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孟凡懶得抬頭看他們，低頭一點一點小口磨著一根油麥菜，這時候黃經(jīng)理旁邊那個男同事突然單獨跟他敬酒，說：“別的不多說了，黃哥我敬你?！?p>　　有這個男同事帶頭，后面開始一個接一個的抻著手跟黃經(jīng)理敬酒，包括李莉和陳姐。

　　孟凡心里天人交戰(zhàn)，敬是一定要敬的，但是自己手里只剩個杯底兒了肯定不行。她趁沒人注意的時候轉(zhuǎn)桌子，把水壺轉(zhuǎn)過來，給自己倒?jié)M，瞅著沒人跟黃經(jīng)理聊天的時候站起來，兩手捧著杯子，微微彎腰沖著黃經(jīng)理說：“黃經(jīng)理，我剛來還不太懂事，我敬您?！?p>　　黃經(jīng)理沒站起來，看著孟凡的杯子似笑非笑，喝了口酒示意孟凡坐下，然后扭頭狀似無意低聲跟陳姐說：“這人該管還是得抓緊管，領(lǐng)導的話都不聽那可不行?！?p>　　雖然他壓低了聲音，但是總共就八個人，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男人們沒當回事繼續(xù)觥籌交錯，孟凡聽著陳姐附和著答應(yīng)說好，臉上蹭地變得又紅又燙，像是被針扎一樣的刺痛，只能低下頭繼續(xù)嚼油麥菜假裝沒聽到。

　　單獨敬完酒之后，飯局就跟她們幾個女的就沒什么關(guān)系了，三個人跟黃經(jīng)理告辭之后就先一步回辦公室了，路上李莉和陳姐照常聊天，孟凡跟在后面亦步亦趨，不參與討論。

　　回到辦公室癱在椅子里，孟凡開始放空自己。其實孟凡會喝酒的，大學時期每次班級聚餐她也會跟同學舉杯痛飲，20歲剛剛出頭的小年輕們虎得很，玩嗨了還會往酒里摻點別的，雪碧啊白酒啊勁酒啊什么的。玩得好的人勾肩搭背一起喝酒的時候，如果對方杯子里的酒少，就直接把自己杯子里的往對方杯里倒，也不管是不是一種。畢業(yè)吃散伙飯的時候更是全班幾十號人互相輪著對飲，大家都喝吐了幾輪。

　　但是在孟凡畢業(yè)上班之前，不管是家里人還是學長學姐都提醒過她，如果不想一直在酒桌上應(yīng)酬，那從一開始就別喝酒，開了頭就別想再收住，而且一旦跟這個領(lǐng)導喝了，那就沒理由不跟另一個領(lǐng)導喝，不然就是不給面子。

　　孟凡雖然一直記在心里，但是一直沒機會實踐，之前在國企上班的時候，沒什么聚餐的機會，真有一起吃飯的時候，大家也對她客客氣氣地，別說喝酒了，都主動給她倒茶?，F(xiàn)在有人直接塞給她一瓶酒，孟凡第一反應(yīng)就是腦子里拉警報——“不能喝”。

　　倒不是孟凡自己端著，還從以前的生活里面脫離不出來，她只是覺得，哪怕終有一天她要向酒桌文化妥協(xié)，也要有一個妥協(xié)的過程，女孩子入社會之后第一次被別人勸酒擺擺手是合情合理的矜持，怎么到自己這里就成了“挑釁領(lǐng)導”“不服管教”“架子大”了呢？

　　剛剛吃完飯喝完酒的大家都無心工作，李莉在玩手機，陳姐干脆趴在桌子上瞇起來了。越想越委屈的孟凡干脆打開寢室群，在群里說了剛才酒桌上的事情。

　　第一個回復的永遠都是陳楊：“這種破事我也遇到了，我還是拉我男朋友出來擋，就說我男朋友不讓我在外面喝酒，我要是喝了回去被他聞出來肯定要吵架。結(jié)果你猜怎么樣？就有人說我男朋友該換一換了，現(xiàn)在的男朋友管的太多了，說我不自由?！?p>　　孟凡忍不住感嘆：“這橫跨南北，垃圾還真是無處不在??！”

　　陳楊：“你以為這就完了？還有人幫腔說，你們倆是不是已經(jīng)開始備孕了??？要真是夜夜笙歌那我們就不逼你喝了?！?p>　　孟凡這下子是真的有點生氣了，在當代社會當著女孩子的面公然討論她的性生活還是屬于羞辱行為的。孟凡十指翻飛：“……服了，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性生活上??？性開放也不是他們的理由吧？”

　　陳楊：“他們可能發(fā)育的時候把生殖器發(fā)育成腦子了?！?p>　　陳楊：“而且你不能生氣，生氣就是你肚量小，開不起玩笑。”

　　季丹：“聽來聽去我還是覺得我最慘。”

　　孟凡忍不住眼前一亮，她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么更慘的情況了。

　　孟凡：“咋？快說出來寬慰我一下?！?p>　　季丹：“[翻白眼]你們領(lǐng)導說話雖然綿里藏針但是還算委婉了，你還能裝聽不懂聽不見。我呢，之前有一次大晚上的，領(lǐng)導要帶我們?nèi)ゾ瓢?，我不想去，領(lǐng)導直接當著好多人的面就說，我要是不去就干脆滾蛋。這可是直接啪啪啪打我臉上了??！我當時真的，差點就哭了，太丟人了?！?p>　　陳楊：“這都什么東西啊？”

　　孟凡突然想起來個事，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之前列的大學時期必做的事情之一就是一起去一次酒吧啊?！?p>　　季丹：“這跟我想不想去一次酒吧沒關(guān)系啊，我是挺好奇酒吧里面啥樣的，但是不想跟他們一起去啊。那你以前喝酒也猛的很，一點兒不給北方人丟面兒，現(xiàn)在不還是不想喝?！?p>　　孟凡點點頭，突然想到季丹也看不到她點頭，說：“是，得分跟誰一起，分我愿不愿意?！?p>　　孟凡想了想接著說：“其實我也不是不能跟他喝，我看其他女同事每個人喝了也就一瓶，我不是酒量不夠。”

　　孟凡有點扭捏，但還是把心里話說出來，說：“我就是覺得，這是我第一次被人塞酒，我要是不推脫一下，好像對不起我之前受的教育?！?p>　　陳楊：“你跟人家講素質(zhì)教育誰聽你的，說不定還覺得你拐彎罵他們沒素質(zhì)呢?！?p>　　陳楊：“雖然我確實想罵他們沒素質(zhì)?！?p>　　季丹：“[微笑]誰說人家沒受過教育，人家酒桌文化研究得可透徹了呢?！?p>　　孟凡忍不住吐槽：“你說這么壞的人，他怎么就能成為別人的丈夫，還生小孩成為小朋友的爸爸呢？”

　　雖然覺得自己想法很不善良，但是不吐不快的孟凡繼續(xù)說：“他就不想想，他自己女兒也有二十來歲的一天？”

　　陳楊：“其實我尋思著吧，大約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對領(lǐng)導就吹捧著，對下屬就壓迫著，對孩子就很慈祥。說不定對路過的沒關(guān)系的人他也和顏悅色表現(xiàn)得文明體面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