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飛跑進來抱住賈赦腳,阻止他繼續(xù)“行兇”的正是邢夫人的陪房,周嬤嬤。
盛怒下的賈赦力道太大,雖然被周嬤嬤及時抱住了,可腳卻還是結結實實的落到了周嬤嬤的肚子上。
周嬤嬤忍著疼痛,抱著賈赦的腿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哀求道:“老爺,此事于太太無關,全是奴婢一人所為,老爺生氣,盡管打罵奴婢?!?p> 周嬤嬤雖是邢夫人的通房丫頭,名義上也是賈赦的女人,可生的并不好,邢夫人跟了賈赦后,周嬤嬤就跟了府里一個姓周的管家。
姓周的管家賈赦很信任,大房里的事情幾乎都交給他去做,周嬤嬤也得邢夫人的信任,留在身邊聽用,夫妻二人在榮國府里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看到周嬤嬤,賈赦怒喝道:“蠢婦,再不讓開,我連你一并發(fā)作!”說罷,對口站立的小廝喝道:“去書房取我劍來!”
那小廝不敢不聽,連忙跑去取劍了。
賈赦不比賈珍,光說不做,他可是真敢光天化日之下殺人的主,這種事他不是沒干過。
年輕時他有個姨娘和族中的一個子弟有染,被他發(fā)現(xiàn)后,他當眾用寶劍削去了那姨娘的雙ru,最后一劍刺死。
嚇的那個族中子弟連夜卷著鋪蓋跑了,至今都沒有再回來。
那個姨娘是賈赦從外面買回來的,身份低賤,賈赦有權決定她的生死,賈赦當眾殺了她后,卻屁事都沒有,這種事在大戶人家里屢見不鮮,誰會去管一個玩物的死活。
連五城兵馬司都沒有興趣,更別提宗人府。
小廝很快就取來了掛在書房墻壁上的寶劍。
這柄寶劍還是賈赦行了冠禮后賈代善送他的,削鐵如泥,那與人私通的姨娘就死在這柄寶劍之下。
邢夫人見賈赦真把劍取來了,頓時嚇的魂飛魄散,她從不懷疑盛怒的丈夫會一劍刺死自己,雙腿一軟,一時間竟然動不了了。
周嬤嬤看賈赦“鏘”的一聲抽出寶劍,寒光閃爍,頓時也顧不上什么了,朝邢夫人大喊道:“夫人!夫人快跑??!”說著就抱住了賈赦的腰。
邢夫人頓時清醒過來了,在死亡面前,她掙扎著爬起身就往外跑去,尖叫道:“殺人啦,老爺殺人啦!”
賈赦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個殺伐果斷的年輕人了,這么多年富貴鄉(xiāng)里的錦衣玉食生活早已把他的血氣方剛磨的一干二凈。
他甚至感覺他已經(jīng)老了,抽出一把劍都快耗盡了他一半的力氣。
他不敢再隨意抽劍殺人,他怕惹上任何的麻煩,畢竟,邢夫人是他名義上的正妻,殺了她,宗人府那一關他不好過,因為邢夫人身上有一個一品將軍夫人的誥命,在宗人府是記錄在冊的,他掩蓋不了。
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裝裝樣子,卻沒想到邢夫人這般膽小,不經(jīng)嚇,他剛抽出劍,就嚎著跑出去了。
這種時候,人的嗓門會出乎意料的大,邢夫人只感覺自己的丈夫在后面提著劍追殺自己,也不敢回頭,只是扯著嗓子嚎著往榮禧堂里跑。
賈赦丟掉寶劍,一腳踹開還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的周嬤嬤,只覺得一張老臉在這一刻,算是完全丟盡了。
……
榮禧堂中。
和往日一樣,除了邢夫人,榮國府里所有的女眷都在,王熙鳳正賣力的討好恭維著賈母,各種好話不要錢的往外蹦,夸的賈母老臉上滿是笑意。
祥和,融洽。
就在這時候,氣氛被外面?zhèn)鱽淼囊魂圀@呼聲給打破了。
眾人紛紛朝門口看去,賈母眉頭一皺,就想打發(fā)鴛鴦出門去看看怎么回事,鴛鴦還沒出門,眾人就看見邢夫人披頭散發(fā)的跑了進來。
嘴里尖聲叫著:“老太太,救救兒媳,老太太,救救兒媳!”
賈母原本對邢夫人就不喜,如今見她這幅樣子,哪有一點國公府大房媳婦的樣子,就想開口呵斥。
還沒開口,就被邢夫人搶先了一步,把賈母唬了一跳。
賈母一看這樣子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幾年前也發(fā)生過這一幕,那個與人私通的姨娘也這副樣子跑進榮禧堂來向她求救。
賈母沒有理會那個與人私通,有辱門楣的賤女人,還讓幾個婆子架著她丟了出去,最終慘死在賈赦的劍下。
今天又出現(xiàn)了,還是邢夫人,不用想,就知道是他那個大兒子干的好事,難不成邢夫人也在外面干了有辱門楣的爛事?
正要開口詢問,就聽見門外撩門簾的小丫鬟往里通報:“大老爺來了!”
賈赦疾步走到賈母面前,先是跪下請了安,然后對邢夫人怒喝道:“賤婦,敢擾老太太清凈,還不給我滾回去?”
邢夫人哪敢回去,只是哀求賈母救命。
賈母皺著眉頭,不喜道:“老大,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給我省點心,天天不是打這個就是殺那個,哪天覺得老婆子我不順眼,是不是也一劍殺了?”
賈母跟賈赦說話,從來不留余地,眾人聽得多了,知道老太太只是說說,也沒有人當真。
賈赦似乎也習慣了他母親跟他說話的方式,也不急,道:“孩兒安敢?”
賈母哼了一聲,道:“到底什么事?你要殺她,有什么事先在我這說清楚!”
賈赦心里一陣憋屈,唉聲嘆氣道:“母親,孩兒的外面的臉面算是徹底丟光了啊?!?p> 眾人聞言,面色各異,心里道您在外面什么時候有過臉面?
賈赦就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著重在邢夫人苛虐賈琮的這件事上。
“不就是兩首詩詞嗎?怎么會在外面引起那樣的動靜?”賈母心里不暢快,問道。
旁邊的王夫人也是一臉奇怪,若是這樣都是神童,那她的寶玉豈不是天下第一神童?
“母親不知,除了那一詞一詩,琮兒還創(chuàng)造了一種新字體,外面都說可以媲美前朝的顏體呢!”賈赦解釋道。
“新字體?”賈母更疑惑了,對下面的賈璉道:“去把你二叔父叫來?!?p> 賈璉領命去了。
賈母又看了一眼還在哭泣的邢夫人,披頭散發(fā),臉上的妝也花了,心中不喜,對王熙鳳道:“還不扶你太太下去梳洗?披頭散發(fā)的像什么樣子?我這老婆子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
王熙鳳納納不敢言,和平兒一起扶著走不動道的邢夫人下去了梳洗了。
她和邢夫人干的那些破事,老太太都知道,外面也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別人只會把這種事歸罪在賈母身上,說她治下不嚴。
不多會,賈政就來了,一張國字臉上滿是笑意,給賈母請了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賈母也把跪著的賈赦叫了起來,讓他坐在賈政對面。
看著賈政臉上的喜色,賈母沉下臉,知道他這個小兒子還在為他大兄的那個庶孽高興。
王夫人也不高興,對丈夫的這種不滿卻不敢表露出來,寶玉才是咱們的兒子???老爺您何時給過他這種好臉色?
“外面怎么回事?一天到晚的折騰,你們巴不得老婆子我早死是吧?”賈母不高興,跟她素來疼愛的小兒子說話也不客氣了。
剛坐下的賈政聞言嚇了一跳,連忙跪了下去,高呼道:“母親這話,孩兒如何當?shù)钠穑咳羰莻鞒鋈?,那賈政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賈赦見他這個假正經(jīng)弟弟都跪下去了,也不好再坐著,也連忙跪下去,畢竟今天這事是由他引起的,他也知道賈母這句其實是說給他聽的。
“寶玉呢?”賈母還是第一時間想到了她的心肝寶貝。
“寶玉和琮兒在書房里讀書呢?”
賈母一聽賈琮也在賈政的書房里讀書,還和寶玉一起讀書,再聽見賈政的對賈琮的稱呼,頓時氣的夠嗆。
她小兒子的書房是那個庶孽也能進去的?還跟她的心肝寶貝一起讀書?要是欺負了寶玉怎么辦?她這個小兒子還叫的那么親切,琮兒?這明明是父親對兒子的稱呼啊!寶玉從小到大在他老子那都沒有這種待遇!
也難怪,賈政對賈寶玉的稱呼幾乎都是“孽子”“孽畜”,好聽點叫“小畜生”。
賈母已經(jīng)把什么狗屁新字體拋之腦后了,她現(xiàn)在只想問問她這個小兒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哪個才是他的兒子?
賈母繼續(xù)問道:“外面那些傳言是不是由那個孽畜所起?”語氣充滿了厭惡。
外面的那些“榮國府苛虐庶子”的事情她已經(jīng)聽到了不少。
苛虐庶子的事在他們這種大戶人家里屢見不鮮,也沒有人把它當回事,可沒有往外說的,很多話,傳的人多了,味道就變了。
她也沒有想到賈琮那個庶孽怎么搖身一變就成了什么狗屁神童。
不管怎么說,十年前因為他生母的事情,賈家已經(jīng)落了好大的臉面,名聲掃地,現(xiàn)在又因為這個庶孽,再次讓賈家的名聲臭了大街!
這娘倆就是兩個掃把星啊!
賈政還沒張口,賈母就怒道:“那個庶孽呢?給我叫過來,怎么就他和他娘事多?賈家的臉都讓她們娘倆丟盡了!”
“母親!這件事與琮兒有何相干?外面都說,琮兒寫得好詞好詩,又開創(chuàng)了比肩顏體的新字體,天縱奇才,百年難出一個,將來注定要千古流芳,我們賈家也會因為他青史留名!怎么會是琮兒的錯?”
賈政顧不上了,他什么都顧不上了,若是老太太這些話傳了出去,那他賈政就真的沒臉出門了。
這兩天他不知道收到多少大儒的拜帖,都相約七日后齊聚賈家,見一見賈家的少年神童賈琮。
看著自己的小兒子拼了命的維護那個庶孽,忤逆自己,賈母氣的一張老臉直哆嗦,指著賈政顫聲道:“好,好,好,如今你連我這個老婆子的話都不聽了,想必你也是厭煩我們娘們了,我這就回金陵,把地方騰給你們!寶玉他娘,帶上寶玉,我們這就回金陵!”
說著,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拄著拐杖就要往外走,所有人都慌了,紛紛跪地哀求老太太不要動怒,氣壞了身子。
賈政老淚縱橫,更是哭道:“母親這是逼孩兒的去死??!”說著就拼了命的磕頭,砰砰作響。
賈赦也慌了,他這個“始作俑者”鬧出這樣大的事,賈母今天要真的離了這個榮禧堂,他百死難贖其罪啊,心里把邢夫人那個蠢婦恨個半死,跟賈政一起哭求著。
帶著邢夫人下去梳洗的王熙鳳聽到了動靜,也顧不上她婆婆了,跑到榮禧堂看見亂做一團,聽旁邊的豐兒說了幾句,朝著賈璉叫道:“沒眼力見的,楞在那干嘛,還不去把老三給老太太叫過來!”
賈璉此時也顧不上王熙鳳罵他了,心中苦澀,看著眼前亂做一團的景象,咬咬牙,一跺腳跑出去叫賈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