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開學日
不久之后夏幽跑到瀛洲仙宮看無殤時，無殤傲嬌地將夏幽拒之門外。
夏幽解釋：“無殤，你離開五音堂那日我真去送別你了！我和孟極就在五音堂附近那棵歪脖子樹上的樹杈子上坐著！”
無殤推開寢殿的窗，歪在軟塌上支著下巴懶懶地抬起眼皮看夏幽。那意思是在說，接著編。
夏幽跑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扒著窗框道：“本來是要等你那些師兄師姐們走完，我和孟極再去跟你說些體己的話的。但是我和孟極不是等的時間長了嗎？所以我們就探討起一些探討大事，但是啊探著探著，樹枝斷了，我就抱著孟極掉了下去。哎呦喂，可疼了，幸好我舍身護著孟極了，要不然孟極那小身板可得摔得斷胳膊斷腿兒！”
孟極突然出現(xiàn)在窗下，他乖乖地蹲著，幽幽道：“就主人一個人掉了下去，我沒有?！?p> 夏幽嘖一聲，拉住孟極的手欲要非禮，孟極反應(yīng)快，一眨眼就逃之夭夭。
無殤滿臉質(zhì)疑道：“你又不是不認識我?guī)?，咳，宋堂主，真想要送別就來五音堂啊。還不是沒那份心。”
“咦唏！”夏幽氣得站起，“沒有那份心？秦無殤啊秦無殤，我什么時候?qū)δ悴缓昧税。∧隳懿荒苡悬c兒良心！把你養(yǎng)活那么大我容易嗎！你小時候老是尿床我說什么了嗎！還不是我給你洗的衣服！你累了困了，是誰給你捏肩捶背的，?。磕恪?p> 他情緒激動，惹得同學開窗往她寢殿看。她一手拉著夏幽，把夏幽直接從窗外拽進來。
無殤往他手里塞幾個糕點，道：“就此打住，我不追究，你閉嘴可好？”
夏幽將糕點填滿嘴，睜著大眼點了點頭。
無殤好奇夏幽是怎么探討大事探討到掉下去的，就問：“你和孟極探討的什么事？”
夏幽迅速嚼完，灌一口茶，回答到：“大事，就是大事嘛！這世間的大事，也就沒幾種。”
無殤歪頭道：“生死之外皆是小事，既然是大事，那就是生死嘍。”
夏幽沉思片刻，笑著點頭道：“對啊，是生死?！?p> 有關(guān)你的事，皆是生死，皆是大事。
夏幽再飲一口茶，鼻間流淌著無殤身上的藥香。
藥香，這藥啊，是錦初因無殤被花冽所傷才給無殤調(diào)制的。
花冽能來，也就代表七塵將至，或者是弭晟，又或者是濁隱。
她生，有人期待，她死，也有人在等待?；蛟S期待她死的那些人中間，也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一次。
那些至死都尊她敬她的人，在舉起置她于死地的刀劍時心里在想什么呢？
南寂草開花的那一瞬間，她的氣息開始在六界流動。匯成肉體出現(xiàn)在海灘上時，她的死亡宣判也來臨。
夏幽想到了那朵生于造物主掌心的南寂草，同時也想起了南寂草的花語，造物主之愛，覆無度，遙無疆。
他腦海里浮現(xiàn)了秦暮離的那張臉，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個秦暮離在創(chuàng)界山跪了百年，才得神尊允許下創(chuàng)界山去尋她。尋她又如何，神力被封，無法動用任何外力資源，自己苦苦撐著能怎樣去還債？
說是原諒，說是饒恕，實則是賜他最殘酷的懲罰。
“你……干嘛看我？”無殤往后坐一點，覺得被夏幽一動不動看著有些奇怪。
夏幽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無殤！你不會以為我看你，我就是喜歡你了吧！小孩子啊，你是我養(yǎng)大的啊，我對你只有兄長對妹妹的感情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無殤皺眉縮脖子，她，有說什么喜歡之類的話嗎？
夏幽身子前傾抓了抓她的頭發(fā)，道：“吶，其實喜歡我也是可以的。不過呢，我可沒辦法喜歡你吶！我可是有心頭肉呢！”
無殤整整頭發(fā)，撐著下巴問：“心頭肉？誰？”
夏幽眨眨眼，道：“我的小孟極啊。”
窗邊突然傳來一陣不滿的少年音：“主人，你又叫我干什么啊？我還有事呢?！?p> 夏幽一把攬著孟極的肩，沖對面的無殤挑眉道：“你要是喜歡我，這位可愛又穩(wěn)重的小豹子可是你的情敵呦！”
“情敵”立刻化成藍色花紋的白豹子跳開，道：“姑娘才不會喜歡你呢。姑娘的心頭肉不是主人。”
“孟極別走??！”夏幽的手才碰到尾巴，那小豹子便化成淡藍煙霧消失。
夏幽的身子掛在窗框上，很是失落地低聲呼喚著孟極的名字。
“呦！呦！呦！”無殤扯著嘴角歪在窗邊，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夏幽坐回來猛拍桌子問：“說，你的心頭肉是誰？”
無殤飲口茶，腦海里浮現(xiàn)一抹月光，卻又搖頭道：“我還小，不知道?！?p> 夏幽冷呵一聲，隨后問起無殤來這瀛洲仙宮的生活狀況和學習狀況。
夏幽用手指敲著桌子道：“聽說你是在少年班，既然被選做少年班的學生，那就是被重點關(guān)注的人。以后行事要……”
“要收斂，是嗎？可我本就不是不收斂的人啊?！睙o殤攤手道。
夏幽又呵一聲，道：“也不知道跟同班同學結(jié)仇的是誰。還說收斂，哎你一進這瀛洲仙宮，大半個學院的人都認識你了啊。聽說這瀛洲仙宮許多學生都提著大包小包去拜訪你，你這給我吃的糕點，就是他們送的吧？”
無殤點點頭，又聳肩道：“結(jié)仇這事，說來話長。至于其他，我自是有感恩之心，但并非我所愿。”
夏幽身子往窗靠去，敲著二郎腿悠哉悠哉道：“哎呀，什么并非你所愿，也不是什么壞事嘛。不過自你來這瀛洲仙宮，你的一舉一動都被人注視著。想必你不習慣吧？我還聽說專門有人為你組了個后援團！說是如果你在瀛洲仙宮受了仙族的欺負，他們會盡全力幫你呢?！?p> 組后援團的多數(shù)是凡人，畢竟在瀛洲作為異鄉(xiāng)人，抱團取暖很重要。
她不是很在意，因為這些東西她都只是聽說。她是少年班的學子，是瀛洲仙宮頂級培訓(xùn)的學生之一，平日根本無法接觸少年班以下的學生。像“一舉一動被注視”這樣的體會，她也只是在開學前幾天能夠切身地感受到。
若是聽說一個有強大背景，有眾人開路，突破一切阻礙輕松進入別人一輩子也進不到的地方的人，她也是想見一見那人的樣子。
宋子予為她改了法，秦暮離給她徹底改了籍貫，也為她加入了瀛洲高層的隊伍。這樣的榮幸，她，她其實不想要。
她本是為了不想再發(fā)生失去三櫻的那樣的事，本是想要保護自己要保護的人，可是如今她似乎背負太多了。
她倒杯茶，沉重道：“來瀛洲仙宮的日子里，其實我也是有所感悟。待我學有所成之后，我還想回到五音堂?！?p> 她歪頭同夏幽道：“其實我覺得五音堂特別好，我喜歡那里。喜歡和里面所有的人相處，喜歡和豆苗待在一起，喜歡跟著師父學習，喜歡被五音堂的師兄師姐手把手教著。”
她拿起杯子苦笑道：“遭了，我又叫師父了。宋堂主不讓我叫他師父的?！?p> “沒事，他不在這，聽不見?！毕挠臄[擺手道。
她這時是有些傷感的，不過很快她調(diào)整了自己的情緒。她想起了那抹白月光，就問夏幽：“對了，我離開五音堂那日，深深去了哪里？”
夏幽許久不說話，瞪著眼道：“你終究是說出了這個名字啊秦無殤?！?p> 無殤撐著下巴，挑眉，嘴角溢出邪魅的笑。她道：“哦？所以呢？”
這樣懶散的語氣和慵懶的目光，看起來卻有極大的威嚴感。怕了怕了，夏幽喝口茶，道：“他沒有來啊，他忙著呢。我們都很忙嘛，哪會一直都有時間？”
事實是那個小狐貍怕影響她，默默地跟了一路，待她培訓(xùn)完后還跟進了瀛洲仙宮內(nèi)。由于忘記將自己隱藏起來，被幾個護衛(wèi)人員記住了樣子，再想來偷摸著看她，只能變成其他樣子。
夏幽以為騙騙她，她就會很氣。卻沒想到她只說了個“哦”字。
夏幽拍桌子氣憤道：“我給你送別了，他連來都沒來，你生我氣，但對于他的可憎可恨的行為卻只說了個‘哦’字！”
無殤斜眼看看窗外道：“嗯，那不一樣?！?p> 夏幽指著她憤恨道：“好啊好啊，秦無殤！養(yǎng)育之恩忘的一干二凈了是吧，我可知道你是個什么人了！”
無殤反駁：“深深，深深也照顧了我很久呢?！?p> “那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夏幽一時說不上來，抱起矮桌旁睡覺的玄靛哭號起來。
無殤連忙把窗戶關(guān)上，看著蹂躪著玄靛的夏幽，總覺得夏幽和宋子予在某些方面很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宋子予者……
不行，哪怕離開了五音堂也不能說前師父的壞話。
“夏幽，別鬧了，聽話?！?p> “不要不要！我難受我還不能哭哭??！怎么，你不允許我傷心??！”
“行，行，你傷心吧?！?p> “啊！你連管我的意思都沒了??！你連安慰我的心都沒了??！”
“過幾天學院在長樂區(qū)會舉辦美食節(jié)，到時候我可以帶你去吃?！?p> “一言為定！”
說起結(jié)仇，無殤回憶起開學那日發(fā)生的種種。
其實她并沒有和別人結(jié)仇，她的仇家，還不是這些同齡人。
她正式踏入瀛洲仙宮的那天，夏日的陽光將她慢慢從稚嫩拖走。
“秦無殤！哎哎！那個秦姑娘請留步！”
拿到班級手牌和學號的無殤轉(zhuǎn)身辨別聲音傳來的方向。
人群中跑來一個姑娘，深海老茶色的衣衫，苔色的發(fā)帶飄來飄去，跌跌撞撞的樣子讓無殤擔憂那姑娘會不會摔倒。
“無殤！姑娘！”
那姑娘跑到無殤面前，手扶著無殤的胳膊氣喘吁吁番后又道：“我一看到你的背影我就知道是你。人太多了，我害怕我見不到你的身影就沒辦法尋到你，我就趕緊邊喊你邊跑了過來。”
那姑娘邊說邊大口喘氣，無殤握好手里的手牌和學號，道：“你慢點，不急，慢慢說?！?p> 那姑娘站直身子微微仰頭看無殤，揚起明媚的笑，道：“好，無殤讓我慢點兒我就慢點兒?！?p> 姑娘卻不再說話了，抿著嘴，雖抑制不住笑意卻還在用力忍住。
眉眼很熟悉，無殤覺得自己見過這個人。
人來人往，學長學姐賣力吆喝著新生加入各種院會和組織，有新來學生的交談聲，路過身邊的人投來好奇的目光有被無殤注意到。
姑娘拉住無殤的手腕突然仰天大笑起來。
姑娘笑道：“我不說話，你怎么也不說話??！”
無殤皺眉道：“我要，說什么？”
姑娘帶著笑意晃晃無殤的胳膊道：“說什么都行，你要是不說，那我就要說嘍。我，我是冷棠梨，你還記得我吧？”
棠梨，冷棠梨，無殤微瞇一下眼，想起了這個名字。
冷棠梨靠近無殤一點兒，道：“自蔓草廣場一別，已經(jīng)六年了?！?p> 無殤點點頭，嗯了一聲。
雖是只有一面之緣，但無殤是記得這個人的。
冷棠梨再靠近她，目光真摯，道：“蔓草別后，我被父母帶到其他地方生活。直到前幾個月被帶回來，通過了考試然后來到這里。本以為一生只能見你那一次，誰曾想，今日又見到了。無殤姑娘，我……”
她說著說著沉默了，無殤想等她繼續(xù)說，卻突然被這個冷棠梨抱住了。
“冷，冷棠梨……”無殤握緊手里的東西不知如何是好。
緊緊抱住無殤的冷棠梨道：“我也是從這里報名的，咱們都在琢玉班，所以咱們就是同班同學了。我以后叫你無殤，你叫我棠梨可好？”
無殤沉默一會兒，冷棠梨放開她，有些失望道：“難道，難道不行嗎？”
無殤點頭，道：“行，行啊，隨你?！?p> 她又猛地抱住無殤大叫：“太好了，無殤，這實在是太好了！你叫我棠梨，我叫你無殤，這真的是太棒了！”
無殤默默聽著，想知道這個姑娘到底想干什么。
冷棠梨再次放開她，咬咬唇說：“我們的關(guān)系可以很親密嗎？我特別想我們有親密的關(guān)系?！?p> 無殤微微低頭問：“哪種親密的關(guān)系？”
冷棠梨又抱住她的腰，抬頭眨眨眼道：“怎樣都好，只要親密就行?！?p> 無殤歪頭，輕笑道：“那就看你了，我無所謂?！?p> “真的？”
“嗯。”
“可以親你嗎？”
這，這是什么要求？
無殤皺眉道：“不，不行的?！?p> 冷棠梨晃晃她的腰，撒嬌道：“不要嘛，你說過要隨我的，不許反悔?！?p> 無殤掰開她的手，有些不知所措道：“隨，隨你，我不管?！?p> 她見冷棠梨欲要開口，身后卻傳來別人呼喚她的聲音。這時冷棠梨向右踏一步看來人，而她也配合地轉(zhuǎn)過身。
面前的人是瘦高的姑娘，年紀比自己大一點的樣子。說是大一點，真的只是大一點，也就幾個月而已的樣子。
這個姑娘伸出了手，微笑著開口道：“我叫陸銜草，早耳聞秦姑娘大名。今日目睹秦姑娘真容實屬有幸，而今同為琢玉班學生，愿你我能成為朋友。”
來瀛洲仙宮之前，宋子予給自己幾個忠告。其中一條就是，對待好看的人一定要溫柔和和善。
這一條，真是……
無殤將猶豫拋開，也伸出手。兩人還未握到手，無殤的手便被另一只手拉到一旁。
冷棠梨揚起臉不快道：“她有開口說要和你成為朋友嗎？”
陸銜草收回手，瞥一眼冷棠梨道：“這和冷姑娘無關(guān)吧。”
冷棠梨冷哼一聲道：“有關(guān)無關(guān)，又不是你說了算。陸姑娘驍勇善戰(zhàn)，說是對無殤早有耳聞，怕是早就想和無殤過幾招。還厚無顏恥地講要成為什么朋友，呵，怕是握了手之后成為朋友，傷害著更方便吧。怎么樣，陸姑娘，我說的沒錯吧？”
陸銜草微微一笑道：“既然冷姑娘這樣想，那我就先和冷姑娘成為朋友比較好。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這樣想也比較劃算?！?p> “什么？”冷棠梨不太理解陸銜草的話。
陸銜草看無殤一眼，然后握住了冷棠梨的手，她道：“那冷姑娘，握了手，咱們就是朋友了。以后可就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p> 冷棠梨想掙脫陸銜草的手，卻怎樣也掙脫不開。無奈之下，她握緊了陸銜草的手，試圖借此使陸銜草感到疼痛。陸銜草感受到疼，同樣的，她也握緊了冷棠梨的手。
雖是疼痛，卻還是要面帶微笑。
兩人的臉又同時轉(zhuǎn)向無殤，那微笑的臉看起來非常假。
無殤退一步，覺得以后的日子將會有些“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