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缺乏游戲設施的年月,奔跑恐怕是消耗精力和體力最有效的方式了。在寫完學校作業(yè),完成父母安排的家務后,時間的支配權(quán)就回到了自己的手中。迂回曲折的窄巷,寬闊平坦的河道,層層疊疊的梯田,蜿蜒連綿的山嶺……都是孩時的游樂場。
“出來玩嘍”。一聲吆喝,在四鄰八舍間互為傳遞。村里的聲訊傳播最為有效,彼此間的熟悉使得無論相隔多遠,單從聲音和身形就能判斷“那人是誰”。吆喝聲傳出不久,接到我訊息的伙伴們陸續(xù)到東橋頭匯合。不一會,就聚集了十來個。人數(shù)越多,游戲約為精彩和激烈,最伙伴們歡迎的莫過于“抓賊”,這是一項涉及范圍廣、參與人數(shù)多、持續(xù)時間長的游戲。游戲的主要方式是,把眾人分成兩隊,一隊當賊,另一隊當警察,主要任務就是跑、跑、跑。抓住了再跑,跑了再抓,什么時候跑不動了,游戲就結(jié)束了。
不過,在游戲之前需要約法三章:一是劃定活動范圍,比如以河為界,只能在河北面活動,絕不能跑到河的南側(cè);二是不能長時間躲在一個固定的角落,防止睡著了,喊也喊不出來;三是嚴禁半路回家吃飯,也不能進到別人家的院子里,更不能躲到別人家里看電視。這三條規(guī)定是相當有必要的,都是在總結(jié)以往實際案例的基礎上得出的寶貴經(jīng)驗。在這項游戲中,小偷是熱門角色,非常搶手,一般要采用“剪子包袱錘”的形式裁決,只有獲勝者才有資格當小偷。
對陣雙方很快劃定,小山、亮子、剛子、富軍和我獲勝,成了一路“逃亡”的賊;長河、小明、云海、小勇子、連山和華子榮任警察。一聲令下,小偷撒腿就跑,警察則要在東橋頭上數(shù)從1到100才能開始抓捕。
村子雖然不大,但能夠藏匿一個小孩的地點可就多了去了。亮子一直跟著我東奔西跑,其他幾個人一扭頭的工夫都不見了。我倆一頭扎進一個窄巷里,這是一個半封閉的巷子,另一頭被一堵2米高左右的墻擋著,如果被發(fā)現(xiàn),可以翻墻逃離。倆人半蹲伏在矮墻下面,豎著耳朵探聽街道上的聲音,一陣陣奔跑聲由遠而近,又由近及遠,我倆蹲在那里通過手勢和眼神傳達著信息,完全顧不上周圍蚊蟲的叮咬,和濕滑墻壁上沾附著的不明物體。
“哈,這里有倆,快把那頭堵上?!被锇閭儗Υ謇锏拿恳惶幍攸c都了如指掌,特別是對游戲期間可以藏匿的地點。就在我和亮子認為暫時安全的時候,小明賊頭賊腦地從矮墻的另一側(cè)露出了腦袋。畢竟還是年輕,他若跳下來再喊,估計我和亮子都跑不了了。他剛探出腦袋這一咋呼,我起身就跑,剛竄出窄巷,差點和趕過來的華子撞在一起。我側(cè)身滑過,華子一伸手沒抓住我,本想再去追,卻一眼看到了還沒鉆出巷子的亮子,瞬間改變方向,堵在了巷口。
成功脫身后,也顧不得了解亮子的安危,趕緊尋找下一處藏身之地。
“哥,哥,上來嗎?”剛跑到村中的大柳樹下,就聽到兩聲微弱的叫聲。抬頭一看,小山正四肢緊緊攀附著一枝橫向的樹枝,樹袋熊一樣趴在那里叫我呢。
“你趕緊下來吧,一會他們肯定得檢查這里,到時看你還下不下得來。”這可不是危言聳聽。有一次玩“抓賊”,連山就爬上了大柳樹,找了個樹杈安安穩(wěn)穩(wěn)地藏了起來,期間還給自己做了頂草帽,自我感覺偽裝的非常完美。不料被長河給發(fā)現(xiàn)了,長河也不吭聲,憋著壞就在樹下待了一下午,遠遠地指揮他的同伙“抓賊”,自己就是不動。等到其他賊全部捉拿歸案了,長河才抬頭問樹上的連山:“你下不下來?我等你一下午了?!贝诡^喪氣的連山準備下樹,不曾想兩條腿全麻了,一點知覺都沒有,嚇得他抱著樹枝哇哇亂叫。這一下大家都慌了神,最后還是找村里幾個爬樹高手,帶著繩子把連山從樹上“順了”下來。幾個人又免不了挨了頓揍,連山也被全村人笑話了小半年。
聽我這么一提醒,小山趕緊“滋遛滋遛”滑了下來,跟著我向村西嶺跑去。西嶺的住戶都是近些年搬過去的,宅子規(guī)劃比我們居住的中部區(qū)域要格局,因為住的年輕人多,胡同小巷修整的也平整寬闊,但因為整個住宅區(qū)依山坡而建,上上下下的比較費勁,時常得到老人的詬病,但對于玩游戲來說卻是難得的好去處。我和小山連呼帶喘地鉆進了西嶺巷子,一步步往“制高點”挪去,準備在高處觀察整個游戲形勢,以便做出戰(zhàn)略決策。
剛爬到一制高點,小山就一聲驚呼:“哥,快看,都熟了啊?!表樦∩绞种傅姆较蚩慈ィ恐?,一個個小院里滿架的葡萄散發(fā)著紫紅色的光澤,似乎還聞到了芬芳的果香在四周洋溢。我倆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口水,腿腳不自覺地向下面的小院挪去。雖說院子里搭上了葡萄架,但想控制葡萄的長勢是不可能的,我倆專門找那些“一枝葡萄出墻來”的院子。村里的人家為了防止伸到墻外的葡萄被人順手牽走,一般會先下手為強,只要能吃的就趕緊摘下來,所以留在外面成熟的葡萄要少得多,但凡是總有例外。好巧不巧,旁邊一家院外居然有七八串成熟的葡萄掛在墻外,但比較困難的是,葡萄藤順著墻外的電線桿往上爬,已經(jīng)遠遠高出院墻的高度了,這也是人家一直沒摘的原因。然而美食面前,再大的困難對我們這些“飛檐走壁”的鄉(xiāng)村俠客來說,都是小意思。
我和小山相視一笑,一個爬墻去摘,一個負責放風,任務分配完畢,正待動手,忽然長河和小明從巷子兩頭面帶奸笑地出現(xiàn)了。不待他倆有所舉動,我表情嚴肅地往葡萄架的方向一指,倆人立即貓起了腰,躡手躡腳地向我聚攏而來。人多好辦事,任務分工再次細化,我負責放風,應對突發(fā)情況;小山、小明爬墻去摘葡萄,長河在下面接應到手的葡萄。沒用多少時間,也沒有費多大波折,七八串葡萄到手了,長河脫下褂子把葡萄包了起來,四個人頭也不回地奔向了西嶺后面的山坡。
等找到一處空曠遮陰的地界,褂子往地下一鋪,揪著葡萄一顆顆吃了起來。幾個人鬧騰了半天,也早都口干舌燥了,圓潤的葡萄甘甜多汁,一顆入口,疲憊全無。等到葡萄吃完了,四個人相視一笑,說了句:“繼續(xù)!”
我和小山撒腿便跑,長河一把拉起褂子,也來不及穿,和小明跟在后邊奔著追了過來,幾個人邊跑邊笑,一路狂奔向東橋。
橋頭上,其他幾個伙伴已經(jīng)都聚在那里了,一個個騎坐在欄桿上,看著我們向他們奔來,也都滿帶著笑容。