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信任崩塌

　　你有被戲耍的經(jīng)歷嗎？比如小時候，被同伴往身上扔毛毛蟲；或者，被同學(xué)往書包里灌一泡稀泥。看似無足輕重的惡作劇，嬉鬧一陣也便過去，可于心上，會落下一個淺淺的印。就好像太陽下的黑子，如窗前無論如何擦拭不去的雨漬?？赡懿⒉挥绊懩愕纳?，但，下意識，也許再穿那件被仍過蟲一樣顏色的衣服時，會情不自禁地抖動一下；理包時，會本能的把腦袋湊進去仔仔細細地檢查。

　　凌空小時候有個同班，人長得精瘦精瘦的，所以得一綽號叫“猴子”。猴子除了長得精，門檻也精（門檻精，方言，比喻遇事精打細算、不吃虧的人），嘴皮子溜，腦子靈活，特別討老師班干部們的歡喜。那時，他跟凌空坐在前后座，因為跟凌空家境差不多，所以二人特別要好。

　　有一天，猴子對凌空說：“小凌子，你說咱兩是不是鐵哥們？”

　　凌空回：“當(dāng)然是啊?！?p>　　“那既然是鐵哥們，我跟你之間就得有屬于我們的秘密，這才顯得咱兩要好，跟其他人不同，你說呢？”

　　凌空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就問：“那你要我守什么秘密？”

　　“這樣，我來設(shè)一暗號，只有咱兩聽得懂。以后，我只要一‘噓噓’，就是有話要跟你說，你‘噓’我，也一樣，好不？”

　　“行！”凌空爽快地答應(yīng)了。

　　于是，坐在凌空后面的猴子，有事沒事就“噓”兩聲，而凌空只要聽到這聲音，就會把腦袋轉(zhuǎn)過去。

　　一直到，有回上體育課。凌空那時候的學(xué)校，操場與教學(xué)區(qū)域有一堵墻攔著，學(xué)生們進進出出，走的是兩扇圓形的門。那個下午，凌空記得很清楚，自由活動后，他跟體育老師報告，去教室喝點水。

　　回操場靠近圓門邊，他聽到猴子的聲音，在跟某人說：“你信不信？一會兒我只要‘噓’兩聲，他就會跑過來。就跟叫狗一樣。”

　　跟著他跨過門，看到凌空，他沖他“噓”了起來。

　　在猴子旁邊的班長立刻笑了，他說：“切！他本來就在往這邊走好不好？！”

　　也是這一天，凌空才想起來，這個暗號，他也曾對猴子使過，可每次，他都聽不見，或者，正巧在跟其他同學(xué)聊天。

　　凌空覺得自己很可笑。從此，再也沒當(dāng)他是朋友。

　　長大后，凌空跟猴子偶遇過兩次，第一次，在一家新開的商場，凌空家里投資了這里，沒事他過來逛逛。結(jié)果就撞見了猴子。他早早結(jié)婚生了孩子，他讓他家小孩管凌空叫“叔叔”，很是客氣。凌空跟他客套了兩句，推說有事，便擦身而過。

　　第二次，在某間高級餐廳，他還是拖家?guī)Э冢ㄒ徊煌氖?，他已成了兩個孩子的爸爸。他還是那樣，讓他的一雙兒女管凌空叫“叔叔”，凌空便也禮貌地笑稱他有福氣、兒女雙全。這一回，他坐了下來，問東問西凌空的家長里短，凌空雖覺乏味，也都一一作了答。

　　臨分開的時候，他向凌空要了微信號碼，凌空給了，但轉(zhuǎn)臉，他便設(shè)置了權(quán)限，“不看他”，也“不給他看”。

　　凌空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即便短暫的聊天，他能察覺猴子早已卸下昔日的小聰明與飛揚，變得低調(diào)謙和。但，那一年，他與班長的對話和笑聲，讓凌空，怎么也忘不掉。

　　對這個人的印象仿佛成了思維運程中的一只木馬，表面上他并無害，甚至當(dāng)大家談到感興趣的話題，也會引起一點共鳴的喜悅，但，隱藏在溝通下的戒備，卻始終提醒著這只木馬的惡意。

　　凌空明白，這就是，信任的崩塌。

　　一如他被林妙妙黑手機，在遭遇了三番兩次的大數(shù)據(jù)殺熟之后，他再去消費，老有種，當(dāng)上皇帝的感覺，因為，有個聲音始終在腦子里念：“總有刁民想害朕！”

　　于是即便坐在實體店里，花盛咖啡廳的飲品單上，已然明碼標(biāo)價，掏出手機付錢時，他還是要問服務(wù)生一嘴：“確定是這個價嗎？不會變了吧？”

　　服務(wù)生小哥佝僂著背，也是很無奈，這大哥舉著手機，半天不掃碼，他歪著身子，都要成溜肩了好嗎？！

　　面上依舊裝和善：“是的先生，就是這個價，不會變了?！?p>　　凌空“哦”了一聲，終于點了微信“掃一掃”，付了錢。

　　但起身，他還是不放心。走到對面桌，問那邊的客人：“你點的什么咖啡？經(jīng)典濃縮espresso嗎？是138塊嗎？”

　　搞得那邊桌的客人都很莫名：噯？這人是誰？

　　而這邊的凌空媽媽則只能堆起無奈的假笑，跟朋友解釋：“我們家小兒子做事情比較謹慎，呵呵呵呵……”跟著用一陣花枝亂顫的魔性樂呵聲，搪塞過去。

　　凌空才不在乎別人怎么看他，他原本以為，今天就是陪他媽過來喝茶，以彌補二老中秋不在身邊的遺憾。沒想到，他媽媽竟然給他排了個局，一張桌子上坐著的母女二人，顯見，是來相親的。

　　他準(zhǔn)備喝完一杯后就撤，算給老媽面子。從那邊桌回來坐下，于45度斜角，他看到了坐在窗邊的倪晶晶。

　　凌空笑，沒想到這么巧，欲過去打招呼。但下一秒，他看到了令他咋舌的……林妙妙！

　　全頭燙的摩卡齊耳短、摘掉眼鏡后的清澈眼神、不夸張的淡妝，仿佛出水紅渠般的容顏。白色斜邊露肩的上衣，搭黑色皮質(zhì)A字裙，宛若芙蓉仙子。以及腳踩簡單黑色涼鞋、手拎精致小包，這……簡直、絕對，是要上臺啊！

　　凌空雖在PS林妙妙時，見過她換頭磨皮的美貌，可那畢竟是假的，凌空還“挖”了人家眼睛，給她安上呢。

　　他是真的不知道，原來她確有這靈動、鮮活、驚心動魄的一面的——凌空感到自己的心，實實在在跳漏了一拍。跟著內(nèi)里的節(jié)奏便有些紊亂。

　　他瞪著那個角度，就像中了齊天大圣的“定”。一直到，他媽媽在旁邊推他：“兒子，兒子！”

　　凌空才醒轉(zhuǎn)過來。

　　但他即刻發(fā)現(xiàn)，林妙妙跟倪晶晶說完了話，朝這邊方向走過來了。

　　不知道為什么，他一把拽住上咖啡的服務(wù)生，擋在他面前，不讓林妙妙發(fā)現(xiàn)他。

　　他感到自己的耳朵……很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