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宮中賞賜的年禮到了。
賈府門口,賈母領著眾人磕頭謝了恩,賈政連忙引著傳旨的公公下去喝茶了。
榮禧堂里,氣氛很熱烈,宮里賞下的東西足足裝了十幾個箱子,錦緞,茶葉,宮花,花蜜等等各式各樣的好物讓人目不暇接。
花蜜就是所謂的蜂蜜,來自江南之地,數量極其稀少,基本上都供奉到宮里了,采百花之蜜而制成,每年賈府都得幾盒,裝在琉璃瓶里,異常昂貴。
這花蜜老太太幾乎沒拿出來賞過人,都是自己和寶玉吃的,賈赦和賈政都沒有份。
其他的一些東西老太太給諸女眷各賞了一些,剩下的全入了庫房。
……
賈璉坐在馬車里趕往陳府的時候,外面又飄起了鵝毛大雪。
陳府,賈琮院。
“二爺,老爺請您過去一趟?!?p> 賈琮正坐在小閣樓里看書,門口,一個小丫鬟脆生生道。
陳遠之在陳府的少爺,賈琮來了之后,陳遠之就變成大爺了,而賈琮就變成了二爺,出了陳府,賈琮還是賈府的琮三爺。
盛安齋,陳伯行正坐在主座上喝著熱茶,賈璉坐在下首的客位上,看起來有些拘束。
見賈琮大步入內,賈璉連忙起身道:“三弟!”
看著一身錦袍,英俊瀟灑的賈璉,賈琮行了一禮,道:“見過璉二哥?!?p> “老爺二老爺他們讓來接你回府過年?!辟Z璉說明了來意,還看了陳伯行一眼。
賈璉身上到底還掛著個五品同知的官職,也算是文官,陳伯行是從二品大員,依禮他得叫聲“陳大人。”
陳伯行是什么人,賈璉也有一些了解,性格剛烈似火,一身正氣,如今自己的庶弟拜了他的門下,他要是不放賈琮回去怎么辦?畢竟,陳伯行有這個權利,說出去也符合禮數。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賈琮在從陳伯行門下結業(yè)之前,就算是陳家的人了,賈赦都不能隨意干涉。
賈琮離開榮國府也有十數日了,祭祖和新年他是必須要回去的,而且在大劉,一般新年后就要祭祖,他現在因為出了府拜師學藝,也算是“上得臺面”的大人了,這種隆重的場合他不能不到,更何況,他也想回去看看迎春。
賈琮看向陳伯行。
陳伯行喝了一口熱茶,淡淡道:“既如此,你就回去住兩天,記得代為師給你叔父問個好?!?p> 陳伯行還是頗為欣賞賈政的,畢竟寧榮二府那地兒,賈政算是唯一比較正派的了,和他有很多相似之處。
“是?!?p> “去罷?!?p> ……
晴雯和小如意也是要跟著回去的,幸好賈璉多帶了一輛馬車,晴雯她們坐一輛,賈琮和賈璉坐一輛。
一路上,賈琮只是閉目養(yǎng)神,并不言語,賈璉幾次張張口想說些什么,還是忍住了,最后化作一聲嘆息。
很快,兩輛馬車就在風雪中抵達了榮國府,依次從側門之中駛了進去。
晴雯和小如意自去原來的小院里安頓,賈琮則跟著賈璉去了榮禧堂。
榮禧堂前廳,除了賈寶玉,兩府所有的男丁都在,連賈薔和賈蘆哥倆都被賈赦遣人給招了過來,此刻正坐在靠門的位置上,一臉的謙卑。
迎著眾人各異的目光,賈琮大步入內,面色淡然的跪下,給賈赦和賈政跪安。
“孩兒給父親大人請安。”賈琮給賈赦磕了一個頭道,賈赦嗯了聲。
賈琮又給坐在賈赦一旁的賈政磕了一個頭,道:“侄兒給叔父請安。”
“安,安,好孩子,快起來罷?!辟Z政目光慈愛,連連點頭。
賈琮起身,給坐在下首第一個位置上賈珍行禮道:“見過珍大哥哥。”
賈琮本和賈珍是同一輩,奈何他在兩府的地位過于低下,只能先給賈珍問禮。
賈珍淡淡的點了點頭,沒再看賈琮。
賈琮又給坐在賈珍后面的賈環(huán)行了一禮,他和賈環(huán)也是同輩,又比他年長一些,按理應該是賈環(huán)先給他行禮,不過他要把自己的姿態(tài)放低,而且他也是見賈環(huán)沒有一點要先行禮的意思,便先開了口。
一直縮著脖子四處打量的賈環(huán)見狀連忙起身,手忙腳亂的給賈琮還了一禮,扭扭歪歪的,看的賈政直皺眉頭,怒哼了一聲,差點沒把賈環(huán)的魂給嚇出來。
接著賈蓉和賈蘭,并賈薔賈蘆哥倆一起起身,齊齊給賈琮行禮道:“侄兒給三叔請安?!?p> 他們輩分低,都是賈琮的侄兒。
禮畢,眾人紛紛落座,賈琮坐在賈珍對面的位置,賈政的下首,這是他輩分應得的位置,和地位無關(在爺們面前)。
賈赦問了賈琮幾句話,最近這段時間他心情極好,奮武營參將的位子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等開春后他就可以走馬上任。
賈政則問了很多關于學問上的問題,見賈琮面色沉穩(wěn),對答如流,臉色極為滿意,連連夸贊。
坐在賈蓉對面,賈琮旁邊的賈蘭一臉羨慕的看著賈琮,心道三叔真是好學問。
賈政也夸過他,不過不像對賈琮那樣,一夸起來就是滔滔不絕。
賈薔和賈蘆哥倆看著賈琮,暗自羨慕,又有些敬畏。
他們出身比賈琮還要低微,他們的“主子”在政老爺面前是后輩,而賈琮不光輩分比他們大上一截,還極受兩府的實際領導人賈政的喜愛,而他們,在政老爺眼里估計連賈琮的一個手指頭都不如。
他們又曾得罪過賈琮,賈蘆到現在還記得賈琮在族學里對他說的那句話“這個仇,我賈琮記下了,它日必當十倍百倍奉還!”
現在只感覺那聲音冷冷的,直覺在隱隱告訴他,賈琮似乎不是說著玩的。
捫心自問,他也知道自己的辱罵賈琮生母的那件事有多可恨,換做是他,他必定忍受不了。
而如今,那個當初在族學里被他指著鼻子罵的庶子,似乎不可阻擋,就要一飛沖天了。
賈政又夸了賈琮幾句,并囑咐今晚的夜宴眾人作詩的時候,讓賈琮大顯身手一番。
賈政最好詩詞,特別是賈琮的詩詞,總讓他百讀不厭,唇齒生香。
“嗯,去給老太太請安吧!”賈政最后說道。
前廳距離榮禧堂還隔著一條約數十步遠的走廊。
走廊外,雪花飄飄,走廊內,隔幾步就站著一個丫鬟,見賈琮大步走來,紛紛輕輕福了一禮。
賈琮邊走邊點頭回禮,一些丫鬟看著賈琮的背影,心生情愫,這個三爺,真真是生的極好呢!
“三爺來啦!”
距離榮禧堂還有幾步遠的時候,一個小丫鬟就朝里傳話道,說完踮起小腳尖,吃力的給賈琮撩開門簾子。
賈琮微微一笑,從懷里摸出幾顆小銀錁子,遞給了那小丫鬟,那小丫鬟連忙伸出小手接住,咧著小嘴笑瞇瞇,脆生生道:“奴婢謝謝三爺的賞!”
賈琮進來時,榮禧堂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看了過去,有厭惡的,有淡淡的,也有欣喜的。
賈琮微微環(huán)視一圈,王夫人,賈寶玉,李紈,王熙鳳,三春姊妹還有各自的大丫鬟都在。
賈琮跪下,朝賈母磕了三個頭,道:“孫兒給老太太請安?!?p> 按理說,賈琮應該和賈寶玉,王熙鳳那般稱賈母為“老祖宗”,而不是和奴婢們一樣,稱呼賈母為“老太太”。
賈母沒有讓賈琮改口的意思,賈琮也不在意,在他看來,這個稱呼剛剛好,“尊敬”又不親近。
賈母淡淡的看著賈琮,賈琮也不回避,迎著賈母的一雙老眼看了過去。
看到賈琮清淡的目光中無喜無悲,不見什么神色,賈母微微有些不適應,冷聲道:“起來罷。”
賈琮起身給坐在賈母下首,捻著佛珠的王夫人磕了一個頭,道:“見過二叔母”。
王夫人是賈琮的長輩,這個頭他不能不磕。
王夫人緩緩睜開眼,看了賈琮一眼,嗯了一聲不再言語,手中的佛珠也沒有停住轉動。
賈琮接著再給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賈寶玉行了一禮,道:“見過寶二哥。”
賈寶玉在史湘云的注視下,尷尬的站起來還了一禮,又趕快坐了回去。
賈琮再給李紈和王熙鳳行了一禮,道:“見過大嫂子,二嫂子?!?p> 賈珠和賈琮是一個輩分,賈琮就是她的叔叔,見賈琮給她行禮,李紈不敢托大,連忙福了福身,還了一禮。
賈琮也是王熙鳳的小叔子,王熙鳳卻是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也沒有還禮。
賈琮沒有在意,最后才給迎春等人行禮,道:“見過二姐姐,云姐姐,三妹妹,四妹妹?!?p> 四女起身給賈琮福了福,臉上都有些或多或少的親近之意。
“好了,你下去吧!”賈母揮了揮手,打發(fā)賈琮下去。
賈琮看到迎春微微紅著眼圈看著他,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
按照規(guī)矩,除夕夜榮國府要大辦宴席,他六房的子弟女眷都會入府赴宴,寧國府也會過來幫忙,祭祖則是在明日。
賈琮回到前廳的時候,眾人皆已散去,他只好折身往自己原來的小院走去。
遠遠的,賈琮就看見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正朝自己款款走來,身后跟著兩個丫鬟。
距離還有數步遠的時候,那女子停住了蓮步,朝賈琮微微福了福身,柔柔道:“給三叔請安?!?p> 看著面前美到不可方物的年輕女子,賈琮愣了幾秒,試探的問了聲:“蓉…蓉哥兒媳婦?”
“正是呢!”秦可卿輕輕一笑,一瞬間傾國傾城,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賈琮只覺得心神有些不穩(wěn),咳嗽了一聲,胡亂應了幾句,就急忙忙的走了。
轉了個廊角,賈琮微微舒了口氣,秦可卿從上到下每個毛孔往外吐露的媚意讓他有些招架不住,怪不得賈珍會不顧一切的往上撲。
真真是撩人心弦,怕是連女人見了都要怦然心動。
秦可卿看著賈琮落荒而逃的背影,一只柔荑(ti,第二聲,形容女子的手像初生草木一樣柔嫩嬌?。┪嬷纯?,吃吃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