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微微亮,進宮的車馬聲已經(jīng)將西華門驚醒。宮人們等候在此處,當秀女們與家人話別后,宮門一開,一落,就是一生。
甄玉蘭愁眉不展道“黛兒的事情還沒有著落嗎?“
甄夫人道“你真是糊涂了,哪有這么快!總得再十來天,宮里頭都商議好了,才能有定論?!?p> 甄玉蘭忍不住問“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黛兒也是無心的,若就這樣配嫁了未免太......“
甄夫人制止道“不可胡言!尊上行事,是你能夠妄言的嗎!“
甄玉蘭還未及開口,便聽見鐘聲響起,鐘聲沉寂后銅鈴聲由遠及近而來,這便是催請入宮的人來了。
甄夫人為女兒理一理發(fā)鬢衣裳,聲音漸漸哽咽“入了宮,就是帝王家的人了,家里的事自有你父親決斷,你別操心?!?p> 甄玉蘭含淚道“女兒不在身邊,母親千萬照顧好自己!“
車外宮人三扣車壁道“吉時到!“
秀女們依次下車,在宮人的引導下二十人成一行,都著素色衣裳,緩步而行。
自西華門入,經(jīng)延福宮外宮道繞行至坤寧殿后,經(jīng)迎陽門入后苑,至此便分散開來,去往各自的宮殿。
甄玉蘭一路謹慎,直到站在殿中,才略略靜下心來。領了封儀,聽著宮人們自報姓名,職務,才總算有了真實感。自己真的進宮了。
念兒雖然才十三歲卻已入宮三年,對于宮中上下都熟悉,正為甄玉蘭介紹著宮內的規(guī)矩。
說著話,就看見有人從院中匆匆而過,手里端著和自己桌上一模一樣的封儀。
看見甄玉蘭一臉好奇,念兒道“想必是與您同品級的莫封君到了?!?p> 甄玉蘭怪道“莫封君是哪一位?我從前似乎沒聽過雍都有哪個世家姓莫。“
念兒解釋“莫封君不是雍都人,您不知道也不奇怪。只是此次只有您與莫封君同屬封君,其余入選的都是侍御?!?p> 封君比侍御雖然只高出半品,可這就足夠說明這兩人是得國君青眼以待的人,自然不同凡響些。
歇晌剛起甄玉蘭就被催著梳妝打扮,這入宮頭一晚的榮耀能夠花落誰家,宮里頭的人可是都明里暗里地睜著眼睛盯著,可千萬不能小瞧了去。
即便品級略略高些,封君能夠使用的侍女總共也只有三人,一個做雜活粗活的,一個端架倒水傳話的,還有一個近身侍候的。甄玉蘭梳妝打扮全賴念兒一雙巧手,緊趕慢趕的總算是在時辰前準備妥當。
甄玉蘭凝視著鏡中鴨黃色衣裙的自己,梳著高髻、簪著珠花,明眸皓齒、淺笑嫣然,姿色上佳,卻不是自己熟悉的模樣。
寒枝宮中賢妃將湯藥傾倒進痰盂里,坐在床邊愣愣地發(fā)呆,手里的書捏的小半個時辰也沒有翻動。
宮門前纏著紅色絲帶的燈籠被取下,今夜國君去了別處。宮人們小心翼翼地服侍自己的主人,生怕一不小心觸了霉頭,惹來滔天大禍。
食指上的戒圈被主人無意識地轉動,仿佛替主人說著難言的情愫。
“今夜侍寢的是甄封君!”
賢妃猛的松了一口氣,心里沒有著落的感覺間涌現(xiàn)出來,輕按額頭道“我的頭好疼!”
噼里啪啦地砸了一晚上東西良妃猶覺不解氣,發(fā)誓一定要重新奪回國君的專寵!
令人沒想到的是,國君竟然在深夜悄悄地去了坤寧殿。初春夜里的涼意就這樣突然地闖進了秦瑤的夢鄉(xiāng),將她夢里滿目的桃花色都吹散,徒留一地清冷。
睜眼時不期然一張笑臉闖入眼眸,獨孤晟將人擁在懷里道“你總是起的這樣早!”
秦瑤驚訝道“你怎么在這里,不是去了云波殿嗎?”
獨孤晟道“她膽子小,有些無趣,我就回來了?!?p> 獨孤晟將這三個字在唇齒間咀嚼一番,覺得意境甚好,恨不能再說上幾回。
秦瑤卻著急了“她頭一次侍寢,自然膽子小些,可你不在那里過夜對她而言真可如晴天霹靂般!這可如何是好!”
聽著聽著獨孤晟便覺得這手上失了力氣,沒辦法再將她抱緊。他不經(jīng)問“你就這樣殷切地希望我去別人那里過夜?”
秦瑤不解“王后主持宮幃內務,自然不該善妒,難道不是嗎?”
又是這一套!獨孤晟不愿再聽,徑自起身,自去洗漱。秋月服侍著秦瑤梳洗,斟酌道“國君漏夜前來,心里自然是記掛著陛下,怕您吃醋了睡不好,您這樣言語,恐怕有傷國君情義?!?p> 秦瑤皺眉道“為人君者,豈可意氣用事?”
秋月一看這架勢,趕緊勸“陛下可不要這樣說!國君待陛下的情義,我等都看在眼里,自然是與別個不同的。人都是這樣的,總是希望自己另眼相待的人也能夠對自己青眼有加,您說是不是?”
秦瑤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也就不再糾結。
收拾妥當時獨孤晟已經(jīng)在膳桌前坐下,面無表情地看著剛送到的邸報。想著秋月的話,秦瑤頭一次主動坐到獨孤晟身邊,主動布筷,殷勤服侍。
獨孤晟難得舒坦了一會兒,和軟了嗓音說“九弟府中沒有能主事的人,母后的意思是先給他選個側妃,正妃的事以后再說。”
秦瑤問“九王爺可有什么喜好?總得找個性情相投的才好。”
獨孤晟搖頭“不必這樣費事,你看著挑個聽話乖巧的就是了,橫豎他也不愿意看,這天下女子少有看不上他的,總是他挑剔別人?!?p> 好不容易送走獨孤晟,秦瑤趕緊開始著手給九王爺挑側妃,秋月看見這人選時都呆住了。“陛下怎么選了這一位?”
秦瑤道“越是平素挑剔講究的人,越容易被璞玉吸引,人人都想做名品,卻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遇見璞玉,可倘若遇見了,又怎么能夠按捺住自己,不去將它雕琢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秋月道“可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玉,讓人感覺只是頑石。
秦瑤不再解釋,只將幾副畫封好,一并送去福寧殿,成與不成就看她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