲音問著。
“是,是我。請問,那孩子現(xiàn)在怎么樣了?可以會面嗎?”
“不,現(xiàn)在禁止會面,醫(yī)院還需要觀察他一段時間。不用擔心,他非常幸運,傷口避開了要害,經(jīng)過及時的救治身體已無大礙了?!?p> “那么就太好了。”
男人舒緩了臉部的肌肉。
“還沒到放松的時候。我們更在意是另一方面的事情?!?p> 男人的臉色又凝重起來。
醫(yī)生很輕描淡寫地說起來。
“似乎是精神遭受了不小的打擊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失語癥的中期現(xiàn)象,還有嚴重的失眠、心悸現(xiàn)象,甚至出現(xiàn)了記憶紊亂,當然這種情況并發(fā)率高的失憶癥也還沒有排除,這一點今后需要您來確認??傊蔷穹浅.惓5臓顟B(tài),這么說吧,即使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我也希望您盡可能劈開這個話題,明白嗎?他的精神已經(jīng)不能遭受更多刺激。等他的狀況穩(wěn)定后,您陪同他一段時間的精神康復訓練的過程中,也請千萬注意這一點?!?p> “啊....我明白了?!?p> “不過,還真是可憐啊,家人全部遇害什么的.....”
醫(yī)生好像結(jié)束了工作狀態(tài),開始架著二郎腿,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
“是的....”
“哦,抱歉,讓您想起不愉快的事了?!?p> “不,我已經(jīng)接受了這件事?,F(xiàn)在最痛苦是那孩子吧。”
“接下來,那孩子會由您領養(yǎng)嗎?”
“是的,我是那孩子唯一的親人了,我會負責的?!?p> “那么就給您提一個小建議吧,不要保留他家中原有的相冊?!?p> “這對那孩子來說太殘酷了?!?p> “我是在為他著想。那些東西是最容易使愈合的心傷破裂的。當然,這是無情的行為。那么我想,至少相片以及其他那個家的所有物,數(shù)量保持在最低限度。對了,尤其是關于悠奈,這個人的物品。悠奈,那孩子認識她吧?是很重要的人?”
“當然,那是他的妹妹。可是,你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嗯。我從觀察報告中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人的名字。她可能是影響那孩子的關鍵。接觸到她的名字,那孩子的情緒會極不穩(wěn)定,并誘發(fā)精神癥候群的升級。也就是說,悠奈這個名字會使病情有隨時惡化的風險。”
“就算是那樣,那孩子可不會忘了這個名字。”
“不,那不一定。就好像我活到今天,已經(jīng)把許多難過的事忘掉了一樣。人體在潛意識中具有自我保護的機制,會讓機體痛苦而異常化的記憶,是會被排擠出去的,正因為如此人類才能生存哦。”
醫(yī)生淡淡地笑了,端給男人一杯茶。
.........
數(shù)天前。在醫(yī)院的一間病房內(nèi)。
一個男孩像木偶一樣靜靜的坐在病床上。
對于前來查看的護士的動作,沒有任何反應。
無神的雙瞳呆呆地盯著天花板,盡管那里什么也沒有。
“吶,你叫曉對吧?我是照顧你的護士,能和我打個招呼嗎?”
男孩沒有任何反應。
“你看,又到了吃藥的時間咯,來張嘴。”
護士小心地把藥物送到男孩的嘴邊,手指微微將男孩的下巴下拉。男孩勉強張開了嘴,吃了藥物,護士再將一杯水送到他嘴邊,讓他飲盡。
男孩的眼神并沒有看著護士,他只是像牽線木偶一樣完成所有的行為。
護士也無奈地笑了笑。她突然想到了一個點子。
“對了,你在這里一個人肯定很無聊吧?要不要來畫幅畫?”
護士拿來了一張白紙和一支鉛筆,放在男孩的大腿上。
男孩仍然靜默不語,恍惚地擺弄了一下鉛筆。
護士觀察了一段時間,一無所獲。她嘆了口氣,離開了。
獨自處于病房中的男孩,靜止很長一段時間,終于抓起了鉛筆。
可是,他并沒有在紙上畫畫。
他只是在紙上寫了兩個字——
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