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兩次的“教訓”,今天小如意起的很早,天剛剛蒙蒙亮,遠處傳來雞鳴的時候,她就一個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了。
先是飛快的把自己的小衣裳穿好,再笑瞇瞇的伺候賈琮穿衣,賈琮洗漱的時候,她已經(jīng)整理好床鋪,跑去伙房取早飯了。
她們這種貼身的丫鬟,平日里主要的工作就是伺候主子休息和起床,其他的打掃,挑水等粗活,都是由婆子們做的。不過賈琮現(xiàn)在沒有這種待遇,所以這些事都要小如意自己去做。
小如意很快的從伙房取了早飯回來,今天的早飯很豐盛,有現(xiàn)熬的小米粥,熱騰騰的白菜豆腐餡的包子,還有兩顆煮熟的雞子。
賈琮用完早飯,出了院門,李安已經(jīng)一如既往的背著書箱,站在門口等他出來。一張臉凍的發(fā)青,看樣子已經(jīng)站在這里很久了。
“跟你說過好幾次了,來那么早做什么?白白的自己挨凍,下次和我同一時間起來也可以。”賈琮語氣有些責怪,這李安老實的過頭了,盡干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也許在他自己看來這都是應該做的,不過在賈琮看來,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因此跟他提了好幾次,不過李安一直沒長記性罷了。
“瞧三爺說的,哪有奴才和主子一起起的道理?三爺心疼咱,咱可不就得把差事做好?!崩畎沧チ俗ツX袋,憨笑道。
賈琮之前也問過李安的一些情況,既是是像小如意那樣的貼身伺候的人,總是要知根知底。小如意他是知道的,無父無母,除了他孤寡無依。
李安父母倒是健在,家里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熙熙攘攘的一大家子人,他們李家是賈府的家生子。
什么叫家生子呢?就是在大戶人家世代為奴為婢的人家。
李安的爺爺是府里的老人了,當了幾十年的門子,不過前幾年去世了。他父母現(xiàn)在都在榮國府里當差。
家里還有兩個年幼的妹妹和一個弟弟,年齡還太小,他父母又舍不得放到府里當灑掃的小丫鬟。
之前榮禧堂門口缺一個專門給主子撩門簾的小丫頭,李安父母就準備替自己的大女兒爭取一下。
那榮禧堂可是賈府最高貴的地方,里面還住著一個福祿雙全老壽星老太太,可不遍地都是貴氣嗎。
可早就被賈母年輕時的貼身丫鬟,現(xiàn)在管著內(nèi)宅的史嬤嬤替自己的小孫女兒要了去。
李安那兩個年幼的妹妹現(xiàn)在還放在家里養(yǎng)著,只等著再大一點或有更好的機會的時候,再送到府里來尋個差事,或者到哪個主子身邊當個貼身伺候的丫鬟。
……
主仆二人到了族學門口,就看見眾人一如既往的眾星捧月般圍在賈寶玉身邊,各種阿諛奉承之詞滔滔不絕,其中就有賈蘆。
賈蘆最先看見賈琮過來,哼了一聲,昨天賈琮讓他落了好大的臉面,今天一大早剛來的時候,就有幾個三房的子弟在他旁邊指桑罵槐,各種諷刺挖苦,他又不能反駁什么,只把一張圓臉氣的通紅。
很快賈寶玉就看見了賈琮,面色一喜,連忙走過來,今天他穿著一件鎏金青色錦袍,頭上戴著紫金冠,一如既往的雍容華貴。
賈琮躬身一禮,道:“見過寶二哥?!?p> 賈寶玉擺擺手道:“昨天的事我也聽說了,是賈蘆做的不對,你打也打了,這件事就過去了,大家還是好兄弟?!?p> 賈琮心里一陣無語,這近乎拉的,只說過兩句話,就成兄弟了。不過到底不好駁賈寶玉的面子,笑道:“寶二哥說的在理?!?p> 賈寶玉笑了笑,拍了拍賈琮的肩膀,還想再說些什么,就看見賈瑞來了。往常都是賈瑞和賈代儒一起來的,不過今天就賈瑞一個。
賈瑞環(huán)視了眾人一圈,絲毫不在意一些人鄙夷的目光,有幾個還朝地上啐了口口水。
平日里賈代儒稱病不能來上課時,都讓他這個孫子代勞。而這賈瑞,四經(jīng)五書都沒讀通,卻最愛拿著賈代儒的戒尺,裝模作樣的在臺上帶著眾人讀書,張冠李戴,錯字連篇,鬧了不少的笑話。
賈瑞有些得意,道:“今兒我爺爺他老人家身子骨不舒服,不能來了,就讓我?guī)е蠹野炎蛱鞂W的再讀幾遍,下午呢,我還有事,大家就請自便。”
“噢~”盡管心中有些不滿,可一聽到賈瑞說下午不用上進學,一眾各房子弟還是忍不住歡呼起來,這種機會,一個月只能碰到那么個一兩回。
賈瑞似乎很享受這種眾人“捧哏”的感覺,兩手下壓示意大家安靜一下,又道:“我爺爺那病,不是三天兩頭能好的,這樣吧,明天,后天,大家都只讀半天書吧!”
眾人又是一陣歡呼,賈瑞用鑰匙開了鎖,打開大門,眾人在嬉笑聲中,一擁而入。
書還沒讀一個時辰,很多人已經(jīng)按捺不住,蠢蠢欲動了,紛紛鼓噪著賈瑞放大伙離開,各自找樂子去。
賈瑞也很“為難”,躊躇不決,眾人見之,有幾個心思活躍的,比如賈寶玉,從腰上的小袋子里掏出幾個小銀錁(ke,第四聲,泛指小塊的金銀)子給賈瑞,捧哏道:“好大哥,就放小弟們出去吧!左右也無事,還不如出去找樂子去!”
要說不喜歡讀書,這族學里賈寶玉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其他人一看賈寶玉都坐不下去了,紛紛聒噪起來,揚言若接下來幾天,天天如此,就湊錢請賈瑞去望江樓上吃一頓席面。
望江樓,神京城里最好的幾家酒樓之一,最普通的一桌席面也要七八兩銀子。
賈瑞接過賈寶玉遞來的幾顆小銀錁子,掂了掂,約摸有二兩,比他一個月的月份還要多,心里很是滿意,面色還是有些為難,想了想道:“寶兄弟都發(fā)話了,我還有不愿意的?行,大伙就散了罷?!?p> 說完,帶頭走了出去。
眾人嬉笑著一哄而散,三三兩兩的勾肩搭背,出去找樂子去了。
賈琮心里嘆了口氣,族學是待不下去了,按照規(guī)矩,一旦下學,族學的大門就會鎖上。心里想著,還是回去自己的書房里看書吧!
正在收拾著擺放好沒多久的筆墨紙硯,賈寶玉就領(lǐng)著一個沒見過的少年和賈蘆走過來了。
賈寶玉笑著指著身邊的少年道:“這是東府蓉哥兒媳婦的內(nèi)弟,叫秦鐘,也是你的侄子?!?p> 那少年給賈琮行了一禮,口稱:“侄兒給三叔請安?!?p> 秦鐘今年和寶玉差不多大,生的唇紅齒白,皮膚白凈,身子孱弱,想著這個賈寶玉最好的基友,過幾年就要病死的下場,賈琮突然覺得紅樓夢里早死的人和寡婦那么多?難道他這種人家的人都不長壽嗎?
賈琮還了一禮。
賈寶玉又道:“左右也無事,蘆哥兒中午請我去望江樓吃酒,說蓉哥兒也去了,反正三弟也沒有事,不如一起去了可好?秦鐘也要去,你我兄弟,本就應該多親近親近?!?p> 賈蘆聞言,一臉的不情愿,不滿道:“寶二叔,蓉二哥請的是你,可沒讓我叫什么賈琮?!?p> 賈寶玉臉色一正:“賈琮是我的三弟,哪有當面請兄不請弟的道理?既然你不樂意他去,我也不去了,三弟,走,我?guī)闳ネ婺穷B去!”
說著,作勢就要拉著秦鐘和賈琮離開。
賈蘆一看,頓時嚇了一跳,要是讓賈珍知道賈寶玉因為他不愿意去了,他還能有好果子吃?
連忙拉住賈寶玉,哀求道:“侄兒渾說的,寶二叔不要惱,本來也要請琮三叔的,如今便一起去罷!”
賈寶玉回頭看了看面色淡淡的賈琮,問道:“三弟,你去不去?”
賈琮還沒開口,就看見旁邊賈蘆一臉哀求的看著他,心中好笑,道:“寶二哥看得起我,我還能不去?”
賈寶玉搓了搓手,大喜道:“正是正是,不過不要再說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話了,你我兄弟,何須如此外道?”
賈琮笑了笑,讓李安把書箱帶回去,再告訴小如意,說午飯不要等他了,他不回去吃了。
賈寶玉最喜歡漂亮的小丫頭,聽說賈琮身上也有一個懂事乖巧的小丫頭,不由得好奇道:“這個小如意想必是極好的,對了,三弟身邊有幾個小丫鬟?。俊?p> 賈琮笑了笑,道:“就一個?!?p> 賈寶玉咂砸嘴感嘆了幾句,他也知道賈琮不受待見,沒想到這么不受待見,身邊就一個丫鬟,自己身邊大大小小的丫鬟一二十個,賈母還隔三差五的給他送新的丫鬟。
賈寶玉安慰道:“外面剛送來幾個丫鬟,老太太說過兩天全打發(fā)到我那去伺候我,都是極好的,我一個人也用不了那么多,到時候我挑一個最好的送給你?!?p> 賈琮道了聲謝,不過并沒有放在心上。
四個人出了族學,由賈蘆在前面引著,一起朝望江樓走去,連馬車都沒有坐,用賈寶玉的話說:不過兩步遠罷了,正好帶三弟領(lǐng)略一番神京城的繁華。
他知道,往常,賈琮極少出家門。
……
望江樓,依江而建,高六七丈,分五層,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往來不絕者皆是達官貴人,商賈士紳,第五層,渭水在眼前川流而過,可以遠眺莊嚴神圣的皇城。
賈寶玉一行四人很快在酒樓小廝的引領(lǐng)下上了五樓。
靠著大窗的一間雅間,四周被精美的屏風遮擋著,一個年約十五六的錦衣少年,看見賈寶玉等人進來,連忙起身招呼大家入座。
秦鐘他是認識的,他的小舅子。還沒等賈寶玉介紹,就笑著對賈琮拱了拱手,客氣道:“想必這位就是琮三叔了吧!”
賈琮回了一禮,不卑不亢。
賈蓉夸張的贊了一番:“三叔您是不知道,昨天父親回府之后,在我們幾個面前將三叔好一頓夸贊,說什么賈家以后高中者,必由三叔起?!?p> 賈琮心里無語,笑了笑道:“珍大哥哥抬愛,琮何以克當?”
第一次見面,這都是場面話,大家寒暄了幾句后,紛紛落座。
不一時,傳菜的小廝接踵而至,不多時,偌大的一張桌子上擺滿了美味佳肴,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除了龍肝鳳髓,要什么有什么,酒也是望江樓里最好的陳年桂花釀,軟糯香甜,最適合年輕人飲用,不像酒樓里其他的烈酒,兩杯下肚,很多人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五個人先是一起喝了一杯酒,吃了兩口菜,就開始互相恭維起來了,特別是賈蓉和賈蘆,簡直快把賈寶玉吹捧上天了。
秦鐘生性沉默寡言,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吃菜,偶爾用眼睛瞟賈琮兩眼。
賈琮自顧自的吃菜喝酒,他從來沒有吃過這么好的席面,即使在后世也沒有,嗯,這桂花釀也極其好喝,香香甜甜的。
眾人吃喝了一會,放下酒筷,賈蓉小心翼翼道:“寶二叔,侄兒這里有件事,想請寶二叔幫忙。”說著,給旁邊的賈蘆使了使眼色。
賈蘆會意,連忙殷勤的起身給賈寶玉斟酒,也討好道:“寶二叔,這件事,只有您能幫?!?p> 賈寶玉之前在賈蓉和賈蘆的吹捧中喝的興高采烈,臉上紅潤,眼神迷離,現(xiàn)在有些醉意。
“哦?什么忙?盡管說來,我肯定幫你?!辟Z寶玉晃了晃腦袋,這樣似乎能趕走些許醉意。
“這可是寶二叔說的,是這樣……這樣……”賈蓉聞言大喜過望,就把賈珍的意思說了一遍。
賈寶玉想了一會,面色猶豫,有些糾結(jié),這種事他是極不愿意插手的,倒不是說他幫不上什么忙,只要他在賈母跟前撒會嬌,說兩句賈珍的好話,賈母疼愛他,說不定就會答應。
只不過要是讓他老子賈政知道了,絕對會把他吊起來打,想起他老子指揮奴仆把他吊起來拿棍棒打的場景,代入感太強,賈寶玉就不由得打了打寒顫。
看到賈寶玉面色猶豫,賈蓉和賈蘆也不敢催促,只是緊張的盯著他,大氣都不敢喘。
席面上沉默了下來,賈琮停下了筷子,反正他已經(jīng)吃飽了,又不能告辭離開,淡淡的坐在旁邊,關(guān)注著事態(tài)的進一步發(fā)展。
又沉默了一會,就在賈蓉忍不住要開口時,賈寶玉突然道:“蓉哥兒,這件事不瞞你說,我也曾有耳聞,史家的兩個叔叔也不是沒有求到我跟前。不過這件事我實在沒辦法插手,父親若是知道了,我又得挨幾頓打?!?p> 賈蓉急了,也顧不上許多,連忙道:“寶二叔,這官位絕不能落到史家頭上去啊,我們兩府就是一家人,不分你我,我父親要是得了那個官位,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那史家,畢竟是外家啊?”
賈寶玉想了想道:“蓉哥兒,你說的有道理,這件事還須從長計議,我最多也只能在老太太面前給珍大哥哥求個情,具體如何,還是要看老太太的意思,在這種大事面前,再沒有我們小輩插嘴的道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為此,我怕是要挨上幾頓打,不過往日里珍大哥哥對我很好,這個忙,我說什么都要幫?!?p> 賈琮挑了挑眉毛,詫異的看著賈寶玉,沒想到這個十歲的小屁孩在這種大事面前竟能如此的進退有序,實在讓他有些刮目相看。
賈蓉欣喜若狂,他沒想到這件事這么容易就辦下來了,不管怎么樣,只要賈寶玉在老太太那給他父親求個情,說幾句好話。
那么他們的勝算就會被無限放大,比起西府的赦大老爺,更是領(lǐng)先了一大步,差不多就要穩(wěn)操勝券了啊。
賈蓉和賈蘆連忙起身給賈寶玉敬酒,賈蓉笑道:“之前府里的下人從江南買回來幾個唱戲的花旦,都是名角,戲唱的個頂個的好,寶二叔若是喜歡,侄兒就做主回頭給寶二叔送過去,聊表謝意?!?p> “不用不用!”賈寶玉連連擺手,心中雖然向往,倒不是起了淫邪之心,大家都知道他的秉性,最喜歡漂亮的女孩子,這個“喜歡”,包涵更多的則是欣賞,而不是其他。
不過這件事他已經(jīng)逾越了,不過即使賈政知道了,有老太太護著他,賈政也不能怎么樣,最多是罵幾句“孽障”,可要是他再收了東府這種謝禮,賈政絕對會背著賈母把他打個半死,畢竟他老子就被這種謝禮“侮辱”過。
賈蓉和賈蘆又恭維了賈寶玉一番,眾人才散了,各自回家。
……
寧國府,金玉堂。
“好!好!好!”
聽完賈蓉和賈蘆回來稟報的消息,賈珍大喜過望,連連說了三個好字。
“嗯,這件事你們辦的不錯?!辟Z珍看著堂下跪著的賈蓉和賈蘆,臉上出現(xiàn)了一些笑意,這已經(jīng)是難得的褒獎了。
賈蓉恭聲道:“為父親分憂,本來就是孩兒該做的,不敢當父親的贊賞?!?p> 賈蘆在旁邊也是連連附和。
“嗯,有寶玉在老太太面前給我求情,說好話,我再在左重那里使點心思,這件事就差不多了,若是事成,你們倆居功至偉,我自有賞賜?!?p> “孩兒先恭賀父親,前途無量?!辟Z蓉恭恭敬敬的給賈珍磕了一個頭,大聲道。
賈蘆在旁邊也是連連附和。
“哈哈哈哈!”
……
榮國府,東院。
賈琮回到自己的小院中,看到小如意正和幾個別的院子里的小丫鬟做游戲,蹦蹦跳跳,嘰嘰喳喳,像一群快樂的小鳥。
見賈琮進來,小如意跑過來,笑瞇瞇的,仰著小臉脆生生道:“三爺回來啦?”
見正主回來,其他幾個小丫鬟亂作一團,都對賈琮福了福。
賈琮摸摸了小如意的小腦袋,笑道:“吃飯了沒?”
小如意甜甜的應了。
賈琮又道:“你頑你的,我去書房里讀書?!?p> 他知道,往日里小如意極少出去和其他的小丫鬟們玩,正是貪玩的年紀,今天正好有幾個小丫鬟來找她玩,賈琮豈有制止的道理?
好言勸慰不讓小如意去書房里伺候,盡管自己頑去,就一個人回到書房看書寫字。
窗外,小如意和幾個小丫鬟還在做游戲,嘰嘰喳喳的不亦樂乎。
沒多時,外面來了一個婆子傳話:大老爺讓賈琮去一趟。
賈琮心里知道何事,整理一下衣袍,就和傳話的婆子一起往賈赦院走去。
……
金玉堂。
賈赦一身錦袍,臉色一如既往的發(fā)青,面色陰沉的幾乎可以滴下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