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西十二宮之中,承乾宮是與勤政殿離的最近的宮室,能在承乾宮占上一席之地的,都是最得寵的妃子。
如今在承乾宮的這位,是許湄,楚岐登基那年大選出來的。那時千嬌百媚的秀女一排排地走進來,坐在上頭的楚岐只掠過了一眼,便瞧中了許湄,賜了承乾宮,允她一人獨居。
何等殊榮?
許湄在宮里只有幾年便從貴人晉到了妃位,這樣快的速度令人咂舌。除非是在潛邸的舊人,能在新帝登基時撈個妃位嬪位,按照舊例,通過大選而進宮的女子,須得有子,還得有資歷才能一步步升至妃位。
皇后看著許湄風頭正盛,也是常往壽康宮跑。太后倒是不介意后宮多出個妃子,在這樣的小事上送楚岐個順水人情,她求之不得,隨便寬慰了皇后幾句,又暗地里提了嫡子的事情,皇后只能將委屈咽回肚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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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休養(yǎng)了好幾日,妃嬪們停了幾日的請安也恢復如常。眼下天色尚早,眾人都還沒過來。知書伺候皇后梳洗,見皇后今日精神好些,才小心翼翼地告訴她皇上賜了協(xié)理六宮之權給淑妃。
皇后氣不過,將那妝奩內(nèi)的簪子釵飾擲了一地,只恨自己不爭氣,讓淑妃鉆了空子。
“皇上當真是偏寵許氏!”她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半句的,氣息不穩(wěn),知書也聽不真切。
皇后的脾性知書是最清楚的,聽到淑妃得利,這位生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知書執(zhí)著白玉梳的手一頓,力道輕了幾分,這個當口可不敢觸怒了皇后。
氣性雖大,但若是有些頭腦,也不會被宜嬪掣肘了?;屎鬀]把郭貴人放在眼里,所以上次被氣成那個樣子,自然是宜嬪的做派。知書垂下眼眸,她也是吳家人,雖對宜嬪不喜,也不好在背地絆她,只能委屈郭貴人接下這口鍋。
又過了半個時辰,妃嬪們?nèi)齼蓛傻剡^來。坤寧宮外頭,幾架小輦按照主子的位分整齊排開。許湄接過婢女遞過來的紫貂皮暖手焐子,跨下小輦,正要往正殿走,卻聽得后頭響起宜嬪的聲音。
“淑妃娘娘安好?!币藡宕钪咀拥氖肿呱锨?,笑盈盈的道,“聽說昨日皇上去壽康宮時,瞧見了昭妃娘娘?”
許湄出身新貴之家,亦是飽讀詩書的才女,她對這位宜嬪向來不屑一顧,倒不是介意云泥之別的家世,而是實在厭惡這位的人品。
“怎么?”許湄見是她,便睨了她一眼,語氣不善,“宜嬪是想窺探圣意么?”
“嬪妾隨口一問,娘娘何須動氣?”宜嬪并未驚訝,顯然是已經(jīng)猜到自己在許湄面前得不到什么好臉色,“窺探圣意嬪妾是不敢的,只是想提醒娘娘,昭妃住的可是翊坤宮啊。”
宜嬪的眸間劃過一絲狠戾,見許湄不做聲,又道:“姐姐入宮也有幾年,又是讀過許多書的,不會不知道翊坤宮是什么人住的吧?”
許湄微微一怔。
翊為輔佐之意?;屎缶永帲蠢ぜ锤焙笾?,為權首之宮。若有一日皇后薨了,按照舊例,繼后許是昭妃。有的時候,明文規(guī)定確實不如約定俗成讓人心服。
不說這舊俗,昭妃是太后的人,還有個好娘家,自己是沒有的。
許湄又想了想皇后那把身子骨,陷入沉默。
“宜嬪與皇后不是最親的么?為何跟本宮說這樣的話?莫不是……咒皇后娘娘?”許湄說著說著,便嫣然一笑,腮邊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宜嬪的這些話,本宮待會兒跟皇后娘娘說道說道,想來皇后也能感知你的一片忠心?!?p> 宜嬪見她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微微有些惱怒,隨便找了個由頭走了。
正說著,從翊坤宮過來的綰妍也到了,許湄想起宜嬪的話,亦是來了興致,便朝綰妍那邊走去。
綰妍似是在想心事,步子走得很快,花盆底的鞋子啪嗒啪嗒地敲在地上,一不留神就跌了一跤。幸好后頭的綠衫子眼快,一把扶住了她。
“主子這是怎么了,想什么能這么出神?”綠衫子皺著眉,她家主子不是一直沒心沒肺的樣子嘛?
“昭妃妹妹,可要留神腳下。”許湄搭著侍女的手,穩(wěn)穩(wěn)地走過來,見綰妍險些摔著,也出言提醒?!疤炖渎坊?,若是磕著碰著只怕不知多少人要心疼了?!?p> 綰妍定了定神,看清了來人,只道:“哦,不勞淑妃費心了?!保瑢τ谒蟀刖渌崂锼釟獾脑?,也不想與之辯駁。
說起來,綰妍與許湄竟是在許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
那年綰妍六歲生辰,楚佩邀請各家官眷來鄭府赴宴,許家夫人也帶了許湄來玩耍。彼時的許湄萬分嬌柔,躲在她母親身后,亦不肯見人。
大家都夸贊她生的漂亮,簡直就是一個瓷娃娃似的美人坯子。她聽了倒紅了臉,含著淚咬著唇,不知所措的樣子更讓人憐愛了。綰妍在家里跋扈慣了,活脫脫一個霸王,見著這樣的嬌姐兒倒起雞皮,只覺得這人柔柔得讓人心煩。
因此,綰妍偷偷在她的茶里放了鹽,想看這美娃娃出丑,沒想到許湄喝了后反倒面不改色,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
自己明明是加了東西的呀,為何沒反應呢?她再三檢查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問題,直到確信許湄真的喝下了加了鹽的茶。
綰妍倒是奇了好多年。
“皇上賜本宮協(xié)理六宮之權,雖然于理,本宮與你同為妃位,不必來問;可是于情,本宮顧念著姐妹,也來問候一聲,討個主意?!痹S湄聲音高了幾分,眼里滿是笑意,“眼下也有幾件要緊的事……”
綰妍秀眉一挑,無所謂地笑了笑:“淑妃說的是什么話,本宮入宮才多久,這些事務你問本宮,可不是一問三不知么?”
“也是,這些姐妹之中,唯有昭妃資歷最淺……”
許湄嘴里小聲念叨著,也收了盛氣凌人的架勢,心里微微安定了一些,聽見知書出來說皇后已經(jīng)好了,便自顧自地搭著侍女的手先走一步,沒再搭理綰妍。
綰妍瞧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亦是奇道:“本宮怎么她了?”許湄這個人總是讓她摸不著頭腦。
“奴婢也不知,這宮里的娘娘一個比一個神秘,叫人看不懂。”;綠衫子看著許湄的背影,亦是嘆一句,“回去問問喬鴦姐姐,許能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