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鐘，你去把這些糞擔(dān)到糞池子里去！”朱元寧沉聲吩咐，“可別灑了！”

　　“是，長姐?！敝觳姷椭^，拿著小扁擔(dān)，挑起兩個半桶的糞水。

　　雖說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但對于只有八歲的男童來說，這樣挑扁擔(dān)，還是有一定的難度的。

　　可有什么辦法？

　　總要生活下去。

　　朱元寧到底是心軟了一瞬，小聲說道：“你是大哥，要給底下的弟弟妹妹做個好榜樣，咱們沒有爹娘了，想要堂堂正正活下去，不靠自己能靠誰？”

　　朱伯鐘忍回了眼中的淚水，長姐說得對！

　　“我懂！”他微微蹲身，伸手拿著扁擔(dān)兩頭的繩子，用樹杈打磨成的鉤子勾住了兩個木桶，然后咬牙起身。

　　朱元寧幫了他一把，叮囑道：“注意掌握平衡。”

　　朱伯鐘點(diǎn)點(diǎn)頭，挑著兩個糞桶離開了家。

　　朱元寧回頭看了看破敗陳舊的茅草屋，輕輕嘆了口氣。

　　耳中忽然傳來“砰砰”之聲，她忙扭身沖著廚房邊上叫道：“二妹，你不用劈柴，只管把院子掃干凈了就成。”

　　二妹朱仲靈只有六歲，身薄力弱，只能勉強(qiáng)把斧子雙手提起來，劈柴效率低下不說，還容易誤傷了自己。

　　朱仲靈眼眶微微一紅，跑過來抱住了朱元寧的大腿，仰著頭淚汪汪望著她，“長姐，我會和大哥一樣能干的！求求你，不要走！”

　　朱元寧拿起妹妹的小手，因?yàn)槊銖?qiáng)干自己不能干的活兒，她的手心被磨得又紅又腫。

　　這哪像個六歲小孩兒的手?。〉教幎际抢O子，長滿了倒刺，黑不溜丟，粗糙不堪。

　　眼眶微微有些發(fā)熱，她喉頭也有些發(fā)堵，深吸了一口氣，才說：“二妹，長姐不走，大哥也不走。這個家，不會散的！”

　　朱仲靈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立刻迸發(fā)出喜悅的光芒，淚水卻毫無預(yù)兆奪眶而出。

　　朱元寧閉了閉眼，摸了摸她干枯發(fā)黃的發(fā)頂，拉著她坐下，“長姐給你梳頭。”

　　朱仲靈立刻乖巧搬來草墩子，拿著掉了幾根齒的木梳過來，背對著朱元寧坐下。

　　可才打開亂糟糟的頭發(fā)，就發(fā)現(xiàn)里頭有幾只活生生的虱子，頭皮上布滿了血漬，那都是小丫頭瘙癢難耐，自己抓破的。

　　無聲地嘆了口氣，她輕笑道：“仲靈，咱們洗個頭吧！”

　　“好呀好呀！”每次洗完頭都很舒服，所以仲靈小丫頭很是雀躍，可自從娘親跟著去修繕堤壩之后，算起來她已經(jīng)有快兩個月沒洗過頭了。

　　朱元寧去摘了不少桃葉，洗干凈之后一部分加入水中和水煮，另外一部分搗爛了備用，然后給小丫頭把頭發(fā)打濕，將搗爛的桃葉給她敷到頭上，用布巾裹住，就讓她去擇早上采回來的野菜。

　　野菜清洗干凈，她才給仲靈解開布巾，先把頭上的桃葉沫洗掉，然后正式洗頭，沒有洗發(fā)劑，就用了一些過濾過的草木灰，洗掉了頭發(fā)上的油膩。

　　最后再用清水沖洗干凈。

　　坐在院中晾干頭發(fā)的小丫頭一臉崇拜看著重新把鍋洗干凈的朱元寧，“長姐，真舒服！頭上都不癢了！”

　　朱元寧微微頷首，“過兩天再給你這樣洗，多洗幾次，頭上的虱子也就沒了。”桃葉具有殺蟲的功效。

　　正說著，一個才四歲的小蘿卜頭跌跌撞撞從屋里跑出來，如臨大敵般叫道：“不好了！長姐！小妹拉了！”

　　朱元寧丟掉手里的炊帚，快速洗了手，三步并作兩步奔進(jìn)去。

　　內(nèi)室木板床邊上的舊搖籃里，躺著一個只有兩個月的女嬰，因?yàn)槔顺舫?，不舒服，兩只瘦弱白皙的小腿兒使勁蹬著?p>　　她小心翼翼，彎腰把女嬰抱了起來，扯了旁邊干凈的尿布，將女嬰身上的淋漓的黃湯擦拭干凈。

　　朱仲靈已經(jīng)端著半盆溫水走了進(jìn)來。

　　而小蘿卜頭朱叔毓對了對手指，過去把搖籃里弄臟了的尿布什么的都拿出來，換了新的。

　　朱元寧給小嬰兒清洗了屁屁，換了尿布，重新給她包好，這小家伙兒也不哭了。

　　因陽光正好，朱元寧便抱著嬰兒到了院中曬太陽，這樣有利于補(bǔ)鈣。

　　仲靈則去廚房把灶臺上因?yàn)橹盁呀?jīng)變得溫?zé)岬陌胪胄∶诇肆诉^來。

　　朱元寧夸了她一句，開始給嬰兒喂米湯。她自然也是知道這樣稀薄的米湯完全不能滿足嬰兒的成長需要，但是有什么辦法？這已經(jīng)是這個家里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

　　朱仲靈去接替了弟弟洗尿布的工作，讓他去廚房燒火，鍋里她都添上了水，燒開了就能攪雜糧糊糊了。

　　一個中年婦女走進(jìn)這個小小的院子，看到年僅十二歲看起來卻只有十歲左右的朱元寧抱著個奶娃娃在院子正中曬著太陽喂米湯；六歲的小丫頭朱仲靈散著頭發(fā)在洗尿布，而只有一個棚頂?shù)膹N房中，只有四歲的朱叔毓在燒火，也忍不住有些心酸。

　　她過去，自己拿了個草墊子挨著元寧坐下，原本想幫忙照顧嬰兒的，卻被拒絕了，她也不尷尬，一邊看著朱元寧熟稔的動作一邊說道：“大丫，三嬸還是來勸你的……

　　“你瞅瞅，你們這一家子……全都是孩子！你也才十二歲，怎么撐得起這個家喲！你該聽話，你阿康伯愿意收養(yǎng)你，你就該過去。再過兩三年，成了家，有能耐了，再接濟(jì)弟弟妹妹不好么？

　　“你也知道，咱們老朱家族里雖然人不少，可誰家日子都不寬裕。你們說兄弟姐妹不愿意分開，可不分開，誰家養(yǎng)得起你們五個？

　　“你別怪三嬸說話難聽，這就是實(shí)話！但這要是分開呢，家里稍微好過一點(diǎn)的，多養(yǎng)一口人也不算大問題?！?p>　　她目光落在了乖巧燒火的叔毓身上，眼神略帶熱切，“比如說，我雖然已經(jīng)有倆丫頭了，可再養(yǎng)一個二毛也不是啥難事兒！”

　　她沒兒子，總覺得沒個養(yǎng)老送終的，在鄉(xiāng)親們面前抬不起頭來。

　　朱元寧低著頭，不吭聲。

　　朱三嬸還以為她被自己說動了，便開始下一個話題，“還有啊，你才十二歲，拿著你爹娘的恤銀做什么？萬一被做賊的惦記上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