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戍堡之亂(四)
酉正之時(shí),流水宴正式開始。
一陣鳴鑼喧囂,幾根長長的竹節(jié)被一節(jié)節(jié)點(diǎn)燃,發(fā)出噼啪爆炸聲,俗稱“爆竹”“爆竿”。
戍堡四門都換上嶄新的大紅燈籠,城中屋舍門前都懸燈結(jié)彩,眾多百姓齊聲鼓掌,在一片哄鬧聲中入座長街桌案兩側(cè),一時(shí)間酒氣菜香飄滿城,氣氛熱鬧直達(dá)頂峰。
李元愷特地讓匠人做了幾張大圓桌,再配上高腳胡凳,本來準(zhǔn)備擺在主臺上,今日和眾兄弟好好慶賀一番,現(xiàn)在也只能暫且擺放一張圓桌,和崔浦一家還有薛收入座,看著稍顯冷清。
崔浦夫婦自然是被迎入主位,崔浦拍拍大圓桌,新奇地咂嘴道:“這也是你小子想出來的?有點(diǎn)意思,這般圓桌合食,我倒是頭次所見!”
盧蕓笑著打趣道:“你這太守來到瀘河堡,反倒是漲了不少見識!李戍主別出心裁,經(jīng)營有方,瀘河堡可比柳城有活力多了!”
崔浦咧嘴笑道:“這小子不經(jīng)夸,你少夸他兩句,否則尾巴翹到天上,按都按不回來~”
諸人一陣輕笑,薛收坐下,望著煥然一新的瀘河堡,也不禁露出笑容,這里面也有他不少心血,看著瀘河堡一點(diǎn)點(diǎn)朝他規(guī)劃的方向發(fā)展,是一件讓人很欣慰的事。
盧蕓身旁坐著崔穎,崔穎身旁坐著姐姐崔琳,李元愷則坐在她身側(cè),左邊是薛收。
崔琳笑嘻嘻地小聲問道:“李戍主,要不要讓你坐我妹妹旁邊?”
李元愷臉色坦然,微笑道:“不用了,能坐琳姑娘身邊,在下同樣覺得榮幸!”
崔琳皺皺鼻子輕哼一聲,嘀咕道:“還挺會說話的,難怪把我妹妹哄得迷迷糊糊~”
李元愷起身斟酒,裝作沒有聽見崔琳的話,可是崔琳顯然不打算輕易放過李元愷,待他坐下后,又拉著他神秘兮兮地道:“你知不知道,自從上次你離開柳城后,我妹妹就成日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但凡聽到爹爹談?wù)撃?,她都會想辦法偷聽!你小子到底給我妹妹灌了什么迷魂湯?”
李元愷嘴巴嚼動,眼角往崔穎那里一瞟,只見小姑娘很矜持地默默吃著菜,聽崔浦和盧蕓說話,一副柔柔弱弱的嬌美模樣。
“咳咳~琳姑娘切莫調(diào)侃在下,穎姑娘乃是崔公掌上明珠,又怎么會如你說那般......呵呵~”
崔琳瞪大眼睛喝道:“你不信?好,等我拿出證據(jù),你可別賴賬!”
說罷,崔琳扭頭對崔穎大大咧咧地喊道:“小妹!快把你整日帶在身邊的那個(gè)小丑人拿出來,給李戍主看看那是誰!省得你整日捧著小泥偶念叨,都快魔怔了!”
崔穎嚇了一跳,愣了一下,等聽清楚姐姐說的話,一張秀美臉蛋立時(shí)鋪滿紅霜,萬分難為情地扭捏道:“姐姐!你胡說些什么呀!”
崔穎看了一眼一頭霧水的李元愷,更是害羞得低下頭去,臉蛋滾燙,雙眸紅暈水潤。
崔琳見妹妹羞怯地快要哭出聲來,才擺擺手沒有繼續(xù)為難,盯著李元愷兇巴巴地低聲道:“我妹妹臉皮薄,不好意思承認(rèn),但你別想賴賬!快說!上元節(jié)那晚,你究竟怎么欺負(fù)她了?”
李元愷撓頭有些糊涂,什么泥偶小丑人,他根本想不起來了,只是見他們這邊的動靜引得崔浦注意,才連忙拱手苦笑,小聲求饒道:“琳姑娘恕罪,你說的我當(dāng)真記不得了!上元日那晚,在下奉命陪伴兩位逛街賞燈,哪敢有什么逾禮舉動!琳姑娘還是饒過在下吧!”
崔琳知道分寸,這些小兒女情愫他們小輩之間說笑也就罷了,真若是讓崔浦和盧蕓知道,定會被爹娘當(dāng)作妹妹婚事鄭重相待。
崔琳戲謔地白了李元愷一眼,哼了哼沒有繼續(xù)為難他,湊近崔穎身邊,姐妹倆嘀嘀咕咕說些體己話去了。
李元愷松了口氣,在崔浦的眼神詢問下,端起酒盞遙敬一碗,才算把這件小插曲糊弄過去。
葛通帶著人匆匆趕回,躬身在李元愷耳邊低語道:“啟稟戍主,屬下在幾間客舍追查到幾人的落腳處,但他們都只住了一晚就離開,不知所蹤,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唯一能肯定的是,這些人眼下還在堡中!”
李元愷目光一閃,微微點(diǎn)頭,看了眼葛通滿頭大汗氣喘吁吁,輕聲道:“罷了,老葛,你和沙木拓坐一桌吃點(diǎn)東西歇息一下,讓風(fēng)鈴衛(wèi)的弟兄也都散去,過了今日再說!”
葛通慚愧地低頭道:“屬下一想到有一伙來意不明的人潛伏在戍堡里,就只覺得心焦煩躁不安,哪里還吃得下去!屬下愿意帶人守衛(wèi)在此處!”
李元愷搖搖頭,沉聲道:“算了,今日宴會,你身為戍堡管事都歇息不得,豈不是告訴大伙將會有事發(fā)生?這樣只會平添緊張,沒有任何幫助,讓弟兄們下去歇息,留十個(gè)親衛(wèi)守在主臺,一個(gè)時(shí)辰輪換一次!不過,要告訴弟兄們,切不可徹底放松警惕,好好吃一頓,但不可飲酒!”
葛通只得點(diǎn)頭,拱手告退離開。
李元愷摸了摸腰間斂鋒刀柄,不知為何,心情莫名煩躁起來。
戊初之時(shí),黃昏已過,天色漸暗,天空濃云堆壓,風(fēng)勢漸強(qiáng),風(fēng)聲嗚嗚中夾雜一股潮濕土壤氣味,似乎預(yù)示著一場雷暴大雨將會在今夜落下。
戍堡燃起燭燈火把,火光照耀,歡慶的氣氛絲毫不減。
主臺前的寬敞空地有幾隊(duì)歌舞表演,是從柳城請來,在遼東當(dāng)?shù)孛^頗響的戲班。
流水酒宴已經(jīng)吃完兩三撥,整座戍堡的軍屯百姓,幾乎都擁堵在長街正中,踮著腳尖踩著凳子,爬到屋頂樹梢頂,伸長脖子津津有味地觀看歌舞,時(shí)不時(shí)地人群中爆發(fā)出陣陣叫好哄笑聲,場面無比熱鬧。
李元愷等人坐在主臺觀賞歌舞,喝酒談笑,其樂融融。
一曲舞樂結(jié)束,震耳欲聾的鼓掌叫好聲響起,歌舞伎人朝四方謝場退下。
周儉和一眾數(shù)十名老者從人群中走出,身后還跟著一些身穿新衣的孩童。
他們有的是瀘河堡軍屯戶老人,有的是新晉遷來瀘河堡的遼東百姓,周儉領(lǐng)著他們代表戍堡百姓向李元愷敬酒。
李元愷急忙端著酒盞走到臺前,望著臺下一眾老者和孩童樸實(shí)真誠的笑臉,在周遭百姓的歡呼聲中,心情激蕩地滿滿飲下一盞,成千上萬雙手舉杯同飲,軍民一心為瀘河堡歡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