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釧兒所說的“姨太太”正是王夫人的舍妹薛姨媽,早年嫁到金陵,嫁的是紫薇舍人之后,金陵首富皇商薛家,是一位世家出身的豪門貴夫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個年代一家人很難湊的整整齊齊,這不,前兩年薛姨媽的丈夫就得了不治之癥,還沒來得及散盡家財求醫(yī)問藥就撒手人寰了,只剩下薛姨媽和一對兒女。
薛姨媽原名叫王淑慧,這里稱她為“薛姨媽”是有道理的,古代女人要遵守“三從四德”,這里的三德就是指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喪從子。
女人一般不會直呼其名,而是以丈夫的姓加上自己的父姓,比如薛姨媽可以稱為“薛王氏”,以此類推,王夫人可以稱為“賈王氏”。
她們死后族譜上也會不寫名字,可見古代女人地位的低下,這里稱呼為“薛姨媽”,是按照賈寶玉輩分叫的。
金陵薛家世代皇商,家財萬貫,自己丈夫死后,薛姨媽只捱了兩年,在薛家就待不下去了。
喪夫的女人在夫家是很難待下去的,寡婦失業(yè)的,受別人冷眼和排擠不說,最重要的是薛家其他族人對自己和亡夫這么多年辛苦積攢的家業(yè)垂涎三尺,虎視眈眈。
所幸自己和亡夫還有一個兒子在,不然斷了香火,她遲早會被其他那些族人瓜分財產后趕了出去,世風如此,她一個女人能做的只有逆來順受。
薛家是待不下去了,娘家也回不去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而且自己的兩個兄長也不怎么待見自己,特別是三哥王子勝,即便敞開王家的大門歡迎她回去,她也不敢。
她太了解王子勝了,薄情貪財,自己若是回去了,怕是會比留在薛家還慘,若是亡夫留下來的財產都被王子勝貪了去,她真不知道以后還有什么臉面下去見自己的亡夫,更何況自己還有一對子女要撫育。
王家除去庶出的子女,王老夫人一生所出三子二女,三個兒子里王子騰是老大,王子安是老二,也就是王熙鳳的父親,不過早就已經死了,王子勝是老三,兩個女兒里王夫人是姐姐,薛姨媽是妹妹。
前有狼,后有虎,思來想去,薛姨媽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最佳的投靠人選,自己的姐姐,王夫人。
薛家是皇商,家財萬貫,財大氣粗,皇商可以解釋為商人中的貴族,隸屬于內務府,是由皇帝任命,以官方身份管理朝廷經營的重要產業(yè),代表皇室營商的資本家。
如曹家的金陵織造,便是為宮廷供應織品和綢緞的皇商,薛家做的更多的則是典當和古董生意。
說到底,再有錢的商人也是商人,一沒權,二沒勢,去掉每年上交上去的銀錢,薛姨媽和自己的亡夫快二十年下來也就積攢了一百多萬兩銀子。
自己一個女人,沒有了亡夫的護持,薛姨媽不能保證這些銀子都能一直揣在自己的口袋里,所以她需要一棵大樹,這棵大樹一定要根深蒂固,枝繁葉茂,能為她和自己的一對兒女遮風擋雨,抵擋來自外界的覬覦。
賈家無疑是最合適的選擇,沒有之一,賈史王薛雖被稱為“金陵四大家族”,可薛家這么多年來一直都是墊在最后的,除了有錢,一無是處,在官場和勛貴圈里也沒有什么人脈,而薛姨媽需要的一切,賈家都有,或者說榮國府都有。
若是能傍上榮國府這棵參天大樹,想必自己和一雙兒女以后就會平穩(wěn)的多,反正自己有的是銀子,不說手里那百萬的銀票,光是各省大大小小幾十處的產業(yè),一年輕輕松松就能給自己家?guī)砥甙巳f兩銀子的收益,足夠自己和一雙兒女錦衣玉食的過一輩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的姐姐的二子,因為出生時從娘胎里叼塊玉出來,所以最得榮國府太夫人的疼愛,寵溺的不得了,以后榮國府那些爵位,人脈,產業(yè)什么的十有八九都是要落到自己姐姐這個二子頭上的。
那可是萬金不易的爵位啊。
她對自己女兒的容貌有百分百的信心,加上自己家如此富裕,想必自己的姐姐也不會有什么意見,到時候再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自己姐姐的二子,豈不就是親上加親,你好我好大家好嗎?
心動不如行動,打定主意后,薛姨媽讓北上的貨船給京中榮國府捎去了一封信,望眼欲穿的等了幾個月后終于有了消息。
回信是賈政寫的,說老太太讓她們連夜啟程,到了京城后只管到榮國府里放心住下。
畢竟,誰會拒絕一個富有的親戚上門依附?若薛姨媽一家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賈府會是什么態(tài)度,就不得而知了。
離開的阻礙遠比想象的要少很多,拋棄了很多江南各處的產業(yè),丟給身后那些眼冒綠光的餓狼后,開春后,薛姨媽帶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和百萬銀票,乘著北上的紡船,沿著之前林黛玉走過的路線,一路朝京城漂去。
不提還在江河上漂游的薛家娘仨,這一日,賈琮和陳伯行騎著馬返回了陳府。
陳伯行已經得知賈琮所作《漁家傲》一詞奪得今年東山書院詩會魁首的事,贊賞之余,又把陳遠之狠狠的批了一頓,要不是和張灝安來信說,陳遠之沒有耽誤學問,自己的板子怕是早就落到陳遠之的屁股上了。
出了盛安齋,陳遠之耷拉著腦袋道:“師弟啊,我感覺你就是掃把星,跟你一起倒霉的總是我。”
賈琮哈哈大笑,自己已經快有兩個月沒有回陳府了,這次有三天假期,他打算回賈府一趟,自己現在既然出府另過了,自然要在外面置辦自己的院子,第一件事要做的事就是回榮國府搬家。
上次搬到陳府的時候,之前自己的那個小院依然遺漏了一些東西沒有帶走,這一次,他打算把剩下的東西全部帶走,反正他以后很少會回榮國府了。
之前賈政和賈母給的金銀,除去這段時間以來用掉的,估計還剩下四百兩,本來是有七八百兩的,前段時間西城的春風樓用了一些,他把春風樓的營業(yè)時間又往后推遲了一些日子,只留下那個胖掌柜,其他那些小廝都被他結了工錢打發(fā)走了。
他總不能一直在陳府住著,自然要在外面置辦一套宅子,他知道小如意在陳府里過的并不開心。
剩下的這四百兩銀子,留下兩百兩備用,兩百兩足夠在外面置辦一套小宅子,反正也就他,晴雯和小如意三個人住。
賈琮院里,和往常一樣,晴雯被陳云瑤叫了去,小南和小北按照小如意的吩咐,把墻角水缸里的十幾尾五顏六色的金魚用小紗網兜出來,放進一邊早就準備好的水盆里,兩個扎著總角的小丫鬟一人拿著一個水瓢,把水缸里的臟水舀出來倒掉。
然后再用李安提進來的兩桶清水一瓢一瓢的將水缸裝滿,最后把水盆里的金魚放回去。
六月的上午,隱隱有了些九月的炎熱之氣,陽光中,兩個扎著總角的小丫鬟氣喘吁吁,兩張胖乎乎的小臉上滿是汗水,作為監(jiān)工的小如意的無動于衷,嘴里還嘟囔著:“吃那么多,不多干些活以后太胖了三爺才不要你們?!?p> 正說著,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囘诉诉说那瞄T聲,小如意慢吞吞的從竹椅上起身:“誰???”
長大了些的小如意白胖了不少,穿著一件杏黃的小裙子,踩著粉底繡花小鞋,小腦袋上也扎著總角,一雙大大的眼睛撲閃著,十分可愛。
打開門,看見賈琮微笑的看著自己,小如意呆了呆,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后,撇著小嘴,伸出兩條小胳膊,一步一步的走上前,緊緊的抱住了賈琮。
賈琮這一年多來長高了不少,小如意踮起腳尖才碰到賈琮的胸口,把小腦袋往賈琮懷里擠了擠,像只貓兒一樣,親昵不休。
賈琮摸了摸懷里的小腦袋,滿意的點了點頭,嗯,手感一如既往的好,稍稍用力便把兩只總角揉亂了。
一番好言安慰后,見小如意終于喜笑顏開了,才對慌忙朝自己福了福身的小南和小北點了點頭。
“你晴雯姐姐呢?”賈琮環(huán)視了一圈,笑著問道。
“喔,晴雯姐姐被月兒姐姐叫去了,說是去教瑤姐姐做什么女紅呢。”
小如意說的月兒就是陳云瑤身邊的貼身丫鬟,經常被陳云瑤打發(fā)過來叫晴雯,一來二去和小如意就熟了。
賈琮用水桶里清水洗了洗手和臉,接過小南捧過來的毛巾擦了擦,笑呵呵道:“你怎么不讓你晴雯姐姐教你做女紅呢?”
小如意搖晃著賈琮的胳膊,撒嬌道:“晴雯姐姐說明年就教我呢,我現在還太小了嘛?!?p> “要不要回去看看?”
“好啊好啊,我很久沒見秋珠姐姐了呢!”
……
陳云瑤院。
見陳遠之進來,晴雯心中一喜,起身對陳遠之福了一禮后就急忙出去了。
她知道自己的三爺和陳公子形影不離,既然陳公子回來了,自己的三爺肯定也回來了。
陳云瑤看著晴雯急匆匆的倩影,心中滋味難言。
……
榮國府,夢坡齋。
王夫人笑著將剛才得到的消息跟賈母說了,賈母點了點頭對旁邊站著伺候的王熙鳳道:“鳳丫頭,回頭收拾一間院子出來,嗯,我看西北角的梨香院就不錯,簾帳什么的都配好,可不要怠慢你姑姑一家了?!?p> 薛姨媽是王熙鳳的姑姑。
王熙鳳笑道:“瞧老祖宗說的,我回頭就去安排,話說我也有十幾年沒有見姑姑了呢!”
古代交通不發(fā)達,萬水千山,道長路遠,天各一方的親人想見一面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騎馬走陸路雖然快一些,不過一路上會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而且容易遇到劫道強人,并不安全。
走水路雖然安全一些,卻又極慢,例如從江南之地到京城,春夏秋天還好,風大一些,一兩個月就能到,可一到了冬天,河水冰封,大雪紛飛,三四個月也不見得能到。
在古代,遠嫁的女子,十幾年幾十年下來,很多早已和娘家斷了聯系,甚至是生死不知,薛姨媽自從十幾年前遠嫁金陵,至今再未回過京城。
若不是自己的丈夫亡故,自己怕是一輩子都回不來了。
“哎呦呦,老祖宗還不知道吧!我聽說姑姑家還有一個表妹,今年也就比寶玉大一些,那模樣,和林丫頭不分上下呢!”王熙鳳笑道。
“哦?”賈母看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點了點頭。
旁邊的林黛玉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躲在賈母懷里的賈寶玉。
(ps:明天中秋佳節(jié),請假一天,祝大家節(jié)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