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野問道:“噩夢跟陳恒有關嗎?”
曲慕歌點頭。
對于葉桃花,顧南野前世關注的不算太多,她回宮之前的細節(jié)有諸多不清楚的,他根本不記得葉桃花的仇人中,還有個叫陳恒的。
他想問她,夢境中的陳恒對她做了什么,但斟酌了一下,怕男女有別,小姑娘不便直說,一時間,倒讓他不知從何問起。
曲慕歌也因此而糾結。
她醒來后第一時間找顧南野,因為她信任他,而且相信他會保護她,甚至為她報仇。
但她現(xiàn)在如何告訴顧南野,陳恒對她犯下的罪惡?
思來想去,決定向顧南野求助的曲慕歌還是憋著紅臉說道:“夢境中,曾家人為了還賭債,將葉桃花賣給了陳恒,但陳恒發(fā)現(xiàn)葉桃花懷了曾家的孩子,又將葉桃花丟回了曾家。曾家怨葉桃花不能替他們還債,又嫌棄她被陳恒臟了身子,便開始強迫她……強迫她賣身賺錢……”
顧南野看著她,小姑娘低著頭,看不到神情,只看到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
“葉桃花日日受折磨,一心赴死,但因不舍得腹中的孩子,一直忍耐著。在生下孩子后,曾家人又把她送到陳恒面前,陳恒竟將她押到賭桌上,任由勝者欺辱……”
她的聲音顫抖著,說到最后已是不忍的閉上眼睛。
她用舊名字稱呼著夢境中的自己,顧南野只當她不愿接受前世發(fā)生的事和悲慘命運,想將今世和前世的自己做個區(qū)分。
他安慰道:“一切早已不同,曾家人都死了,葉太玄不會成為曾家婦,也不會被賣給陳恒,那些只是夢。”
曲慕歌原本就不是葉桃花,但她在“做夢”時,感官太過真實,身體上的痛、心中的悲愴,她能夠跟葉桃花一樣感同身受,以至于她甚至開始難以區(qū)分哪是夢,哪是現(xiàn)實。
見小姑娘不說話,顧南野繼續(xù)說道:“至于陳恒,你以后不會再看到他了?!?p> 曲慕歌猛地抬頭,欣喜中帶著擔憂問道:“真的嗎?但是……他畢竟是趙太守的妻弟,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顧南野心中微暖,在這種時候,小姑娘還在擔心怕給他惹事。
他難得帶著玩笑的自大語氣說:“你可能對我有些誤會,這些人并不配給我造成任何麻煩。”
這種自大,給了曲慕歌莫名的安全感,她長長舒了一口氣,道:“謝謝你一直幫我?!?p> 一句“職責所在”滑到顧南野嘴邊,卻沒有說出來,他不太確定葉太玄到底記起了多少,有些事還是水到渠成為好。
當天,陳恒和馬氏便被顧南野的人押走了,具體如何處置的,顧南野沒告訴她,她也不想問。
晚上顧夫人回到小院時,曲慕歌已經(jīng)歇下。
顧南野告訴顧夫人,陳恒白天亂闖,唐突了葉太玄,小姑娘受到驚嚇,有些失神需要靜心休息。
顧夫人不疑有它,去看了看熟睡的曲慕歌后,便又跟顧南野去書房商量起顧家的產(chǎn)業(yè)處理問題。
前些年顧家借用宋太爺?shù)娜嗣}將生意做大,便有很多鄉(xiāng)下的親戚找上門,加之顧老爺兄弟姐妹眾多,這些顧家叔伯還在外面還養(yǎng)了些外室和私生子女,顧家的人員特別雜亂。
為了和這些人都撇清關系,顧南野沒有直接繼承顧家產(chǎn)業(yè),而是轉給了宋家。
顧夫人埋怨道:“這些產(chǎn)業(yè),你快快的找人接手,我可管不了這么多事?!?p> 顧南野好言哄道:“有勞母親替我受累,待我從京城回來,便處理了?!?p> 顧夫人便問:“定好什么時候進京了嗎?”
顧南野想到曲慕歌白天望著他的可憐模樣,猶豫道:“再過兩天吧,還有些瑣事?!?p> 顧夫人叮囑道:“你的事情我從不過問,但你這般無視官家的旨意,處處落人口舌,這樣可不好?!?p> 顧南野喝口水潤了潤嗓子,一幅無所謂的神情,道:“一個戰(zhàn)功赫赫卻品行有缺的人,官家才能放心去用?!?p> 顧夫人恍然大悟,默了默,最后心疼道:“母親明白你的苦衷了。”
從顧夫人房中出來,顧南野又去東廂房整理顧家的賬務。
他這次雖然逼著顧老爺把顧家產(chǎn)業(yè)都交了出來,但母親的宋家本就人丁稀少,又都是讀書人,沒幾個能打理產(chǎn)業(yè)的能手,少不得要他親自上陣。
他忙至半夜,覺得口渴,卻發(fā)現(xiàn)水壺空了。
他起身去主屋取水,卻見倒座房有燈亮著。
顧南野猶豫了一瞬,朝倒座房走去,敲了敲曲慕歌的房門。
“你若不想睡,就過來伺候茶水筆墨?!鳖櫮弦俺领o的聲音在黑夜中更顯低沉。
曲慕歌神思恍惚,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振作起精神去開門:“我這就去燒水?!?p> 深夜寂靜,曲慕歌在小院中忙進忙出,先燒水煮了茶,又用井水將茶水浸涼,配上酸梅和小點心送到顧南野面前。
顧南野今晚似乎格外喜歡使喚她,他喝到茶水后,又讓曲慕歌洗筆、磨墨,最后還讓她規(guī)整賬簿。
“賬簿按照裝訂線的顏色收到箱中,文書按照年月排放,這樣做得來嗎?”
曲慕歌小心翼翼的丟了個白眼,小聲道:“我又不是傻子。”
說完,她偷偷去看顧南野,他竟然好脾氣的笑了一下。
顧南野在人前極少笑,總是一幅老成或冷酷的樣子,但他到底是個剛剛二十歲的年輕人,又生得一幅好模樣,一笑起來,仿若變了一個人一樣,格外的耀眼。
曲慕歌見他笑了,心情頓時好了起來,腦海中的雜亂思緒也少了。
她不知道自己之前怎么那樣怕他。
也許是從文明社會穿越回這個時空,對可以執(zhí)掌他人生死的武力和權威,有種天然的懼怕。
但仔細想想,其實顧南野對她并不兇,不僅不兇,還一直在幫她,對她雖不是熱忱的那種好,但卻是非??煽康哪欠N照顧。
曲慕歌嘴角帶笑,默默低頭去翻弄面前的書本。
一盞豆燈,一壺清茶,一室靜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