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長房大院，金玉堂。
洗漱一新的賈琮穿著一件嶄新的寶藍色外衫，在一個奴仆的引導(dǎo)下，來到了這間富麗堂皇的金玉堂。
抬起眼看了一樣端坐在高堂上的一個中年男子和女子，林盛心里想，這應(yīng)該就是他現(xiàn)在的便宜老爹賈赦和名義上的母親邢夫人了。
腳下踩著柔軟舒適的波斯地毯，林盛學(xué)著前世電視劇里古人給長輩行禮問安的方式，恭恭敬敬的跪下，口稱:“不孝子琮給老爺，太太請安。”
說完，也不起，還是跪在地上，頭都沒抬，林盛在等賈赦的叫起聲。之前他用得了離魂癥很多事都忘了的理由，向小如意請教了一些府中給長輩行禮問安的注意事項，其中一點小如意重點強調(diào)，就是大老爺大太太他們不喊起，他絕不能起來，就要一直跪著。
“嗯，起來罷?！?p> 上方傳來賈赦淡淡的聲音，賈琮聞言連忙起身，恭恭敬敬的站在堂下，等待吩咐。
以賈赦活了幾十年的經(jīng)歷和看人的眼光，他和小如意一樣，敏銳的發(fā)現(xiàn)，他這個兒子今天和往常有點不一樣，或者說病好后和以前有點不一樣，這小兔崽子以往給他請安的時候，總是吊著肩膀，松松垮垮的站著，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不過賈赦細細的往賈琮的眉眼之間看過去的時候。
咦？這小兔崽子面色這是堅定？雖然只才九歲，小小的身軀瘦弱不堪，可站的卻是筆筆直直，隱約有一股韌性在身上漂浮，倒像個小大人一般，靜靜的站立在堂下，面色堅定，一言不發(fā)。
他不喜歡這個庶子，管他變成什么樣子，反正自己從來沒把他放在心上。她老婆邢夫人干的那些破事他自然知道，在大戶人家苛虐庶子的事情屢見不鮮，甚至已然成為一種傳統(tǒng)，心里只想著再過幾年，隨便給點銀子，打發(fā)出府另過吧！
“眼見這要入冬了，沒事不要四處瘋玩，屋里可曾缺了什么？”
賈琮一臉無語的看了一眼賈赦，心里吐槽道:貌似我平時也沒怎么到處瘋玩吧！又看了一眼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的邢夫人，朝著賈赦躬身一禮，恭聲道:“孩兒記住了，屋里也不曾缺什么，母親安排的很好?！?p> 說罷，又朝旁邊的邢夫人行了一禮。盡管心中很不情愿，可林盛現(xiàn)在要做的，是不要得罪邢夫人，若是他現(xiàn)在向賈赦告狀，說邢夫人克扣他的月份和用度，如今房里連蠟燭都沒有了。
告不告的贏且兩說，要是邢夫人記恨上了，那他怕是活不過眼下這個年了，再說，邢夫人做的那些事，他這個便宜老子雖然沒插手，可未曾不知道，卻依然縱容，態(tài)度可見一斑。
上面的賈赦嗯了一聲，又問了賈琮幾句別的事情，就打發(fā)他下去了。
賈琮來的時候就做好了打算，想讓他老子允許他去讀書。他現(xiàn)在兩眼一抹黑，對外面的形式一點都不知道，只知道現(xiàn)在是大乾，可中國歷史上并沒有這個朝代啊，他心里很是好奇，心里想著，只要能有理由出府中了，這些問題和疑惑都能慢慢解決。
這賈府和其他大戶人家一樣，也有族學(xué)，凡是賈府或者其他親屬家適齡的男子都可以進去讀書，讀書是免費的，可每個人每年都要給族學(xué)幾個老先生孝敬一筆不菲的束脩，合起來最起碼得幾十兩銀子，賈琮的年齡已經(jīng)可以到族學(xué)中學(xué)習(xí)了，可因為交不起束脩，便一直在家里待著。
加上原本的賈琮不喜讀書，只好瘋頑，賈赦和邢夫人，也沒有要把賈琮送到族學(xué)的打算，更別提一年幾十兩的束脩了。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賈琮早就想好了，讀書，是唯一能擺脫目前困境的辦法。
賈府雖然都武勛世家，可到賈赦這一代，就沒落了，靠著祖上的余蔭庇護，甚至開始了棄武學(xué)文，東府的敬大爺就是最好的例子，早年間考中了進士，可謂是光宗耀祖，誰曾想，高中后不久就把家產(chǎn)功名一丟，跑到城外的道觀修道去了。
再說說西府的賈政，最好學(xué)問，可屢考不中，至今還只是個童生的功名。
賈琮在心里想，若是自己能考上秀才，便足矣在府中自保，不會再有生命危險，邢夫人也不會再隨意拿捏他。
這個時代最多的是讀書人，最貴重的還是讀書人，畢竟歷朝歷代，幾乎都是士大夫的天下。
若是能考上個舉人，那前程自然是一日千里，這榮國府里都會有他的一席之地，有他的話語權(quán)。俗話說亂世習(xí)武，盛世習(xí)文，不是沒有道理的，現(xiàn)在天下還算太平，文治天下，最好的出路，還是讀書。
賈赦看著堂下一直低頭不語的庶子，有些厭惡，不耐煩道:“什么事？說！”
一個“說”字聲音很大，不怒自威，若是擺在以前，賈琮早就嚇趴下了，可現(xiàn)在賈琮卻渾然不覺，想了想，再次跪下，道:“老爺，孩兒想讀書?！?p> “讀書？哈！就你這樣子還讀書，琮哥兒，你不會想像賈珠那樣，考個秀才回來吧！哈哈…”賈赦還沒說話，在旁邊當了半天透明人的邢夫人早就憋不住了，現(xiàn)在聽到這個庶孽想要讀書，邢夫人差點沒笑出聲來，在她看來，賈琮要讀書？這不就是天大的笑話嗎？逮到機會，連忙開口諷刺，笑的有些難聽。
旁邊的賈赦沒有半點不高興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看著他這個庶子，他不明白他這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庶子怎么突然會想起來要讀書，他覺得有些奇怪，細細的打量著賈琮，希望能從他神色上看出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
賈琮沒有理邢夫人的意思，只是恭敬的跪在那，等待賈赦的回答。
他這幅不同往日，油鹽不進的樣子，讓邢夫人吃了個癟，心中大怒，若不是賈赦在場，她一定要讓周嬤嬤狠狠的把這個庶孽打一頓，敢把老娘的話當耳旁風(fēng)？等著，有你求老娘的時候。
大堂內(nèi)很靜，靜到似乎只能聽到眾人的呼吸聲，賈赦還在瞇著眼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庶子，邢夫人則是怒視著賈琮，眼中滿是恨意，心中暗自盤算著接下來該怎么收拾這個無法無天的庶孽。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在大堂內(nèi)幾個丫鬟心跳都快要停止的時候，賈赦突然開口道:“你有這個心，是好的，想必你也知道，這份家業(yè)是你璉二哥的，跟你沒關(guān)系，既然你想讀書，以后若是中了秀才舉人，自有你一番出路，也不用我給你安排，嗯，是想到族學(xué)里讀書嗎？”
賈琮全然不顧旁邊邢夫人幾乎可以殺死他的目光，恭聲道:“是的，請父親成全!”，說罷，再次磕了一個頭。
“嗯”，賈赦應(yīng)了下來，道:“既然如此，這兩天你就到族學(xué)中讀書吧！至于那束脩，來人?！?p> “老爺”，堂下的一個仆役連忙站出來，等待吩咐。
“去賬房，讓管家取張一百兩的銀票來。”
那仆役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出去。
跪在堂下的賈琮在心里想:自己的月份只是一兩，這一百兩夠他好幾年的月份了。他之前想讀書的時候也曾憂慮那一年幾十兩的束脩該怎么辦，這下賈赦同意他讀書，還給了他一百兩的銀子做束脩。不管怎么說，他都得承這個情，至少自己現(xiàn)在邁出去了一大步，不用再困在那個小院子里，搞不好哪天就稀里糊涂掛掉了。
不多時，一個身穿管家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給賈赦和邢夫人行了禮后，把手里的托盤放在了賈琮的面前，賈琮看著托盤中的印著長隆錢莊的一張百兩銀票，來不及細看，再一次給賈赦磕了三個響頭，口中道:“孩兒多謝父親大人！”這一次頭磕的要比前兩次磕的要誠心了很多。
“這百兩銀子是我私人給你的，只希望你莫要辜負了我的期望?！?p> “是，父親?！?p> “既然你決定讀書，那也該給你配個小廝了，周貴，你現(xiàn)在去挑一個好一點的給琮哥兒，以后就在他身邊使喚?！辟Z赦想了想，對剛才進來送銀票的中年管家吩咐了聲，中年管家恭聲應(yīng)了，轉(zhuǎn)身出去。
賈赦又叮囑賈琮幾個族學(xué)里的規(guī)矩，就打發(fā)他出去了。
從金玉堂里出來，賈琮長長的舒了口氣，抬頭望了望依舊陰沉的天空，幾片細小雪花慢悠悠的飄落在他的臉上，感受到微微的涼意，賈琮再轉(zhuǎn)頭看看遠處隱隱約約的，層層疊疊的朱樓大院，轉(zhuǎn)身朝自己的小院中走去。
小院門口，周管家領(lǐng)著一個看起來十來歲，穿著黑色衣帽的少年，在等著他。
神武十二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