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一座古色古香的三層小樓。
在夜風(fēng)中,構(gòu)成后墻的紙皮被吹得獵獵作響。在三級不到的風(fēng)力下顯得搖搖欲墜。
一樓大廳里,看起來是實木實際上紙糊的柜臺后面,張貴正拿著按一下鍵三秒才能給反應(yīng)的入門級智能手機跟老同學(xué)微信語音通話。
“老寒腿啊,不是說好咱村拆遷嗎?現(xiàn)在哥們?nèi)鄙砑一貋砟谜厣w了房子,咋就沒下文了呢?”
“咳,老張啊,這個政策確實是把你們村劃在拆遷范圍了啊,可是你那不是飛地嘛,剛好不在縣里規(guī)劃的范圍啊,俺也莫得法子啊?!?p> “唉,老寒腿,咱們這多年老鐵了是吧,能不能幫咱想想辦法……”
“哎呀,我這還有點事,回聊回聊?。 ?p> 看著微信上“聊天時長 00:39”,張貴苦逼地抹了把臉,癱在屋里唯一一把能坐人的椅子里,腦子里一團漿糊,思維到處發(fā)散。
年初的時候,在縣里拆遷辦當(dāng)臨時工的老同學(xué)韓門給他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一個內(nèi)部消息:他們村下半年將劃入拆遷范圍。
提前得到消息的張貴辭了工作趕回來。
花了畢業(yè)之后五年省下來幾萬塊積蓄,把老家的破平房加蓋成三層危樓,咳咳,全靠木架子和紙糊,錢全花在外部噴涂的木質(zhì)紋理和造型上了。
張貴當(dāng)時美滋滋地弄了個“山泉客?!钡慕鹌嵴信疲ㄅ菽龅模焐希坏┎疬w,三層五百來平的商用賠償該有多少?
據(jù)說這次置換補償離一比二差不遠(yuǎn)了,豈不是能換十套八套縣里的百平豪宅?
到時候一套拿來住,其它全收租,想想就美得很吶。
做著寓公美夢的張貴卻沒多久就被拆遷辦一棍子打醒了。
沒錯,整個村子都拆遷了,偏偏張貴這塊地離村子遠(yuǎn)了幾百米,剛好劃在了拆遷范圍外。
當(dāng)時張貴就懵逼了,回過神來拼命找關(guān)系,但是一個窮屌絲能有啥法子,縣里政策都定好了,他一戶飛地誰管誰沙幣。
打了半天電話,才打通了老同學(xué)的電話,怕也是沒法子才接的。
這坑挖的也是深得夠嗆,但是政府規(guī)劃也不是韓門一個連合同都沒簽上的偽公務(wù)猿能影響的。
摸著兜里百來塊散錢,張貴艱難地掙扎起來,把屋里最后一桶泡面泡上,考慮著明天是回市里找工作,還是去縣里先找點零工對付生活。
“掌柜的,哎,這破客棧烏燈黑火的,到底有人沒?”
張貴為了省點電費,大熱天屋里頭就開了個五瓦的節(jié)能燈泡,電風(fēng)扇都沒得。
當(dāng)然,主要還是怕把做墻的紙皮吹跑了。
“哎哎,有人有人,這位住店的嗎?”怕不是掛在X程的客房賣出去了?
張貴心里一喜,五十塊錢一晚上呢,回頭拾掇個客房把這錢賺了。
推門進(jìn)來,咳,門倒了。張貴忙把實木外形的泡沫門扶到一邊,把來人迎進(jìn)來。
來人是個西裝革履的帥哥,看起來一副成功人士范兒。
頗為無語地看了看擺在門邊的泡沫門,轉(zhuǎn)頭打量了張貴一眼:“你就是這破客棧的掌柜???”
“唉,客官哪里話,咱這可不是破客棧啊,今年全新裝修!您來看這邊,山景房!開窗就是大山,空氣清新無污染!再來這頭,看見沒,室外大型游泳池,純天然的山泉水,健身同時又養(yǎng)生!”
張貴帶著西裝哥在店里轉(zhuǎn),指著窗戶外頭黑漆漆的小池塘一臉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
西裝哥臉皮抽搐了一下:“掌柜的,給我介紹一下你的客棧唄?!?p> “哎,好嘞客官,咱們這里是古風(fēng)特色客棧,三層一共十五間套房,二層三層各六間,一層三間,一半山景另一半也是山景,每間房獨立衛(wèi)生間空調(diào)熱水電視機全配好!”
這倒不是張貴扯淡,空調(diào)熱水器電視機還真是都有。
不過都是用來為了糊弄拆遷辦的樣子貨,廢品站里收回來的,能開不能開五五開,開了能用不能用也是五五開。
倒是有臺完好能用的老式30寸彩電,沒雪花沒壞道放在大廳里自己看的。
張貴帶著西裝哥參觀自己的危樓,啊不,客棧。
踩著咯吱作響的樓梯,張貴帶著西裝哥來到二樓。
“客官別看這樓梯簡陋,看起來不穩(wěn)妥,實際上它也是不穩(wěn)妥的,不不不,實際上它相當(dāng)結(jié)實,而且原生態(tài)啊!”
西裝哥:“……”
西裝哥想了想,還是先忽略這些細(xì)節(jié),咱看看環(huán)境。
嗯不錯,看起來拾掇的挺整潔,西裝哥邁步走進(jìn)張貴打開的房間,地板看起來擦得錚亮……
“呲啦……碰!”紙皮,哦不,地板,不對,還是紙皮破了,西裝哥掉到一樓了,掉到一樓了,到一樓了,一樓了,樓了,了……
“艾瑪!夭壽了!客人掉下去了!”
張貴忙跑回一樓,要是傷了人要賠償,老子現(xiàn)在可賠不起啊!
到了一樓一看,西裝哥若無其事地拍著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望天,不對,是看著天花板上的大洞,貼了木質(zhì)貼紙的紙皮正在大洞旁晃啊晃的。
“咳咳,掌柜的我們聊聊。”
“啊,客官您坐!啊不!客官您別坐!那個板凳是紙糊的!”
“……”
“客官是準(zhǔn)備住店嗎?”張貴滿臉期待地看著西裝哥。
“住店是不可能住店的,一輩子都不可能住店的,只能餐風(fēng)飲露維持生活……啊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來跟掌柜的談筆生意的?!?p> 西裝哥被這個破客棧刺激得詞不達(dá)意。
“您要買下這家客棧嗎?”張貴期待滿滿地盯著西裝哥。
“掌柜的,雖然現(xiàn)在是晚上,但是明顯你沒睡著,別做夢了?!蔽餮b哥義正言辭地戳破了張貴的幻想。
“好吧,那你想干嘛?”張貴興趣缺缺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開始對付有點泡發(fā)的方便面。
“我看你這客棧還不錯,等等,我先換個姿勢,胸口有點疼?!蔽餮b哥舉手捂住自己心臟的位置。
張貴:“……”
“我看你這客棧還不錯,打算給你拉點客戶?!蔽餮b哥一手捂著“良心”,一手給張貴遞過去一張名片。
張貴瞅了一眼名片:“太二真人?”
西裝哥:“啊呸,太乙!太乙真人!甲乙丙丁的乙!”
張貴:“甲乙丙丁的乙不還是二嗎?”
太乙:“你說的好像是對的?!?p> 張貴:“等等,這好像不是重點。”
張貴拿起名片定睛一看,只見上面用手寫體寫著:天庭旅游局人間界旅游分局市場開發(fā)處市場拓展科人間界旅游實驗辦公室,太2真人,阿不,太乙真人。
張貴皺眉把名片丟到紙皮柜臺上,“這位哥們,哥這破地方已經(jīng)夠砢磣了,您就行行好別來找我開玩笑了,打秋風(fēng)我這也沒法子,最后一桶方便面在我手上呢,吸溜~”
太乙:“這位小友,我是給你帶來機緣啊,這生意由不得你了!”
說罷手一揮,在柜臺上一拍,一道光華從手掌上迅速蔓延,頃刻間覆蓋了整個危樓,哦,是客棧。
張貴叼著一口面看得目瞪狗帶,“臥槽!真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