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相，重要嗎？

　　倪家洛不記得他活到當下31歲的年紀，一共扯過多少謊，但他記得，他曾經(jīng)的實誠如何被人利用。

　　那是在他還沒走出校門的時候，作為一只迫切想要飛到社會上歷練的菜鳥，當時他不負所望地找到了一家小有名氣的游戲公司實習。與他一同進該公司的還有他的兩位同班同學，鄭明和郭楊晉。

　　由于實習學生與用人單位不構成勞動關系，因此當年倪家洛他們，除了每月幾百塊的補貼，大家都沒有工資。

　　游戲公司素來忙累，倪家洛幾個入職時，又恰逢團隊趕項目。三人被分到一個組里做測試，每天對著電腦檢驗游戲bug、寫報告。

　　你能想象一天12小時重復勞作的滋味嗎？就跟臺機器似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永遠看不到盡頭的忙碌，所有的夢想與期望、熱情與斗志，都會在呆板的、毫無新意的時光中磨盡，到最后，疲倦，會讓人僅剩下吃飽睡足的簡單希冀。

　　這就是倪家洛他們?nèi)肼殐尚瞧诤笞钫鎸嵉捏w驗，原本以為游戲測試，就是天天在公司打游戲，結果，幾個人不約而同都得了“電腦恐懼癥”。倪家洛甚至一度，看到電腦就頭暈想吐！

　　便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滋生出許多負面情緒。而在這個過程中，錢，起到了關鍵作用。

　　這也是后來奠定倪家洛“讀心”的重要起源，因為倪家洛親身領略過，沒錢苦捱的酸楚。

　　但，更令他啞巴吃黃連的還不是工作的艱辛與枯燥。

　　1個月后的一天，他同學郭楊晉忽然跟經(jīng)理辭了職，倪家洛和鄭明去了解了才知道，原來郭楊晉找了另外一家小點的公司。據(jù)他稱，那邊工作比這邊輕松，而且實習期有工資，等畢業(yè)后，可直接入職，到時，工資再翻一番。

　　如此厚待著實令倪家洛和鄭明羨慕不已。而郭楊晉也十分得意，說：“等公司安排下一輪招聘，我差不多也在那邊站穩(wěn)腳跟了，到時我再通知你們過來啊。這邊就不要做了，沒前途沒晉升空間，等拿了畢業(yè)證，還不一定留你們，就趁現(xiàn)在，把你們當免費勞動力使呢。”

　　倪家洛和鄭明本來就因為無休止的加班，而陷在絕望里，被郭楊晉一說，更覺戳中紅心、聽得進去。

　　自此，三人雖分道揚鑣，然倪家洛和鄭明確時時關注著郭楊晉的動向。沒多久他們便在郭楊晉的朋友圈里發(fā)現(xiàn)，他的公司真如其所說，條件跟氛圍皆誘人。

　　臨近畢業(yè)的前夕，郭楊晉更是大方曬出了入職通知書，這讓需要考核才能成為這家正式員工的倪家洛和鄭明，更對他那邊向往不已。

　　一直到8月，倪家洛和鄭明才等來了郭楊晉公司的又一輪招聘，此時倪家洛和鄭明在這邊已經(jīng)簽了合同了。倪家洛遂炒掉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老板，跳槽至郭楊晉那里。而鄭明雖心動，但他表示這家公司離家近，他想干滿一年后再考慮別的。

　　倪家洛遞交辭呈的時候，鄭明倒也提醒過他：“家洛，其實我覺得郭楊晉那里也不見得有多開心，畢竟游戲公司都差不多，我就沒見不加班的。你看，咱轉正后待遇也挺好的，做生不如做熟，要不，你還是別走了？”

　　倪家洛只當他是舍不得兄弟分別，便笑道：“人當然是往高處走嘍。難道，你想在這做一輩子測試？”

　　鄭明道：“不是，我是怕你簡歷上不好看，畢業(yè)連3個月都沒干滿，萬一郭楊晉那邊適合他不適合你，到時，你再想回來，就不可能了。”

　　倪家洛始終一意孤行，揚言：“老子才不留戀這里呢！虧你想得出，還回來？！”

　　事實證明，倪家洛的偏聽偏信，確實造成了他這次跳躍的失腳。人生中有些坑，其實是一早的編排。如《三十六計》中所言：“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笔烊说南葳?，至終，挖的是人心。

　　倪家洛剛過去郭楊晉公司，郭楊晉就離職了。甚至沒跟倪家洛照個面，便那樣匆匆而別。

　　沒多久，倪家洛接到鄭明電話，鄭明告訴他，郭楊晉回來了，現(xiàn)跟他在一個部門。他說倪家洛的這家公司，管理凌亂、層級模糊，領導經(jīng)常改變想法，導致下面員工莫名其妙、不知所措。他在那里根本沒學到什么，一樣天天加班累成狗。而且，他所謂的“畢業(yè)后工資翻一番”也不是真的，郭楊晉很早的時候就想回實習公司了，怎奈他了解到實習公司名額有限，當年就準備轉正5個人。所以，他設計他的老同學們，只為，給自己鋪路……

　　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里面爬滿了虱子?！?p>　　郭楊晉后來做的很出色，至倪家洛創(chuàng)立天罡，他已在實習公司升至策劃總監(jiān)，相當于現(xiàn)在蔡鵬予的位置。反而鄭明，做了1年游戲測試后，幾度申請內(nèi)部調崗都不成，跟著結婚生了孩子，為生活所困，沒有時間學習進步，如今技術退化的不行。倪家洛好幾次轉念想招他過來扶持他一把，又擔憂，簡單崗位開低他工資，他會不高興?？梢孀屇呒衣逵酶邇r養(yǎng)一閑人，對其他員工又不公平。于是思來想去，這事始終擱淺在那兒。

　　這兩個人始終在倪家洛的腦海里，每與鄭明重聚一次，倪家洛的那種體會便更深一層。尤其聽鄭明提到說郭楊晉如何過的怎樣美滿時，倪家洛都覺得，這個世界的真相根本不重要，人們，只重結果。

　　就算郭楊晉當初靠卑鄙的手段算計熟人又怎樣呢？他頂多是失去了一個同學而已，他該上位還是上位了，他達到了他的目的，娶上了嬌妻，油光水滑，照常行在太陽底。

　　所以倪家洛告訴郁琛，他“沒辦法不撒謊”。因為江湖的路走久了，人難免，便成了“老江湖”。

　　但就在跟郁琛分別之后，倪家洛回到公司繼續(xù)一個人敲代碼，不曉得是不是深秋的風爽利，吹得這日辦公桌前的倪家洛特別發(fā)省。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他問自己：會不會遭報應？

　　他總有種感覺，遇到郁琛，就是他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