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蹲下來的那一刻，我的世界漏進(jìn)了傳說中的陽光，從此，我忘卻了自己深扎于黑暗中的根須，拼命將枝葉伸向那角你帶來的陽光中。
七歲那年，一個男人將我?guī)磉@座繁華的陌生城市，然后指著一個穿戴奢侈的女人對我說：“小鬼，她就是獵物，出手吧。”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從最初的膽怯害怕到如今的麻木與熟練，身邊的男人是我轉(zhuǎn)變的最大功臣。不過，那次我還是失誤了，手剛摸進(jìn)女人的手袋便被旁邊一個醉醺醺的老頭發(fā)現(xiàn)了。老頭氣沖沖地將我的手從女人的手袋中抽出，在以長者的氣勢教訓(xùn)我的同時他還不忘在眾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敏銳。我沒有四處環(huán)顧尋找誰，我早就知道，一旦失敗，我的身后就只剩下自己的影子。這座城市對小孩子還是寬容的，現(xiàn)場圍觀的人們都只是指責(zé)我的父母，說他們對我的家教不嚴(yán)。父母？我聽著這個并不陌生的名詞，費(fèi)盡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在腦海中搜刮出丁點與之有關(guān)的記憶。最后，那個老頭罵罵咧咧地說：“小姑娘，你跟我回去吧，叫你的父母來派出所領(lǐng)你?！庇谑?，我在這座城的第一個晚上便是在警察局里度過的。
我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找到了那個男人的聯(lián)系方式，又或者是那個男人是如何找到我在這所警局的，反正第二天那個男人就冒充我的父親過來接我回去了，期間我看著他與警局里的警察恭恭敬敬地打著交道，心里的平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果然，那天我們才出警局，拐了個彎，男人又要我去尋找獵物了，他換上一副兇神惡煞的嘴臉嚇唬我：“小鬼，你今日再偷不夠數(shù)目小心我打殘你！”我知道他的話向來可以實現(xiàn)，比我倒霉的同伴我見多了。那日我很幸運(yùn)，在街上相中了七個獵物，全都得手了。晚上我是第一個帶著戰(zhàn)利品凱旋而歸的，那男人看見我就眉開眼笑：”果然是大城市，這里的獵物肥得很呢?！叭缓螅渌齻€同伴回來了，很可惜，他們的成績并沒有達(dá)標(biāo)，然而，男人卻罕有地沒有指責(zé)，只是擺擺手讓我們各自去休息。我當(dāng)然沒有天真得認(rèn)為男人變好了，又或是自己今天表現(xiàn)得很優(yōu)秀讓他特別高興讓他收起了平日里的火氣，所以從所有人回來之后我就一直留心觀察哪里發(fā)生了變化。我看見屋后一直有輛破舊的面包車，車牌是我未曾見過的，而到晚飯之前男人都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那日晚餐出奇的豐盛，同伴們吃得忘形，而我假裝不舒服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兩口含在口里并未下咽。后來發(fā)生了什么我并不想去回憶，就記得那一晚警笛鳴了一整夜，從此這座城多了一單未破的案子“9·30殺人案”。毫無意外地，我成了這一殺人案的幸存者，按照他們的邏輯，我只是個無辜的受牽連者，而我唯一的父親（他們前一天才見過）也不幸在此案中喪生，所以我便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他們正打算將我送往當(dāng)?shù)刈罱墓聝涸骸?p> 一個星期以后，你來了，跟著你的父母。我依稀記得那是一次什么慈善活動，反正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那日院長對我們千叮囑萬吩咐，要我們顧好自己的言行，說是如果運(yùn)氣好可能會被他們中的誰相中，到時候或資助生活、學(xué)業(yè)或被領(lǐng)養(yǎng)都是可能的。我卻絲毫興致都沒有，照樣不說話不合群，自己一個人在角落里發(fā)呆。誰說小孩不懂愛戀，都是看著童話故事長大的，都是想象力豐盛的，都渴望白馬王子與白雪公主的幸福生活。那時我雖然發(fā)著呆，卻并未屏蔽掉身邊的一切聲音，就聽那些與我一般六七歲的女孤兒悄聲議論：“看那個男孩，他長得真像故事里的王子。”“嗯嗯，真的真的?！蔽揖烤惯€是個小孩，好奇還是有的，于是抬起頭便看見遠(yuǎn)處的你穿著白色的衣衫在陽光下好奇地東張西望，的確挺像那些在王宮里養(yǎng)尊處優(yōu)慣的，沒見過世面的王子。然后你發(fā)覺我在看你，就回過頭來看我，在對視了三秒以后我便立即轉(zhuǎn)過頭假裝看著地上的螞蟻，那一刻我并不想承認(rèn)，我妒忌你，妒忌你的衣服，妒忌你有父母，妒忌你一進(jìn)來這個孤兒院就成為焦點，是的，與你對視的時候我自卑了。
“地上的螞蟻有什么好看的？”你問。我被嚇了一跳，抬起頭見你好看的眉眼就在咫尺之間。你得不到我的回應(yīng)便又說：“我喜歡你的頭發(fā)，如果我也有一頭與你一樣長的頭發(fā)就不會總被誤認(rèn)成男孩了吧？”“啊？”我相信，驚訝的不會只有我一個人，你竟然是個女孩?！鞍∈裁窗。憬惺裁疵?？”你繼續(xù)問。哎，你怎么可能知道你剛剛的話打破多少人對白馬王子的幻想。“我沒有名字?！蔽掖??！澳闳鲋e！”有小屁孩拆臺，“明明院長給你取了名字的，我們都知道你的名字?！薄拔覜]有名字?！蔽覒械棉q駁，只是重申了一次，原因很簡單，我不喜歡那什么院長給的名字，從筆劃上就能感受的敷衍我并不想接受。有人過來對你說：“你過來和我們玩吧，她這個人剛剛來，脾氣怪怪的。”“對對，我們都不跟她玩的。”“和我玩吧。”然后你就被一群小孩推搡著遠(yuǎn)離了我的視線，我并不意外，像你這樣的小孩應(yīng)該到哪兒都是焦點，又怎會與我為群呢？
我又復(fù)低頭看著螞蟻發(fā)呆，心里頭卻想著你的樣子，不僅妒忌還無端增添了仇恨與害怕。你可能不知道，在你我初初相遇的那一天里，我曾想過要殺了你，就像一個星期前的那樣，把那些讓我感到害怕的人，都?xì)⒌?。說來也奇怪，你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族孩子，與那晚上能解剖我同伴的陌生人差多了，我根本沒有理由害怕你?，F(xiàn)在想想，可能是那天你身上的陽光太過燦爛了，我害怕的緣由便源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