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突然昏厥的消息沒多久就傳遍六宮。各宮妃嬪前去探望,知書差人關(guān)了大門,只說太醫(yī)吩咐靜養(yǎng)。眼下整個坤寧宮全憑知書一個人管著,倒也有條不紊。
聚在外頭的妃嬪們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敢硬闖,在外頭請了個安,揣著滿肚子狐疑,也回去了。反正禮數(shù)做足了,也沒人挑錯兒。大冷天還巴巴的來,白走一遭,真是磨人。
長街是后宮風(fēng)言風(fēng)語最盛的地方,每日早晚,各宮最底下那層的太監(jiān)宮女都要在這里灑掃。來自東西十二宮的消息,便在這里匯聚。
一粒新鮮的種子,落進最肥沃的土壤里,很快就可以發(fā)芽開花。
同樣的,長街宮人們憑借天馬行空的想象,與舌燦蓮花的好口才,也炒出了不少秘聞。譬如傳的最有鼻子有眼的荒宮迷燈,每年都嚇哭不少新來的宮女。
“好端端的,皇后娘娘怎么暈倒了?”
“什么好端端的?我看皇后娘娘身子一直不好,病病歪歪的,也不算是……”
“會不會是有喜了?我娘懷妹妹的時候,也是暈倒了,請了大夫診過脈,竟是有喜了呢?!?p> “皇上對皇后一向淡淡的,恩寵不都是在淑妃主子那兒么?淑妃都未見有喜,怎會是皇后搶先?”
“你懂什么呀,這個呀——看機緣?!?p> “你這死丫頭,說的跟你多懂似的,嘁!”
勤政殿的楚岐得了消息,也放下手上的政務(wù)前來探望。這幾日倒沒什么大事,他難得落得清閑。
龍頭轎輦穩(wěn)穩(wěn)行至坤寧宮外,楚岐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一個籠著酡色披風(fēng)的瘦小的身影。
之前聚在一起的嬪妃們都三三兩兩地走了,只剩一個膽子小的溫答應(yīng)站在那里不敢離去,她見楚岐來了,低著頭請了個安,楚岐點了點頭,她便退到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去了。
里頭侍奉的知書得知皇帝駕到的消息,從皇后身邊站起來,抹了把眼淚,帶著人迎出來。
楚岐下了轎子,劍眉緊鎖,腳步如風(fēng),地上的雪沫子飛到袍角,浸濕了一小塊。緊跟在他身后的馮安看見了,亦是不言語——眼下肯定是顧不得這些的。
“皇后如何了?”楚岐一邊問著,一邊步入內(nèi)殿。知書跟了進來,邊走邊低聲回道:“太醫(yī)說娘娘氣急攻心……”
楚岐聽了大怒,不可置信地剜了她一眼:“皇后為何如此?”
“知書姑娘莫不是記錯了?如今年關(guān)到了,皇后娘娘處理后宮事務(wù),又是千金之體,身體吃不消也是有的?!瘪T安甩了甩懷中的拂塵,飛快地瞟了知書一眼,沉穩(wěn)地開口。
身為皇后竟氣急攻心至昏厥,這樣的話傳出去極不體面,亦是讓皇帝,甚至整個皇家蒙羞的事情。
知書也是聰明人,自然很快就明白了馮安的意思,忙改口道:“是奴婢記錯了,皇上恕罪。”
楚岐面色稍霽,低頭“唔”了一聲。
榻上的皇后雙目緊閉,面無血色。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已經(jīng)被侍女們理得整整齊齊,不加一飾。楚岐站在旁邊看著,只覺得她脆弱得像一只剛出世的鵪鶉。
看著她少了滿身金玉的樣子,他一時竟覺得有些陌生了。
可嘆天家夫妻。
好端端的人竟成了這個樣子,楚岐心里生出一陣無名火。
“今日是誰來見了皇后?”他握住皇后的手,眼神如她的手一樣冰涼。
“是郭貴人與宜嬪娘娘?!敝獣皂樀毓蛟诔_邊,磕了個頭,說著說著又落淚起來,“奴婢回來時問了宮女們才知曉,宜嬪與皇后娘娘情好日密,倒是那郭貴人……也不知郭貴人與咱們娘娘說了什么,皇后娘娘仁善,竟……”
“這個郭氏……”楚岐很是不悅,他不過是看在她父親的面子上才賞了個恩典給她。還一入宮便封了貴人,這女子竟然如此不惜福。
一旁的馮安聞言,努了努嘴——等會兒回去時得告訴黃總管一聲,郭貴人的綠頭牌這些日子不必再出現(xiàn)在皇帝前頭了。
想起綠頭牌,他又想起昭妃的事,幽幽嘆了口氣。
“先前來看皇后的太醫(yī),該如何去辦,知書,朕知道你有分寸?!?p> 知書點了點頭,慶幸自己封鎖住了消息。別人她保不準(zhǔn),只是在這宮里,太醫(yī)的嘴是最好封的。
楚岐撫上皇后的臉,把坤寧宮的宮人都召進來先訓(xùn)斥了兩句,又囑咐了她們要好好照料皇后,便站起身來離開了。
嘴上說的是政事繁忙,只是不想說出心里話罷了。
他向來不是很喜歡坤寧宮的氣息,總覺得這里有種世俗、平庸的感覺,木木呆呆的,讓人提不起興兒來。
還是承乾宮最得他心。
但是皇后終究是皇后,有時候他悶悶地想,太后為自己擇選一個清流人家無權(quán)無勢的女兒,為何不挑個性子好相與的,這個吳氏真是讓他不知該怎么辦。
況且,吳家也不安分,不是往他后宮塞人,就是把皇后當(dāng)做一個傀儡為吳家謀權(quán)。
太后這做派,倒像是故意給他找不痛快。
“馮安,給坤寧宮送些人參,皇后身子弱,讓她好生養(yǎng)著。”倚在轎輦上的楚岐抬起頭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
“回皇上,如今是亥時了,您是要去哪個宮安置?”
快去翊坤宮吧,馮安心里祈禱著——他真的不想再去壽康宮喝茶了。
楚岐半瞇著眼,像是在回想什么,問道:“方才在坤寧宮門口的那個……”
馮安一愣,才回道:‘“回皇上,是長春宮的溫答應(yīng)?!?p> “是嘛,朕都快不記得了。”楚岐想起那個不敢看他一眼,不敢與他多說一句的女子,怯怯得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雛菊。
“去長春宮罷?!?p> “是。”
“年關(guān)到了,皇后身子不爽,后宮事務(wù)不能不讓人協(xié)助著……”
“要不要與太后知會一聲?”馮安猶疑道。
楚岐睨了馮安一眼,固執(zhí)地開口:“傳旨,年關(guān)事務(wù)繁雜,皇后尚在病中,淑妃協(xié)理六宮。”
“昭妃娘娘與淑妃娘娘同為妃位……”馮安有些為難,皇帝此舉也許會激怒鄭姜二家。
“一個剛?cè)雽m的妃子,如何協(xié)理六宮?”楚岐冷哼一聲。
笑話,做不了前朝的主,還做不了后宮的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